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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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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特地去李勇公司找他。我没有跟他打招呼,决定给他一个惊喜——帮他破破谣言。我刻意打扮了一下,穿了一条修身的白色及膝连衣裙,脖子上一条橙色的小丝巾,同色耳环,细跟凉鞋,务求女人得不能再女人。李勇他们公司规模很大,占据了大厦的整整五层。我走到前台:“麻烦找一下李勇。”
前台小姐问:“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
“请问您怎么称呼?”
“齐宣,他朋友。”
前台小姐接通内线:“李经理,外面有一位姓齐的小姐找您。”我假装无聊地东张西望,充分给于前台偷窥我的机会。
李勇不一会儿就出来了,很惊讶:“你怎么来了?”
我走到他面前,故作嗔怒:“今天我换药,你忘记了?”
李勇诧异的看了我一眼:“我还以为是明天呢!”
“你就是个猪脑袋!”我对着他脑袋一个暴栗,“还不带我参观参观你们公司,介绍我认识一下你身边的美女同事?”
李勇突然明白了我的用意,他捏了一下我的鼻子,拉着我的手往里走。所有的人都对我们行注目礼,我回报以最甜蜜的微笑。李勇把我介绍给了他的下属,又到我姐夫那里请了假,带我去医院。路上他一直笑:“你这个人,真是乱来。”
“我为你作出那么大的牺牲,你今天该全部奉献给我吧?”
“怎么奉献?”李勇有些紧张。
“上午去医院,中午请我吃饭,下午陪我买车。”
李勇松一口气:“没问题!”
换了药出来,医院对面一家港式茶餐厅看上去不错。李勇提出这么便宜的饭馆不够表达他的谢意,被我训斥一顿,教育他对我的报恩关键在于平时随传随到,吃饭这种小事可以灵活处理。路上的车很多,我们站在路边等绿灯,李勇一如既往体贴地让我站在右侧。我无聊地东张西望,突然发现餐厅靠窗的座位上坐了两个男人。我转过身挡住李勇的视线,拉着他往回走:“我不喜欢这家餐厅,我们换一家吧。”
李勇莫名其妙:“刚才不是你说喜欢这一家的吗?附近没有其他干净的餐厅了呀。”
我装作临时起意的样子:“哎,阿南今天怎么没来?”
“他是个夜猫子,现在恐怕还没起来呢。”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沉着脸问我:“阿南怎么了?”
我默默地让开身子,李勇一眼就看见正和对面的男人谈笑殷殷的阿南。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李勇这样的神色,他的目光凶狠得要喷出火来。他拿出手机,用平静的声音说:“喂,阿南,起来了吗?你现在在哪里?”我看见他的左手的拳头青筋爆现。
那边阿南说了几句话,他的声音立刻柔软下来:“噢,你在哪里吃饭?”
“不了,你和朋友吃吧,我陪齐宣买车,不过来了。”
“嗯。你别喝酒,回头胃又不舒服。”
“好的,晚上我会早点回来。”
他挂了电话,一脸喜孜孜的样子:“一个音像公司的老板觉得他不错,有意向帮他出片子。他们公司就在餐厅楼上,所以在这里吃午饭。”
我惊讶地看着他——怎么一个人的喜怒可以那么容易地被调动?我还以为他是个木头人。李勇很为难地看着我:“我们换个地方吃饭吧,我不想让阿南看见。”我做个鬼脸,跟他去停车场取车。
吃饭的时候意外地接到钱有兰的电话:“陈小姐,我们回湛江了,协力把我们送回来的,还给阿光留下10万块钱,叫我们不要跟别人说。我想他们的态度转变那么大,一定是你帮忙。真是谢谢你呀!”
我赶紧推辞,告诉她这件事情我没有出力,她不信,还是千恩万谢。挂了电话,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陈奇如约履行了他的诺言。10万,虽然比他们要求的少一半,但是我猜阿光家从来没有指望过能够真的拿到20万,10万对他们来说就是意外之喜了。可是10万,这六个零能够维持这个少年几年的生活?用完了以后呢?更何况,他现在有什么能力保证这些钱会全部用在他的身上?工地上还有那么多孩子,阿光的不幸很可能还会再次上演……回京之前于波的朋友已经把关于协力的相当详尽的资料给我们送来,协力除了置地,在深圳还有两处工地,一处是居民住宅楼,一处是写字楼。选题我们已经报上去,上面迟迟没有答复,明天该催促一下赵蔚了。
我的钱不多,只能买10万左右的车,polo是觊觎已久的车型。下午拉着李勇杀奔上海大众的专卖店。我最喜欢的黄色没有现货,要加价,还要预定。李勇帮我侃了半天价,最后定了一台1.4排量自动档,下个月提车。坐在明亮的4s店堂里面,想象着不远的有车生活,心里美得像根儿萝卜……
第二天到台里,追着赵蔚问选题的结果,赵蔚手一摊:“毙了。置地跟上头打招呼了。”
我气愤:“我们特地为了照顾置地,不做置地的工地也不行吗?”
赵蔚仔细看了我半天:“齐宣你怎么了?又不是刚进电视台,这种事情你见得多了。这次怎么这么激动?”
我颓然的坐下。是的,这种事情多了去了,但是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年轻的受害者。想到他那副绝望的倔强的样子,我的心里就憋得难受。“要不我让你休几天假吧,反正你的手伤也没完全好,这段时间工作压力也比较大。放松一下。”赵蔚温和地说。我看着她,鼻子酸酸的。最近好象特别容易感动和自怜。
置地要宴请南行的媒体表示答谢,张少庚打电话问我去不去。我意兴阑珊,不想去。发觉我情绪不高,张少庚问我怎么了。我大概跟他说了一下协力的事情。他哈哈笑:“你可够鬼的,大家一起去,有好的选题你居然自己吃独食。”
“我也没吃上啊,被置地毙了。”我垂头丧气。
“置地主要是怕暴光连带对它的形象有影响。你不是跟邹司长很熟吗?可以向他反映一下,看看能不能从行业内部整顿一下协力。”
“那会不会影响到置地啊?”
“影响肯定会有些,不过置地不是主要责任方,也就是管理和监督上的责任,最多罚点款。他们这样的大企业,罚也会给面子,不会太重。”
我想想觉得有道理,当天就给邹部长打了电话。他听上去很感兴趣,表示他们正好抓典型,让我把材料整理一下送过去。我趁着休息的时间,把文字材料整理了一下,又让于波整理了图象材料,交给了邹部长。东西交出去,我如释重负——不论如何,我已经尽力,不必再受良心的追索了。
6月份今日报创刊50周年,庆祝活动轰轰烈烈,还别出心裁地组织了一场舞会,邀请媒体同行和主要广告商参加,请柬上注明请正装出席。北京很少有舞会这种西化的大型社交活动,受到邀请的都觉得新奇。张少庚给了我一张请柬,叮嘱我务必光临。大学时期我就被同学戏称为“舞棍”,每个周末必去周末舞会报到。毕业多年一直没有机会再跳过,忍不住跃跃欲试。为了舞会,特地去上海徐买了一条明黄色收腰长礼服,配上同样质地的手袋。头发盘起来,插一朵香水百合,脸上淡淡的化了妆。张少庚过来接我,看到我的时候眼睛一亮,笑着夸我:“丑小鸭终于长大了。”我不好意思,问他是不是太隆重,他笑:“别人只会比你更讲究。放心吧。”
舞会在嘉里中心举行。到了现场一看,才知道张少庚的话不是安慰我,真正衣香鬓影,珠光宝气,甚至还有一些歌星影星出席。我那一身自以为出挑的行头到了这里完全被淹没。今日报的人看见我们,纷纷向张少庚道喜,原来他即将升职为报社副总编。我也替他高兴,拉着他喝了一杯香槟。
舞会9点开始,今日报业集团董事长做了个风趣的简短发言,祝所有人尽兴。第一支曲子是《蓝色的多瑙河》,作为张少庚的舞伴我自然和他跳。张少庚个子不是很高,但是身板笔直,舞步流畅,居然也是此道高人,一支舞下来双方都很过瘾。接下来又合作了一支慢四和恰恰。这时报社总编过来要介绍张少庚认识几个业务伙伴。我正好累,就笑笑,让他自便不要管我。
做了壁花的我去拿了些点心和饮料,找了一张椅子舒服的坐下,无聊的东张西望。突然我看见陈奇正和一个中年女人在舞池里共舞。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如此突然的偶遇让我心跳加快,不知所措。一个转身动作,陈奇也看见了我,他一笑,微微点头,然后继续和那个女人聊天。我一窒——原来我在他心里真的是云淡风轻啊!屋里人多,空气浑浊,我走到外面的露台上。微凉的夜风扑面而来,让人心神为之一爽。我甩甩头,决定不让自己为难自己。
舞会上认识的人不少,虽然张少庚一直失踪,我倒也不算太无聊,和熟人们跳跳舞,谈谈天,时间过得倒是挺快。舞会快结束的时候,看见今日报的刘晋文走过来:“齐宣,张主编有点喝多了,他问你能不能自己打车回家。”我皱眉:“我去看看他吧。”
张少庚在旁边一间小宴会厅,酒席已经散了,只有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脸跟刚刚出锅的螃蟹一样,好在神志还是清醒。我从来没看见他喝成这样过,很不以为然,跟他要了车钥匙,让刘晋文帮我把他扶到车上,送他回家。张少庚靠在副驾驶座上,一个接一个地打酒膈,我心中厌恶,却不好表现出来。
“就算人逢喜事精神爽,也不用喝那么多呀!”我埋怨他。
张少庚呵呵地笑:“人逢喜事,人逢喜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参加置地的南行活动吗?”
“为什么?”
“我老婆跟人跑了!我离婚了。女儿也不跟我!”
我愕然。张少庚的老婆是省里的一个处长,相当的能干,对他的事业也很有助力。我虽然没有见过她,但是听说他们是大学同学,那么多年的感情了。
“她说我不关心她,心思不在她身上,对她实施冷暴力。然后她就背着我找了一个情人。被我发现了,干脆要跟我离婚,一点歉意也没有。”
我默然。两个当初相爱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过,我的心思确实不在她身上。”张少庚喝多了,有点话密。我没有接茬,不想知道别人的秘密,免得日后见面尴尬。
突然我感觉到有一只手探过来在我的腿上摸索。我大惊,用力刹车。张少庚身子往前一冲,手缩回去撑住前面。我结结巴巴地说:“张老师,您喝多了。我下车,您休息一下。”
张少庚一把拉住正欲下车的我:“齐宣,你别走。我喜欢你那么多年,现在我自由了,终于可以说出来。你不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你也不是那种长袖善舞的女人,可是你那么有生命力。我看着你成长,看着你到处碰钉子,却始终那么乐观,那么坚持。和你在一起我觉得自己也年轻了。”
我有点感动,虽然他看到的只是我磨光了擦亮了拿出来给人看的一面,但是到了我这样的年纪,已经知道被人爱是一种福气,应该知道感激。不过我的心里还是觉得别扭——毕竟他是我眼里一直尊敬的老师啊!
“张老师,您最近情绪不好,所以才会胡思乱想。今天的话就到此为止吧,我感谢您的心意。我还是先下车,您休息一下,能睡就睡吧。我一会儿送您回家。”我转身下车。突然张少庚扑上来,一把抱住我,充满酒气的嘴就往我脸上凑,一边胡乱的喊:“齐宣,别走,我爱你。”
我大惊失色,用力挣扎。喝了酒的人居然力气非常大,双手跟铁箍一样。他一手抱着我,一手按着我的头就要强吻我。车里地方小,我无地逃脱,闭上眼张开嘴让他侵入,然后对着他的舌头狠狠地咬下去。张少庚大叫一声,放开我捂住了嘴。我推开车门,往着反方向拼命飞奔。一直跑到精疲力竭,站住了喘气。还好张少庚没有追过来。可是我发现自己正在高速路的主路上,我的手袋拉在张的车上,手机钱包都在里面。深夜的高速路主干道上是不会有空出租车的,我绝望的站在马路上,不知道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