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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殇
曾伤花如彼岸，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相间，生生相错。
可直到与你的遇见，才知自己的艳羡。
恨只恨，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若下一世上天垂怜，定不做这，桃花妖。
那不知是沉眠之后的第多少个日夜。
那一日有一只温暖的手解开了周身缠绕的束缚，霎时整个天地苏醒过来。
我听到那些轻柔的、灵动的、慵懒的、欢愉的声音，那些陌生而又熟悉的，那些曾在睡梦中出现而我却从未见识过的声音，在我耳畔低唤。
当那一束阳光倾洒在身上的时候，我醒了过来。
三月的风很轻很柔，她的手指灵巧翻动，逐一解开了姐妹们身上寒冬的束缚。刹那间天地只剩下了花开的声音，那是充盈着喜悦与希望的新生。
三月的阳光很亮很暖，我们在最闪亮的注视下舒展着身躯，迎风起舞。我们嬉笑着看树下走过的少年折下一枝绚烂，惹得相恋的少女满脸羞红。
三月的雨还是未长大的孩子，他们细细密密轻轻柔柔，在我们的裙上嬉戏打闹，又怕一不小心踩痛了我们的脚。
我们离不开这株生我养我的桃树，我们向往鸟儿飞过的远方，于是我们常常缠着风给我们讲这天下的故事。
那一日我们羡慕道：“这天下还有哪里你没去过吗？”
风只是理了理被我们弄乱的鬓角，她的声音仍然是轻轻柔柔的：“有一个地方我可没去过呢。”
我看到姐妹们都瞪大了眼睛，里面是满满的惊奇。我知道，我的表情一定是和她们一样的。
她说，那是冥间。
也是那一日，我听说了彼岸花的故事。
风说，在忘川的彼岸，开满了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这种花，红得妖艳红得诡异，红得绝望而悲戚，只因一千年开花，一千年凋落，花叶相间，生生相错。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我竟生生地落了泪。
当姐妹们在月光中熟睡，我依然痴痴地想着曼珠与沙华的故事，生生世世的轮回，生生世世的忆起又忘记，注定了彼岸花永世的悲伤。风来哄我入睡的时候，轻声对我说，孩子，这一生太短，你不会懂得，别人的故事，永远没有自己的悲伤。
那一夜当我沉入梦乡时，风再次翻动灵巧的双手，走过整株桃树。睡梦中我似乎听到了熟悉的苏醒。
见到他时，已是次日。
那一日我醒得晚，兴许是前一日睡得晚了吧。只觉得周围吵闹得紧，似是有漫天的喜悦与讶异。朦胧中觉得有什么在望着我。
我悠悠睁了眼。
我们就这么怔怔地望着，天地间的喧嚣潮水般退去，只有我们俩。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我看不到他在想些什么。
他还能想些什么呢？无非是新生的喜悦与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吧。他的眉目依然青涩，真正的“青”涩。
我是花，他是叶。
当我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竟想到了曼珠沙华，我想，我终究是比曼珠幸运。
可是。
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说是很久，其实也不过是三月末而已。也是那时才认识到，正如风所说，我这一生，太短。
那一日我们并肩而坐。他说，刚苏醒时正仔细打量着这个世界，然后一眼便看到了我。在遍野的惊哗中，只有我兀自酣睡着。
他说，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
我在他的柔情中静静地笑。
可纵使他柔情似水，也无法抵挡我老去的步伐。
我在裙摆上的雨水眼中看见眼角眉梢隐隐的皱纹，第一次觉得，原来雨水打落身上，这么疼。
我想躲他，可是躲不开，我们都在这株桃树上生了根，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
悲伤泛滥时，爱恋亦在心中滋长。我看着他一日比一日挺拔，长成意气风发的少年。
而我已形容枯槁。
原来死亡那么近，每一日我都可以看到昔日生气盎然的姐妹无力地跌下枝头，热闹不复存在，有的，只是整夜整夜的低泣与哀歌。风再也无法哄我入睡，只有他，在我失眠时拥着我，陪我看一夜冰冷的月光，和满地缤纷的落花。
他已经高大得可以越过我们之间触手可及的距离来拥抱我了。
但是那遥不可及的东西，依然横亘在我们之间。
我给他讲彼岸花的故事，我说，别人的故事永远没有自己的悲伤，我多么羡慕曼珠沙华，可以两不相见。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未遇见过你。
我的声音低沉而悲伤。
他没有说话，只是手臂，紧了又紧。
因为他一直固执地拥着我，不肯放手，所以待到满株桃花落尽时，我依然在努力维持着生的意识。
春末夏初的雨水不再轻柔，他们总是打得我生疼，我不止一次在他的眼睛里看见心疼与悲伤，他尽力为我遮挡滂沱大雨，而我，只能为他拂去脸上的雨水，然后微笑着说，不疼。
风看我的眼神愈发不忍，她不再抚摸我，我已经虚弱得经不起她的抚摸了。
那一日我早早醒来，我是被一阵歌声吵醒的。
他似乎也在认真地听着那个沧桑的声音，所以没有注意到我已经醒来。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我想起风曾对我说，孩子，这一生太短，别人的故事，永远没有自己的悲伤。
我知道，一定是晨间太冷，要不我怎么会发抖呢。他发现了我已经醒来，紧紧拥着我，可是我还是不停地发抖，越来越剧烈。
我挣开他的拥抱，我微笑，下一世，我们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可好。
他喊着，不。
不吗？这么一个愿望你都不愿意答应我吗？我想问，可是雷声轻易地盖住了我的声音，我想再看看他，可是我们的距离已经越来越遥远。
春天，终于还是过去了。
当我被雨水踩痛跌进泥土里时，我想起曾经有一位多情的诗人吟唱过，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或许，我该去见见曼珠沙华，亲眼见见那个故事的悲伤。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愿意收留我，让我在彼岸，等待我的叶。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