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故人》不见君王

69、068后宫与前朝（一）

　　眼看纯妃和尔晴隐约有剑拔弩张之势，富察皇后出来打圆场：“好了，皇贵妃的玉体都在景仁宫里停灵一月有余，皇上再如何伤心也该按规矩移往殡宫，若是嘉妃你对储秀宫有顾虑，本宫的想法是，不若将皇贵妃的一应旧物移至储秀宫，景仁宫正殿便由你居住，你觉得如何？”

　　嘉妃拢在一起的素手下意识地抖了抖，“臣妾全赖皇后娘娘安排。”表面上还能维持住平静，心湖却泛起一圈圈名为恐惧的涟漪，不知是对死者还是活着的人。

　　“其余姐妹可还有别的要事？”富察皇后始终含笑打量着底下的妃嫔，“本宫身子初愈，不耐久坐，便不多留你们了，七日后再召姐妹们过来小聚，纯妃你稍稍留一会，傅谦与苏二小姐婚期将至，你作为姐姐，本宫私下里有些话想同你说道说道。”

　　待众人陆陆续续退出，纯妃抿了抿唇，心中有些不安，“不知皇后娘娘特意留下臣妾，是有什么事吩咐？”

　　富察皇后拢了拢手上的东珠手串，“如今贵妃之位空缺，纯妃你觉得如何？”

　　这话其实很莫名其妙，贵妃之位是空着还是有人顶上都与她没有关系，纯妃虽然少有侍奉弘历，但是旁观者清，对这位皇帝不说全部至少摸透五六分，“臣妾以为皇上应当已经有了打算，我等后宫妇人不敢多加揣测。”

　　富察皇后笑容不变，“清朝祖制皇后与皇贵妃一、贵妃二、妃位四、嫔六，贵人答应无定数，如今妃位四角俱全，嫔算上待封的珂里叶特氏也就两人。”

　　到此，纯妃也听明白了，起身行了一礼，“臣妾谢皇后娘娘指点。”

　　富察皇后唇边的笑意加深了几分，“旁的本宫也不多说，静好你自己也懂医药，都能为本宫调制‘夭秾’这般的香丸，在妇科上也颇有见解，想来一个月后就能听到你的喜讯了。”

　　“……臣妾自当尽力！”纯妃脸色苍白、眼眶泛红的从长春宫走出来，明月扶着主子，心有不解却不敢多问。

　　回到钟粹宫，纯妃终是落下羞愤的泪水来，原先因二妹要嫁入富察家而平复下来的不甘再度燃起，说到底她苏静好在满清贵族眼里终究不过是连包衣奴才都不如的贡品，开心的时候金银珠宝、位份品阶统统塞给她，也不问过她的心意，回头还觉得是她苏静好欠了他们富察家！

　　若没有她苏静好明里暗里把那些干净的不干净的做了个遍，她富察容音真以为皇帝有多爱她，整个宝亲王府唯有她富察氏一直在生孩子？若没有她，她富察容音能一直端着副菩萨模样稳坐后位？

　　若不是辉发那拉·淑慎和喜塔腊·尔晴一个太痴一个太冷，她又百般打压高贵妃，这后宫能这般消消停停？如今反倒怨起她来，怪她太狠，怪她狗咬吕洞宾了！

　　然再如何气愤，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她还是得为自己与家族暂时向富察皇后低头，“明月，让玉壶这两天准备着，本宫已经求了皇后娘娘替她脱了奴籍，待静姝在富察府站稳了脚跟，就会安排她回乡，顺道你让小厨房里焼些热水，本宫要沐浴。”

　　“现在？”

　　纯妃冷冷看向她，“今晚皇上一定会来。”

　　另一头，尔晴也对着娴妃说出同样的话，“今晚，皇上一定会驾临钟粹宫。”

　　娴妃微微蹙眉，却还是觉得弘历更看重富察皇后，“皇后娘娘好不容易康复，想来皇上就算不留宿也定会前往长春宫探望。”

　　尔晴并不直接回答，而是亲自将茶端给娴妃，“姐姐聪慧，饮杯茶冷静一二便能想通其中关窍。”

　　娴妃心不在焉的抿了口茶才发现竟是用的凉水，沁凉入心，却也叫她原先的燥火慢慢平复，“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皇后如今急需立威，先前的小产想来损伤不小，为长远计与其拉拢新人不若巩固旧人。

　　旧人在身旁跟得久了，皇后娘娘更加经不起旧人的叛变，钟粹宫里有纯妃和任答应，无论是哪一个，都得承皇后娘娘的这份情。”

　　尔晴示意平儿上前换一杯热茶，“也正因为皇后娘娘无意收回宫权，皇上又偏爱，那他定会做出对皇后娘娘更有利的选择，重要的是淑慎姐姐，你我两宫走得太近了，若用前朝的话讲，已经构成结党营私之嫌了。”

　　娴妃本欲端起热茶的手一颤，结党这是任何一个帝王都不愿忍受的，想当初九子夺嫡，理亲王、廉亲王哪个不是倒在这一条罪名之上，还不待她深想，尔晴幽幽叹息，“再则我亦有私心。”

　　娴妃跟着叹息一声，她也是从侧福晋走来的，其中的艰难自然明白，尤其她入府那一年，先是弘历上书祈请立高氏为侧福晋，后又有先帝亲自考校指下的尔晴，可以说除了一个侧福晋的头衔，她什么都没有。

　　饶是如此，对上，彼时的娴妃不能有一丝怨怼，还得一应周全的伺候，对下，她得装作耳聋眼瞎，将那些嘲笑、挑衅都默默忍下，平级上还有个跋扈的高佳宁馨，如果不是尔晴偶尔帮扶，她的处境只会更难堪。

　　“只是太后懿旨已下，便是皇上亦不能违背，尔晴，你我都已经是皇家妇，对家里也不好偏私太多。”娴妃一边说着放下茶盏，一边伸手拍了拍尔晴不知不觉攥紧的手。

　　尔晴闭了闭眼，将攥得不成样子的帕子扔到一边，“这事本就是一场赌局，不过要先恭喜姐姐心想事成了。”

　　娴妃想到自己那上蹿下跳的额娘，心中就升起一股疲惫，“但愿常寿争气。”

　　夜里，长春宫——

　　“皇后的气色看着好了许多，”弘历几乎是一用过晚饭就到富察皇后这，“朕听闻今日请安文妃与纯妃有些口角。”

　　富察皇后笑盈盈的迎着弘历入内，“不过是闲来无事斗几句嘴，这又不是第一次了，只是可怜嘉妃好歹是生了皇子的二品妃，从前臣妾病歪歪的，有心无力，如今有些精神了，自然是该为嘉妃母子择一宫殿。

　　景仁宫到底是慧贤皇贵妃故居，臣妾也不希望有人再去打扰，再则四阿哥年幼，慧眼未闭，索幸从前嘉妃母子都在储秀宫住过，不若搬至储秀宫，皇上以为呢？”

　　提及慧贤皇贵妃，弘历还是不自觉地僵了僵，“不妥，那里是朕与你成婚暂住之所，不若搬到启祥宫罢。”

　　“一切皆由皇上定夺，”富察皇后笑容越发柔婉，“今日留了纯妃说起她二妹的婚事，倒是引动愁绪，纯妃离家时，苏二小姐才是个小娃娃，如今都要嫁人，转明儿没准都要做额娘了……”

　　“对了，因是皇后胞弟的亲事，所以朕特地命钦天监分别为傅恒和纳兰四小姐、喜塔腊二小姐合八字，只是可惜与喜塔腊二小姐缺了点缘分，朕今日来就是想跟皇后打声招呼，得空也跟文嫔说一声。”

　　富察皇后心底一冷，“若是如此，岂不是对喜塔腊二小姐名节有损。”

　　弘历不自在地别开眼，“所以朕已经定了海宁陈家的嫡次子，也不算亏待了他喜塔腊氏。”

　　“如此臣妾以这杯茉莉香片替春和谢皇上用心。”

　　弘历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后才反应过来，“你往日不是一向喜欢普洱的，今天怎么用起香片来了？”

　　富察皇后嗔道：“皇上今日心不在焉的，莫不是在想文嫔妹妹，臣妾自你进门说了一长串话都说给哪位佛爷听了？”

　　弘历细细打量富察皇后温婉明媚的笑容，这时才放松下来，“明明是皇后一直在说旁的人，朕在你面前坐了这许久，也不听你关心一句。”

　　富察皇后摇了摇头，又严肃起来，“不过臣妾还是要同皇上说起一事，今天请安时，娴妃的态度有些奇怪，倒不是说娴妃亲近臣妾有什么不好，只是这姿态摆得有些低，后来经人提醒才想起之前辉发那拉夫人进宫来过。

　　娴妃素来恪守宮规、安守本分，又为皇上诞下四公主，若不是实在为难，想来也不会厚着脸皮求到臣妾这来。”

　　各个后妃家里父兄情况弘历还是知道的，想到那个上蹿下跳的辉发那拉夫人，联系到娴妃的父兄不禁叹了口气，早先若不是娴妃与尔晴交好，后来又生下一个女儿，弘历几乎要忘了他后宫里还有这么一号人。

　　娴妃都想不起来，更遑论她家里不堪大用的父兄，本来四公主出生，娴妃未进位，弘历打算是加恩辉发那拉家，不想一问还不如不问，纳布尔也无甚大才，索幸学问扎实，干脆调去编修，又加了个大学士的头衔，常寿也给了个蓝翎侍卫的闲职，只要不出错，弘历就打算将这一家子荣养着。

　　与其说是求富察皇后，不如说是求富察氏，弘历略一思索，放下茶盏，“朕心里有数，皇后不必多想。”

　　富察皇后见说得差不多了，转开话题，“时辰差不多了，皇上也该翻牌子了。”

　　弘历一挑眉，“皇后这是想赶朕走？”

　　富察皇后抚了抚脸庞，苦笑道：“说是好了，但臣妾每晚仍要药浴、推拿，一道又一道的，全是药味，皇上看了难免忧心，臣妾也不想让皇上看到臣妾那副姿态，再则皇上多日未驾临后宫，今天全当给臣妾一个面子，莫要让臣妾这个皇后难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