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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拦车陈冤 ...

  •   向野抱着剑立在宫门旁,在一众车夫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身后的马车比其他的都要富丽,罗绮上乘,雕花繁复,而车前的马匹通体棕黑,体格健硕,带着一股与这富贵迷人眼的许京城并不相称的肃杀气息。
      一人一车一马仿佛有自己的结界,冰天雪地里,车夫们颤着腿和身旁的人说闲话转移注意力,却没有一个人敢和离宫门最近的这位搭一句话。

      等到雪快将车顶覆满时,宫门处才终于有了动静。
      朱门大敞,身着朝服的文武官员们三两结伴往出走。领头的人被簇拥着,几位文官抬手避着寒风,她却身形板直笔挺,面色如常,仿佛对这极寒毫不在意。往车驾走来时,一身气势将周围所有闲言碎语都压了下去,天地间一时只剩下风雪的呼啸。
      向野抬手掀开车帘,让对方上了车。车外传来整齐的:“恭送殿下。”车驾终于开始移动。
      马车里点着碳火,温暖舒适,女人靠在软榻上,微微合上了眼。车帘很厚,挡住了本就不明亮的天光,桌上的灯不够亮,勉强能看清假寐之人的面容。那是一张于女性来说略显生硬的面孔,没有许京女子常有的温婉小巧,而是鼻梁高挺,眼窝略深,下颌清晰,倒有些异域之风。

      马车在大雪里缓缓行至市集,因为极端的天气,今日摆摊的并不多,只剩几家卖包子馄饨的还在吆喝,不过蒸笼与汤锅上的热气看得人暖暖和和,倒是也有不少人揣着手跺着脚去花钱。
      风雪愈来愈大,根本没有人愿意关心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官员车驾。但意外也来得突然,一个穿着单衣的少年不知从何处冲了出来,二话不说便伏在了马蹄前,好在雪天路滑,马儿跑得不快,才没踩上他的背。
      向野抽出剑,直直指向那人,“何人胆敢冲撞长公主殿下车驾?”
      那跪伏在地上的清瘦少年似乎愣了一下,“长公主……殿下?”
      这时旁边的行人早已四散开来,怯怯地观望,少年也似乎终于有些胆怯,身体开始发抖。向野以为他要求饶,却未想到他猛的抬起头来,眼神里死不足惜的愤怒与坚定。
      就在他起身之际,少年开口,沙哑却响亮的声音穿过了车帘:“草民骆许,恳请殿下做主!城南王家村王守财一家,一夜之间一家五口死于非命,官府无能,未经查证便草草结案,任由真凶逍遥法外,恳请长公主……”
      少年字字泣血,说到最后已经没了力气,唯有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还在祈求最后一丝希望。可惜他没有等来任何人的动容。
      身着黑衣的侍卫依旧垂着眸,手里的剑随时准备出鞘,一世盛名的长公主也没给他做主,只扔下一句:“要申冤去大理寺。”便让侍卫绕开了他。

      风雪像刀刃一般围着他打转,他的怒号被淹没在天地间,仿佛没有一个人听得见他的绝望。
      卖馄饨的大爷过来将他扶起,劝说:“小伙子,殿下日理万机,哪能事事做主呢?你先起来……”
      “日理万机……”少年喷出一口鲜血,吼道:“是她日理万机,还是我们这些人的命太贱?不值得她受一丝的寒气!长秦长公主,位同宰相,共理天下……哈哈哈哈哈……”
      少年状似疯癫,大爷也被他的模样震了一震:“这……你这是大逆不道啊!长公主殿下何等英明,岂容我等妄议!你这人真是……真是不可理喻!”
      少年没理他,在众人的议论声中独自踉跄着起身,朝路的尽头走去,雪落了他满肩,将零碎的最后一点希望压垮。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个黑影隐进了路边小巷中。

      且说少年口中与皇帝共理天下的长公主,一回府便发了脾气,府中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十万斤粮食,才出京城不到一个月,就丢了三成!一群废物!”茶杯摔在地上,碎成两半,侍女端着火盆进来又被她呵斥:“是能冻死谁?在北边的时候什么样的天气没见过,这就觉得冷了?”
      “还不是怕你着凉?这又是生的哪门子气?如此不端庄?”
      来的是长公主府的大丫鬟鱼若,她跟了长秦许多年,是府中唯一一个敢这么没大没小跟她说话的。
      长秦喝了她递过来的茶,又呼了口气,才略微平静下来,恢复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长公主形象,“向野。”
      一直沉默的黑衣侍卫这才张口:“在。”
      “去给我查,到底是谁劫了粮食,那些粮食现在又在哪儿。还有,陈久负责这次赈灾,查查他是怎么办事的。”
      “是。”向野转身欲走。
      “对了,”长秦抬手示意他等等,“今天路上遇见的那个小孩儿,让大理寺接手的人上心些。”
      “是。”

      她这才起身去换下朝服。一身白色华服,黑发如瀑散下,手握一柄折扇,上书一个“顾”字,整个人带上一种风流而锐利的美。
      雪已经停下,天地皆白,庭中家丁在扫雪。“许京很多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吧?”
      “是啊。”鱼若脸冻得发红,回忆到:“我记得上一次下这么大雪,还是从北境回京那一年。”
      一晃便是十年,刚出山门的小公主已是朝堂上运筹帷幄的女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坊间盛名,权倾朝野。
      长秦敛了神色,没回她的话,转而道:“南边遭了蝗灾,收成受损,又逢冬季极寒,百姓该怎么过?”
      “不是已经拨了赈灾粮?听说是被山匪劫了三万斤,那不是还剩下七万吗?”
      “就那点粮食,够撑多久?级级官员再一剥削,到百姓手里的又剩多少?”书房里点着檀香,长秦走到案前坐下,闭目养神:“俞相一手把这事揽下来,这是摆明了要和我作对。”先帝临死留下遗诏,长公主长秦协理朝政,位同宰相,外人只看见她的风光,谁又知道这位子她坐得有多不乐意?

      四年前先帝驾崩,那时长秦手里握着几乎大许一半兵力,丞相俞玄庭在朝中一家独大。皇帝一纸遗诏,让长秦不得不回到朝堂,为避嫌只能交出兵权,同时又与俞相分庭抗礼,稀释了相权。如此一举两得的安排,也只有自己这位父亲想得出来。
      说起来她势大,可扎根朝廷多年的俞相根基深沉,这些年来难免让她觉得处处受限。
      陈久便是俞相一党的中坚力量之一,也是此次负责赈灾的主要官员。户部虽然油水多,但也因为它是个极其打眼的地方,稍不注意就会被抓住把柄,陈久能守住这个位置这么久,自然不是个好对付的。他为人谨慎圆滑,亦进亦退,表面上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长秦本来还无意现在对付他。
      “殿下也别心急,不是已经让向野去查了吗?陈大人虽说背后靠着俞相,可做了亏心事就得被鬼敲门的,他肯定逃不脱。”
      长秦扇子拍在她头上:“说谁是鬼呢?”

      户部尚书陈久府邸。
      陈南思正在书房里像模像样地抄经,小厮推门便闯进来:“少爷少爷!不好了……”
      “慌什么!”陈南思反手将笔扔了出去,甩了小厮一脸墨,小厮也不敢耽搁,一抹脸汇报到:“有人要替王家翻案!”
      他这一声吼得大声,陈南思连忙上前捂住他的嘴:“你吼什么!小声点!”他抬头看了看门口,见没人,才问到:“不是说上下都打点好了吗?谁那么多事?”
      小厮摇头:“不知道啊,今日早朝过后,有人拦了长公主的车驾,要替王家申冤。”
      “长公主?”陈南思心下一颤:“那长公主她……”
      小厮连忙接上:“长公主没理他,让他去大理寺。”
      陈南思一巴掌打在小厮头上:“没理他那你慌什么慌!”
      “是是是,小的该死,可是少爷,他要是真的去了大理寺怎么办?”
      陈南思这时已经恢复了镇定,重新拿起笔来,不紧不慢道:“去了又如何?有人查又如何?事情不是我做的,谁也查不到我头上。那些人但凡敢提到一点我的名字,就是自断财路,谅他们也不敢。再说了,就算事情被捅出来,大不了让他们自己拉个人出来垫背,多大点事。”他露出阴邪的笑,“不过还是去找找那个短命鬼,能解决就解决了,别让他闹出什么事来烦我。”
      小厮被他的笑吓得有些腿软,连忙“是是是”地退了出去。

      许京城多有小巷,道路错杂,且水陆交横,初来者经常会不经意间拐进哪条巷子便再难绕出来。
      骆许拖沓着脚步穿过一条巷子,想借着两堵墙挡挡风,却不曾想正合了某些人的意。棍棒落在身上时根本来不及躲,他已经受了风寒,头脑发晕,根本无力抵抗。
      “阿音……”意识逐渐昏沉,他妄想往前再爬一点,却根本毫无用处,手指在雪地里抠出血痕,触目惊心。
      “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还敢坏我们家少爷的好事儿,户部尚书的儿子,能看上那丫头是她的福气……”
      户部尚书……或许是他的执念真的够重,听见这一句,他居然爬了起来,用尽力气扑倒了一个人:“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声音好似沙砾摩擦,得知真相的愤怒使他烧红了眼:“什么意思?阿音是怎么死的?告诉我,告诉我!”
      他话未说完,便被闷头一掌打得人事不省。
      刚刚被扑倒的男人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沉声道:“带回去交给厉大夫。”

  •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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