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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 静水生波 ...


  •   丁斐的长须是他生平第一得意的宝贝,夜露只能排在后面。此刻一手轻轻叩着桌面,一手捋着那一把美髯,微微后仰着望着陶斯馥。
      斯馥眨眨眼笑道:“这个难不倒我。自古神偷,外人要么传得玉树临风,要么形容得獐头鼠目;却不知这样的人,只有生得面目模糊,教人过目就忘,才算天生有做贼的本钱。”
      丁斐似笑非笑,将一个手指伸到斯馥面前,摇了一摇,道:“陶公子错了。那沈妙恰恰生得是唇红齿白,俊美无比,他若哪天金盆洗手,不干这行了,也足可做个花魁。”
      斯馥险些喷出一口酒:“花……花魁?”
      “有一年,说书先生的保留本子,就是讲他如何乔装了一夜花魁,弄走了山西首富的九霄环佩琴。”丁斐笑微微回想了一阵,接着道,“那故事很是有趣,也不知如今哪里还能听得到。咳,话说回来,做这无本买卖总要有些手段不是?据说沈妙的拿手好戏,便是扮得时男时女,忽老忽少。”
      斯馥皱眉道:“他这些本事既然人人都知道,居然还能屡屡得手?”
      丁斐道:“世人只道沈妙生得美貌又善于变化,究竟长得什么模样却没有人说得上来,自然无从防范。陶公子你想,街边脏兮兮的乞儿,上门卖针线的美人,你可会怀疑是同一个人?正如同谁不知道红颜祸水,可是美色当前,真正推开的能有几人?这道理原是一样的。”说罢叹了一声,倒仿佛勾起心事,仰头灌下一杯。
      斯馥笑道:“如此说来,沈妙的逸事,流言居多,其实并不可全信。”
      丁斐也点头:“此人已是传说,传说么,多半是不可信的。我也是见了眼前这案子,才想起这么个有意思的人来。”
      斯馥笑叹一声:“这么个有意思的人,我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他专拣会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干,未免弄得民心不稳,是以官府时常也压着他出现的消息。那沈妙在江湖上不过昙花一现,有说他早已金盆洗手,也有说是被一位高僧化去了。不论如何,短短十年,这般人物竟至于湮没无闻,着实有些可惜。”
      斯馥点头道:“听丁爷这么一说,沈妙不算英雄,也算美人,何况是个有奇才的美人。却只充得闲人口中一时的谈资,我也觉得可叹。”可叹自己却偏要当人,争这数十年风流。斯馥翘翘唇角,向丁斐举了举杯。

      那丁斐年轻时曾走过许多地方,装了一肚子奇人奇闻,随手拈起什么都能说一段故事。斯馥与之相谈,很是得趣,回到家中,已近傍晚时分。
      陶氏说北院午间送了一钵杏酱过来,斯馥正犯酒渴,一手倒茶,鼻中哼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陶氏道:“你真不去用晚饭?”
      “闲了再去。”
      “你不是闲着么?”
      “没工夫。”
      “我闻着,今天那边,仿佛是螃蟹味儿。”
      “……哼。”
      进得屋里,一个小瓷钵端端正正放在桌上。随手掀了盖子,一股香甜之气扑了出来。斯馥皱了皱鼻子,终于还是伸手指蘸了些放进口里。
      那人总是一副自命清高不问世事的派头,着实讨厌得很,更可恨是请了个好厨娘。
      斯馥和衣倒在床上望帐顶,总觉得心中烦乱,似乎压了一点什么。他面上洒脱,心里到底还是硌着,可是今日却又有些不同。翻来覆去,几日来的事在脑中乱纷纷掠过。
      屋中渐渐黑下来,不得不掌灯,他也懒得动。躺了大半个时辰,斯馥忽然在昏暗中坐了起来,脑中激灵灵地,一时混乱,一时清明。

      暮色沉沉,一马一驴并辔而行,蹄声匆忙。
      马停云并未料到一坛杏酱就能让陶斯馥扑到北院大拍自己的房门,“停云兄”喊得山响。
      他望着驴背上执鞭的斯馥的侧脸,蹙眉道:“你这么一说……不错,正是那种香气!颐川给我送过一道荷包鱼,说是莳萝子秘制。”
      斯馥斜他一眼道:“停云兄可以把梦中花香记得真真切切,连长什么样子都想得出来,怎么对御用奇香反而迟钝了。”
      停云心道我又不似你,小小年纪便是老饕,口上却说:“我尝着,也就是比茴香之类做出来的东西香一点,哪会时时放在心上。菊花香却不一样,日夜赏玩,自然能闻香而识物。这个陶兄该比我懂得。”
      斯馥轻哼了一声,嘴角带了些得意,又加了一鞭。
      两人静默一阵,停云忽然道:“陶兄,那个小丫头,应当不是老严的女儿。”
      斯馥道:“哦?……也难怪。”
      “老严从前经常说,有个女儿,当年不得已卖了。我听着那意思仿佛是,如果养到现在,应当比我都大了。”
      两人对望一眼,各自挥鞭疾行。
      严家俱已睡下,老汉开门见是数日前才来过的东家,惊疑不定,停云也不说话,笑了一笑,拉着斯馥推门进去了。

      停云同严老汉在外间坐着,眼睛带着里间窗上印着的缓缓踱步的人影。
      里屋里点着一盏油灯。小丫头跪着,抽噎得停不住。
      斯馥叹了一声,柔和道:“乖梳儿,你看着我。”
      严梳儿虽是惯偷,却不是惯骗,给斯馥连哄带吓,不多时就什么都肯说了。此时抬头,泪盈盈地望着他。
      斯馥将一只手伸到她眼前晃了晃,缓缓握成拳,骤然张开,指间霎时缠满青绿的枝叶,无数细小娇嫩的花苞在其间吞吐。那些枝叶沿着腕子一直隐到袖中去。
      梳儿瞪大了眼睛,呆呆跌坐在地。
      斯馥垂下袖子遮了手指,又伸出时已经恢复如常,道:“看见了么,我可比盗神厉害得多。这次能捉住你,下次自然也能。还敢不敢再犯?”
      梳儿盯了一会儿他的手,掩面大哭道:“梳儿不敢了。”
      斯馥伸那只手去摸她头顶,梳儿吓得头偏了一偏,又不敢躲。斯馥笑了一声,哄道:“你乖乖的,等出嫁的时候,东家老爷自然给你包个大大的红包。这次闯的祸够大了,莳萝子还剩了多少,快去找出来,一点也不能漏下。”
      话音未落,外面隐隐传来喧哗,竟似是那日酒楼上听到的鸣锣击鼓。虽然还远着,在这静夜里却尤为鲜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八章 静水生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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