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经年》朝尽

2、二.

　　洛景十二岁那年在舜都和属下对打时碰到了沐泽，他估计沐泽的理想就是行侠仗义当大侠之类的，挽剑便同自己打了起来。
　　洛景挑眉，你哪位啊？
　　虽说洛景自幼便聪颖过人，但毕竟习的是内家功夫，不擅兵器，沐泽剑法甚好，洛景仗着身形灵巧同他过了十几招，最后还是败了下来。
　　沐泽离开时，洛景坐在地上仰头对他笑道：“少侠休息好啊，明日继续。”
　　沐泽只当他在说笑，谁知第二天一睁眼就看到洛景坐在床前冲他笑，沐泽吓得一激灵，猛的就坐了起来。
　　洛景“噗”的一声没忍住，自来熟靠过去的趴在他肩头笑了好半天，才道：“怎么吓成这样？我不是说了今天继续？”
　　沐泽缓了一会，才发现他趴在自己肩上，登时红了脸：“你……你下去！”
　　“嗯？”洛景弯着眼睛看他，伸手摸了摸他泛红的耳垂，“你怕这个？”
　　“不是怕……”
　　“不怕？”洛景笑道，“那怎么话都说不利索了？”
　　沐泽急了，口不择言：“男女授受不亲！”
　　“啊？”洛景被他说得一愣，继而又笑了起来，“你是说我还是说你啊？”
　　见沐泽气得不轻，洛景这才从善如流的站了起来：“好了，我离远点就是。”他没在意这个，反手从身后拿出一把剑来，意兴盎然道，“教我啊。”
　　他昨日就想学了，奈何手中实在没有趁手的东西，他父亲也不用兵器，这把剑还是他师父从前用过的，是他在他爹书房的暗格里偷出来的。
　　沐泽没理会。
　　洛景见他这样，面上依旧在笑，手上却执剑刺了上去。
　　沐泽心下一惊，这是自己昨日同他对打时用的动作。
　　一连两个月，洛景每日都乐此不疲的跑几个舜都的客栈找到沐泽同他切磋，虽然一直在输。
　　沐泽却越来越心惊，同一个招式，自己用了几次之后，这人竟能学出个七七八八来。

　　“嘭”的一声，洛景倒飞出一丈远，随后起身扔了剑，皱着眉拍身上的土。
　　沐泽见他这样，知道是有了脾气，一连被打了这么多天，能坚持下来已是不易，难免会有些郁闷。他过去想要安慰几句。
　　其实也算不上是安慰，洛景这进展，纵观天下也找不出几个。
　　还未开口，洛景便抬头笑意盈盈的望着他：“怎样？我天赋还不错吧？”
　　沐泽一顿，差点咬了舌头，到了嘴边的那句“你已是天赋极佳”怎么也说不出口，这人不能给脸，给了就能上天。
　　洛景没在意，本来也没指望他能夸自己，弯身捡起地上的剑，同他抱怨道：“昨日回去后，父亲发现我衣服上有好几道口子，就同我说：下次再打输就不用穿衣服了。”洛景委屈的撇了撇嘴，“连解释的机会都没给我，饭还是我半夜跑去厨房偷的。”
　　沐泽不知该说什么，这父子俩的相处方式着实怪异，吃个饭都要靠偷。
　　洛景凑过去用肩碰了碰他的，眨着眼睛笑道：“所以少侠你下次放点水呗？”
　　沐泽这才明白过来，洛景同他说了那么多无非是想说这一句，也对，自己打了他两个月，让他打回来一次好像也没什么。
　　“好。”沐泽点头答应。
　　洛景眼前一亮：“这么好说话？”
　　沐泽叹了口气：“那你还想怎样？”
　　洛景笑着摆了摆手：“没有没有，我以为还要再贿赂贿赂你，比如出卖一下色相之类的。”
　　这人又开始不正经，沐泽没理他，转身走了。
　　“其实我觉得可以啊。”洛景追上去和他并肩，“你假装不同意，然后我贿赂你，然后你还是不同意，然后我就出卖色相，然后你……”
　　沐泽回头看他，眼中带着淡淡的无奈。
　　“哎行，我错了。”洛景果断结束这个话题，又问他，“你吃饭没？一起啊？”
　　第二日洛景再去找他，客栈里已经没了人，他以为沐泽又开始躲他，不厌其烦的一家客栈一家客栈的找，只是那天他找遍了整个舜都也没找到他要找的人……

　　再见面是一年后，十三岁。
　　洛景看见沐泽便凑了上去，他想问他，当年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还想再和他切磋一下。却发现这少年一改当年作风，那颓唐的样子，若不是他打赢了自己印象深刻，怕是都不认识了。
　　沐泽没再穿一直穿着的紫衣，而是换成了黑衣，被三个人按在地上揍，却一点都不还手。
　　洛景在一边看着，自己想了好几套话本，比如“紫衣少年身中剧毒武功尽失虎落平阳被犬欺”，比如“紫衣少年掉下悬崖失去记忆虎落平阳被犬欺”，比如“紫衣少年虎落平阳被犬欺”……
　　洛景咂嘴，反正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呗。
　　最后他还是出手相救，连拖带抱的把人带去医馆，最后带回了諠王府。
　　后来过了很多年，沐泽依然记得洛景带他进諠王府的那天。
　　两人刚迈进諠王府正门，洛景就用能把自己震得耳鸣的声音大喊道：“爹！我给你带儿媳回来了！”
　　沐泽一听，转身就走。
　　“哎。”洛景笑着拉住他，牵着往院里走。
　　看见洛黎焱后，洛景把沐泽往洛子凌那边一推，喊了句：“看住了啊！”转身就跑。
　　那天諠王府的家将追着洛景跑遍了舜都，然后被抽完的洛景又在祠堂跪了一夜。
　　洛黎焱揍完洛景，倒也没为难沐泽，就真的命下人收拾出了一间上好的客房给他住着。
　　沐泽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这么不尴不尬的住了几天。
　　洛景每日都来找他，有时给他带点小玩意儿，有时带点吃的，有时带他出去转转，却绝口没提那天的事，也没再缠着他切磋剑术。
　　有天洛子凌突然找到沐泽，吭哧了很久才别扭的开口道：“洛景他吧……他这人就是嘴贱了点，欠抽，其实人还行。”
　　沐泽静默了一下：“我知道。”
　　所以他才住在这。
　　后来他才明白洛子凌这句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