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暮）涸辙》工尺上

1、第 1 章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伙山贼盘踞在湘山，头目叫三井寿，脾气火爆，人称炎之男。
　　那时乱世已经持续了很多年。朝廷积弱，诸侯之间争霸作乱，山河破碎，民不聊生。
　　那三井因看不得村中百姓的惨状，便索性在山上扎了个寨子，跟弟兄几个干起了劫富济贫的营生。
　　一日他下山打劫，遇上一个眉清目秀的书生。翻遍了书生那粗布包袱，仍是只有些沉甸甸的竹简，三井失望之余不由懊恼：劫不到财，难道要我劫色不成？
　　然而山贼也是有廉耻的。最后他没劫财也没劫色，倒是给村里劫来一个教书的先生。
　　村里人倒真是开心的很，赶着在村头搭了间草棚给先生当居所。凡是家里小儿未开蒙的，都牵着孩子赶来拜师，脸上皱纹笑开了花。
　　那书生也谦和的很，从头到尾没有半点不情愿。从此村里有了学堂，因先生姓木暮，就叫木暮草堂。
　　这边厢，三井自觉做了件大功德，整天喜滋滋的，不打劫时还常跑到学堂去，蹲在后窗下偷听书生讲学。其实他听不懂，只觉得书生念诗的声音分外顺耳，越听越舒服。
　　久而久之三井听上了瘾，便常常捉两只野兔子送上门，或者帮书生挑几担水劈几堆柴火，就为了跟书生说说话。书生也不嫌他粗，每次见到他都笑眯眯的，白嫩的面皮还有点泛红。
　　后来有一天，三井帮书生磨菜刀，磨着磨着一抬头，发现人家正看着他傻笑呢。三井的心怦怦跳，觉得书生笑得真好看，越看越喜欢，于是未经思量就脱口而出：
　　要不你给我当压寨夫人吧！
　　书生的脸蛋一下涨的通红，一直红到耳朵根，最终咬着嘴唇点了头。

　　可惜好景不长。年底陵南公挥军北上，湘北侯兵败如山倒。陵南大军如狼似虎，烧杀抢掠，所到处无不若风卷残云。眼见狼兵到了湘山脚下，小小山寨根本护不了乡邻的周全，村人死的死，逃的逃，一片狼藉。
　　兵荒马乱中，三井寻到学堂，正见到书生为护着学童挨了一刀。三井急忙砍死了那狼兵，背了书生一同往深山里逃去。
　　二人在一处岩洞中躲了数日，所幸无人追来。只是书生受了刀伤，却无良药，又缺饮食，竟病得奄奄一息。三井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悉心照料，并将出逃时所携干粮尽数喂给书生，自己只吃野草树皮，连日下来也是憔悴不已。
　　书生不愿拖累三井，三井却不肯丢下书生独自逃走，与书生十指相握，势要同生共死。
　　数日之后，书生仍是日渐虚弱，三井不得不带他继续北行，意图翻过湘山，找一处村落医治。途中看到一位老者，披发赤足，蹲坐道旁，凝神盯住泥泞路面，目不转睛。
　　三井白了老者一眼，道：这老头儿一定是疯了。
　　书生却勉强支撑，让三井扶了他上前问道：老丈所看何物？
　　老者咧嘴一笑，手指积了少许雨水的辙痕，原来是两条小鱼儿被困在了这小小的水洼之中。
　　这小鱼儿怎么了？三井仍是不解。老者瞧着两人面容憔悴、相互扶持的模样，捻须而笑。
　　涸辙之鲋，相濡以沫，曷不若相忘于江湖。
　　二人不由一愣。老者一见，便会心大笑：悟了！悟了！
　　三井与书生皆是满面愕然，只见老者高歌而去，身形渐渐隐于山间薄雾，不见踪影。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伙山贼盘踞在湘山，头目叫三井寿，脾气火爆，人称炎之男。
　　那时盛世已经持续了很多年。天子贤明，四海之内俯首称臣，国泰民安，天下大治。
　　那三井却受不得礼教律法的约束，便索性在山上扎了个寨子，跟弟兄几个干起了劫富济贫的营生。
　　一日他下山打劫，遇上一个眉清目秀的书生。三井虽然蔑视礼法，却很敬重读书人，何况那书生衣着朴素，身形单薄，更是不忍出手劫掠，便挥挥手放他去了。
　　那书生略带感激地向他一揖，也自去了。
　　三井始终不曾回头，书生也不曾。他们就此相忘于这太平盛世，再无交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