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我自己YY》自肥鱼我

9、空壳

　　江泠刚走出店门，就被迎面而来的西北风给吹得缩了缩脖子，火锅带来的热气瞬间荡然无存。
　　她忍不住抱紧了自己。
　　周煜走在她后面，看她这个样子，伸手把她外套上的的帽子拎了起来，狠狠地往她头上一套，差点把她怼了一个趔趄。

　　江泠对他怒目而视。
　　“你能不能温柔一点？小心单身一辈子！”

　　“不用你担心，”周煜笑得一脸臭屁，“爷受欢迎得很。”
　　他熟练地避开江泠准备踩他的脚：“你还是这么凶狠，穿着拖鞋还要踩我。”

　　“都说男生爱鞋，我这叫一击致命。”
　　江泠笑了笑。
　　“不过你这动作挺快，练出来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第六感告诉我的。”
　　他走到江泠的旁边，路灯把他的侧脸镀上一层细细的银光。
　　她正看得入神，少年突然扭过脸，对着她歪了歪头，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在讨糖吃的小孩。
　　“走吧，我送你回家，外面太冷了。”

　　江泠用力地点点头。

　　他们沿着这条本来可以一直延伸到南宋御街的路慢慢地往回走。
　　才八、九点，路上的行人就变得稀稀疏疏，空气里弥漫着寂静的寒意，呼出的气瞬间就变成了白雾。
　　一时无话。
　　有一瞬间，江泠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几十年后，过上了老夫老妻饭后散步的养老生活。

　　“你上次问我为什么还和骆思思在一起。”
　　周煜平静地开口：“因为她说打赌是真的，对我的感情也是真的，让我给她一次机会。”
　　“而且我也确实没有到讨厌她的地步，也不好太计较。”

　　“那你怎么不信我对你也是真的呢？”江泠忍不住发问。

　　周煜惊讶地看向她。
　　“你喜欢我什么，我怎么相信？”他看起来有点紧张，“你永远冷冰冰的，对我甚至还凶巴巴的，骆思思告诉我的时候，我以为只是她老毛病又了。”

　　“老毛病？”

　　“嗯，她喜欢编造那些跟我有点关系的女生的话，来试探我。”
　　他有点不太高兴的样子，皱了皱眉。

　　江泠若有所思地摸摸自己的鼻子。
　　“大概她没有什么安全感吧。”
　　她完全理解在一些人感情上要求完全地掌控的心理，因为她也是。只是心里清楚自己过于狂热的占有欲会给别人带来困扰，所以往往自我和解罢了。

　　“安全感？”他苦笑道，“我不太明白她还要什么安全感，我已经按她的意思和你保持距离，但是她好像还是不满意。”

　　“因为你看起来……”江泠仰起头看他，拿手比划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起来……”

　　“嗯？”
　　“看起来就会被很多人喜欢啊，我要是她，也会牢牢抓在手里的。”

　　对于珍爱的东西，谁不想自己一个人占有？
　　如果是她的话，希望他的全世界只有她，把他当做自己的卫星只围绕着自己转。要是有人露出一丝一毫艳羡的意思，她也不介意把他藏起来。
　　怪不得要金屋藏娇呢。
　　但是那样他不会快乐。
　　如果他快乐的话，怎样都好，不是她的也没有关系。

　　周煜肉眼可见地不自在起来，僵硬地看着前面，手一会儿揣兜里，一会儿又拿出来，想要挠头伸到一半又放下了。
　　“所以你真的喜欢我？那时候？”

　　“……嗯。”

　　在这个时刻，她恍然看见了中学时候的自己，穿着灰蒙蒙的校服，在路灯下对着她遥遥地，释然地微笑起来。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原来一直很难过。
　　这种难过是细水长流的，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地一点一点地腐蚀着她，终于变成一层包裹着她的，风化过后面目模糊的外壳。
　　在漫长的时光里，她孤独又清醒地站在人群中，卑微又骄傲地看着阳光下的他，希望他回头看一眼。
　　但是他从不。
　　少年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的往前走，从来不回头。

　　“我常常觉得大家喜欢的我，是一个空壳。”
　　周煜在一阵沉默后，开口说道。
　　“就像你说的，我看起来会被很多人喜欢，因为长得还行，成绩不错，人缘不差，就好像可以把所有的美好品质全部塞到我这个壳子里。”
　　“可是真的是那样吗？”
　　他这几年渐渐蜕去稚气的脸在路灯的勾勒下更加棱角分明，散发着清冷的气息。
　　“我不过是一个物品、一个人偶而已，可以随时用来打赌，或者拿来炫耀。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会有这样那样的坏习惯，甚至在感情上拖泥带水、优柔寡断，叫我怎么相信？”

　　“相信什么？”

　　他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她。
　　一米八五的个子挡住了背后的光，让身边的一切景象都晦暗不明，只留下他发亮的一双眼。
　　“相信像你这样的人，会真的喜欢我。”

　　江泠笑了。
　　“我是什么样的人？”

　　“嗯……聪明，冷静……总之好像总是能看透一切，让别人忍不住感到……感到无处遁形。”
　　他艰难地组织着语言。
　　“每次被你冷冷地看上一眼，我都要反思一天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你真的没有把我当成另一个空壳吗？”
　　江泠背着手，努力仰头想要跟他平视，无奈一米六的个子跟他比起来实在是过于娇小。
　　“你觉得她们用自己的想象建构你，你是不是也在建构我呢？”

　　周煜醍醐灌顶。
　　“有道理哈，”他憨笑着挠挠头，“说明我们还不够熟。”

　　哪里是不够熟，只是他对她不熟。
　　她见过他走路突然撞上垃圾桶的样子，听过他打游戏时哼的不成调的歌，也知道他在课上是如何插科打诨气笑老师、如何被罚写检讨当众念出来最后却因为故意搞笑再次被罚的故事。
　　她不会放过一个了解他的机会，哪怕要花上很多很多的心思拐弯抹角地打听。
　　刚开始是觉得有趣，后来发觉自己想要知道多。
　　可是随着时间积累，那个在阳光下对着她莞尔一笑的人不仅没有被淡忘，反而越来越鲜活，像一颗种子，不知不觉间长成了一棵遮天蔽日的树，等到她发现的时候，早就已经拔不出来，深深地扎下根了。

　　他们在江泠家小区门口停住脚步。

　　“谢谢你，”江泠认真地道谢，“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话。”
　　她对着他挥手说再见，走了几步，又转身回来。

　　“其实你没必要把自己分得那么清楚，不管是外壳还是内在，只要是你，都是值得被喜欢的。”
　　“只要是被喜欢，都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说罢，就大步地离开，没有回头看他。
　　也会有那么一次，她不回头，这样不管后面的人是在看着她还是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都不重要了。
　　他在这一秒没走，还是在下一秒走了，此刻都是未知的，这种未知的叠加，就是她心里某种盼望的叠加。
　　这是薛定谔的周煜。
　　她这么想着，越走越快，最后竟然开始飞快地跑了起来，心跳如擂鼓般咚咚地跳着，逐渐跟脚步声融合成一个声音。
　　此刻她好像回到了18岁某一天，在楼梯间偶然遇见周煜，第一反应却是惊慌失措地跑开。

　　家里人已经睡了，屋里一片漆黑。
　　江泠拎起脏兮兮的拖鞋，光着脚走进去。
　　地板的触感冰凉，脚底生起一股寒意，盘旋着冲到头顶，把她刚刚因为奔跑而激荡混沌的神智拉了回来，如同一盆当头而浇的冷水。
　　她又在激动什么呢。

　　江泠一个人把拖鞋洗干净，然后洗了个澡，躺到床上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二点。

　　她在想，自己对周煜，是不是也只是把他当做幻想中的人来喜欢？
　　其实她也不清楚，只是知道，自己人生中最有勇气、最有期盼的一段时间，便是那些等待着周末可以跟他聊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可以一遍一遍地从他身边经过的日子。

　　她心里的周煜从来都不是完美的。
　　他粗心大意，爱放别人鸽子，跟不熟的女孩子说话会不自在。
　　相比出门，他更愿意待在家里追动漫打游戏下厨自娱自乐。
　　他不知道怎么拒绝别人。
　　像所有的男孩子一样，他开着幼稚的玩笑，喜欢跟别人讨论哪个动漫角色更适合做老婆，会在学习时间偷偷跑去上网，会因为自制力不强熬很晚的夜疯狂赶作业，也会在课上哗众取宠后得意洋洋地大笑起来。

　　但是几乎所有人都爱他。男生打游戏的时候从来不忘记叫他，起哄的时候他永远是焦点，女生会在谈论他的时候一边嫌弃地说“他呀”一边露出带着几分纵容的微笑。
　　而江泠从他的眼里，看到一片湖。
　　在那片湖里，藏着他的清醒与疏离，也藏着他的忧愁与隐痛，让她想要一探究竟。

　　马上就要过年了，寒假就要过去了。
　　不知道还能跟周煜见几次呢。
　　江泠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比以往都要睡得更沉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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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得太艰难了。
设定其实有带一点超现实色彩，可以当做一个平行世界。
所以想了很久，同时间下就不写新冠这些事情，平平常常的时间线。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