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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友情的边界 ...

  •   江泠拖着行李箱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
      家人正在客厅里看不知所云的言情剧,齐齐地摊在沙发上,一派岁月静好。
      老爹看见她进来,探起头,“哟”了一声,好像很惊讶的样子。
      “回来了?”
      江泠淡淡地应了声,过去摸了摸弟弟的头,就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
      房间里的一切都是夏天的时候她离开的样子,甚至落了薄薄的一层灰,床上铺的也还是凉席。
      她叹了口气,默默地去储物柜搬来被褥,随意地拿抹布擦了擦窗台和衣柜。
      从初中开始就住校,回家住的时间越来越少,越来越像一个来住宾馆的旅客。她在这个家留下的痕迹,大约仅仅停留在这个房间里而已。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江泠接起电话,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回来了吧?”
      “嗯。”
      “我们明天,去学校看老秦怎么样?”
      “可以。”
      对于刘言说的那个谎,江泠其实没有什么特别伤心或者愤怒的情绪,只是觉得有一些惊讶。
      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表里不一的人,所以一向设好防线,就算被背叛了也不至于大失所望,只是没想到这个人会是陪自己三年的同桌。
      她想听解释。
      刘言和她约好在校门口见。
      江泠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穿着驼色大衣的身影向她招手,一头微卷蓬松的黑发长及腰部,等到走近了,才发现她瘦了不少,化着淡淡的妆容,早年的青涩呆滞早就消失不见。
      “好久不见。”
      刘言亲昵地挽起江泠的胳膊,把头往她领子上蹭了蹭,热烈地夸道:“我家泠泠好久不见又变好看了!”
      江泠低头看看自己如同典型理工男一般的格子衬衫、大号的羽绒服和松垮的牛仔裤,有些佩服她说瞎话的本事。
      她们径直敲了老秦的小办公室的门,看见他正低着头认真地刷着手机。三四十的人了,还有那么重的网瘾,怪不得一天到晚活跃在朋友圈里。
      “哈,抓住了,年级组长在办公室开小差!”
      今年刚“升官”的老秦惊愕地抬头,看见江泠挑眉对着他在笑,憨厚地挠头站了起来。
      “现在午休时间,你胆子大了,敢找我的茬。”他瞪了瞪眼睛,不过完全没有震慑力。
      老秦看向刘言,似乎愣了一愣,仿佛没有认出来,尴尬地想了半晌,才恍然大悟:“你是刘言?你们以前是同桌对吧?”
      他再一次憨厚地挠起了头,从别的桌拖来两把椅子,请他们坐下。
      无非是一些絮絮叨叨的长者智慧分享,江泠却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还拍几句马屁。
      “不愧是男神啊,这些年过去了,人没变老,饭也没白吃。早知道以前多听听您的教导,可惜啊,可惜。”
      老秦笑出了一脸褶子,慈爱地能滴出水来。
      “江泠,你变了不少。”
      “这不是每到一个新的地方,都有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嘛。”
      “挺好的。不过快乐就好,你到我这个年纪啊,就知道自己年轻时候纠结的那些东西,都是浮云,捉不住的。”
      “啊,对了老师,”江泠适时打断他伤春悲秋,“我给您带了一盒龙井,您看看行不行。”
      老秦霎时忘记了对她们的人生教育,接过她手里精致的茶盒,挥了挥手,“行吧,我看你们很久没回来了,去逛逛吧,我也要去上课了。”
      她们离开办公室,像从前吃完晚饭一样,慢悠悠地经过篮球场,到操场散步。
      那时候的时间好像比现在长,就算学业堆积在自己的桌子上,也永远能挤出时间散步谈心,在偷来的时间里享受每一秒。
      江泠跨上主席台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刘言过来。
      “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刘言收起了笑容。
      她侧头看了一眼江泠,她的老同桌,仍然像很多年前一样,扎着高马尾,脸上干干净净,淡定从容而且温和。
      “你知道了。”
      “周煜告诉我了。”
      刘言似乎是有一些惊讶:“你们又联系上了?”
      江泠没有回答,安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联系或者不联系,又还有什么必要向你交代呢。
      “好吧,”刘言第一次向江泠露出那副嘲讽的神色,“江泠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
      “讨厌?”
      “我最讨厌你什么时候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什么都影响不了你……你从来不发脾气,从来不会有其他情绪,从来不会考试失手……你这样,让我觉得我很失败,我是一个庸庸碌碌的凡人,而你却像一个局外人俯视着我的一切。”
      “我们都在为没完没了的考试发愁,为不小心就会下降的成绩发愁,你却永远没有这些烦恼,还要反过来安慰我这样的失败者,你说凭什么呢?”
      她说着微笑了起来,似乎是回想起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不过碰到周煜的时候,你却很不一样,你会紧张甚至脸红——你一定不知道,你就像一个上满的发条一样。”
      “所以,我想撕下你的面具看看,你会不会被打倒。我骗周煜说你跟我打了赌,我知道他跟骆思思的事情,一旦发现你也重蹈覆辙,必定不会再跟你来往。”
      江泠点点头,问道:“所以你的实验结果呢?”
      “当然失败了。我承认,你,江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会装的人。”
      “哦,那我是不是该感谢你把我当实验对象,以及没有达到你的预期,我应该说声对不起?”江泠冷冷地讽刺她,抱着手臂,感到一阵悲哀。
      何必呢。
      “对不起。”
      她低声道了歉,复而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她:“我发誓,我就只做过这一件对不起你的事儿,我当时是鬼迷心窍,又被月考折磨得不行……反正你现在跟他误会解除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江泠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像一尊入定的佛陀。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她清了清嗓子。
      “我小学的时候,有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我们做同班同学做了六年,不过也是对方唯一的竞争对手。”
      “我们一起写作业,一起分享零食,周末一起看电视,前三年都好好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开始疏远我,而且有了很多其他一起玩的朋友,我好像不再是她的第一选择。我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是我哪里得罪了她,又或者是其他原因,总之我的性格,是不会主动去问的,这样显得我很卑微。”
      “当然,我觉得可能是我自己太敏感了。真正让我感受深刻的有两件事:一是四年级的时候班里两个人一组种花,她自己早就找了别人,我落了单;二是有一个小学妹有次问我们,是不是对方最好的朋友,我说是,她却犹豫了很久。”
      “最好的朋友这样的问题,太伤人了,从此我不再触及。那段时间我们待在一起时永远有第三个人存在,而我常常觉得她们俩在审视我……那种像是躲在暗处的审视,伴随着互相的窃窃私语,让我感觉像被剥了衣服评头论足一样。我不确定是不是我的幻觉,但是确实很不舒服。”
      “当然我跟她的友谊不会平白断掉,我们还是做着关系不错的朋友,她没有考上我念的那所初中,我每周都跑去给她留言,叫她加油,争取在同一所高中相见。我当时的句子用得极其肉麻,好像是什么,’我们就是两条射线,虽然方向不一样,但最终会汇聚在一起并肩向前’。”
      “可是等到我们真的相见了,我却不想再和她玩了,尽管她很感激我,常常给我送礼物,尽管我也放不下这段友谊,我却再也不想维系这段关系,就这样慢慢淡去了。”
      江泠跳下主席台,面对着她,面庞清冷,风把她的碎发吹起来,让她看起来像那种行走江湖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女侠。
      “所以言言,你明白了吗,有瑕疵的关系无论怎么修补,我都如鲠在喉。哪怕你有再多的缺点,我都可以包容,唯独在本心上不纯粹的话,就不必互相勉强。”
      “我不会因为你编造打赌这件事就否定你对我三年的陪伴,我感谢你,但是以后就不要联系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看她。操场还是几年前的样子,足球场上的杂草足以绊倒每一个球员,只是人都变了。
      或者说,她从来不知道人是什么样子。做朋友太容易了,一通自我介绍,几次陪着去上个洗手间或者一起吃几次饭就可以互相称作朋友。然而再深厚的感情,要决裂的时候,也是一瞬间的事情。
      但这从来不仅仅是一瞬间,而是无数个相伴的时光里,那一点点累积的怨念和不平,那些一次次没有说出口的不满,终将在某一天发生质变。
      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文,欢迎提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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