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逐月华》俊山大哥

3、第三章

　　说是明天见，第二天照闻并没有见到林立行，后来听王主任和其他人闲谈间，依稀听到说是公司有急事，连夜回了京。照闻坐在旁边，静静地听着，想在脑海里挖掘，什么时候见到过这样一号人物，却无迹可寻。
　　她结束了工作回到自己的公寓，从电梯走出来，就看见门口的换鞋凳上坐着一个人。
　　是方燕升。
　　身上的衬衫已经皱皱巴巴了，平日里收拾精当的头发也散开了，凌乱地耷拉在脑袋上，浑身散发着一股酒精和烟草夹杂在一起的味道。照闻绕过他，径直掏出钥匙开门。
　　他听见声音醒了过来，挡住照闻正要关上的门，挤了进来。
　　“闻闻……”
　　照闻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你走吧，我要休息了，走的时候把门帮我带上。”话落她便转身要进房间。
　　方燕升从背后紧紧地抱住她，“闻闻……别……”
　　“……”她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似乎根本就没有话说。
　　“闻闻，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真的不会再犯了……真的……”方燕升把头埋在照闻的颈窝。
　　肩部隐隐约约传来一股湿意，静静慢慢地渗进她的皮肤。
　　照闻挣开方燕升的手，转过身看着他。
　　她似乎已经不认识眼前这个人，颓废而荒唐。
　　已经不再是记忆里那个白杨一般的少年。
　　“燕升哥，我不会再给你一次机会，这话我已经说过了。”照闻俯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手提包，“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我也接受不了你能给的，已经互相折磨这么多年了，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方燕升靠在酒柜上，满脸颓唐。
　　“回去好好过吧，别再来找我了。”
　　“我还以为你回国……”
　　“我回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自己在这冷静冷静吧，过了今晚就不要再来找我了。”她拉上身侧的行李箱，转身出了门。
　　现在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她回爷爷家也不太合适，惊扰了老人休息，索性打车去了附近的威斯汀。
　　办完入住已经是夜里12点了，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照闻想了想，从床上爬起来，换了身休闲的衣服，坐着电梯去楼上的行政酒廊。
　　她在吧台找了个位置坐下，点了杯Cosmopolitan，稍坐了一会儿却听见身侧传来了耳熟的声音，抬头一看。
　　是林景平，和林立行。
　　林景平穿了件简单的Polo衫，林立行白衬衫黑西裤，高大疏朗。
　　林景平看见照闻在这里也是一惊，“闻闻，你怎么大晚上在这儿？”
　　“哥，我今天晚上在这儿住。”
　　“怎么不回公寓住？”
　　“我刚出差回来，公寓出了点问题，我就先过这儿来了。”
　　林景平眉头一皱，“公寓出什么问题了？需不需要我派人去处理？”
　　照闻看着他，并不说话，目光沉静，两人眼神交汇之间，林景平似乎就明白了。
　　“让小文帮我找个新的公寓吧，顺便也帮我找人搬个家，我自己就不回去了，安排好了告诉我地方就行。”
　　林景平眉头紧缩，紧紧地盯着照闻，想说些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过了半响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个人，这才做起了介绍：“这是我耶鲁的同学，也是那会儿一起合租的室友，林立行。”
　　照闻伸出手同林立行握了个手，微微一笑：“林总好，又见面了。”
　　林立行也回之以一笑，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很巧。”
　　“你们俩认识？”
　　“前两天刚认识的，我出差那个项目，林总是投资人。”
　　林立行一只手插在西裤的口袋里，另一手松松地挽着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恰好与照闻并身而立，林景平目光在他们俩之间来回转了几圈，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
　　“还挺巧，什么缘分。”
　　照闻瞪了他一眼，笑道：“你可别瞎说话，林总搞不好哪天就成我甲方爸爸了。”
　　林景平拍拍林立行的肩：“他给我妹妹送钱都是应该的。”
　　照闻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她何尝不知道林景平在担忧什么。
　　她和方燕升的故事很老套，老套得她本应该在一开始就看出结局来。
　　她的原生家庭并不完美，父亲在母亲孕期出轨了，母亲觉得是因为怀了她所以导致父亲出轨，从她出生起对她就心存芥蒂，她三岁时，父母终于无法再继续勉力维系破碎的婚姻，双方签了离婚协议，各自重组了家庭。
　　她出生起，母亲就得了产后抑郁症，所以一直养在爷爷奶奶家。
　　林景平是大伯父的儿子，并非她的亲生哥哥，只是从小大伯父一家疼惜她没有父母在身边，视她如己出。
　　她的生活中，缺少来自父母的爱，但是她所感受到的爱的总量却一点也不少，爷爷奶奶包括大伯父一家都视她如明珠。
　　但是，原生家庭的缺失终归是一种缺失，别的再多也弥补不了的缺失。
　　所以她自小就不爱言语，也不和同龄人一起玩，自己家在看看书看看电视，鲜少出门活动。
　　爷爷担心她，觉得这样不利于孩子的身心成长，所以林景平在爷爷奶奶和大伯一家授意下，出门玩儿的时候就带上照闻。
　　而方燕升恰好是大院儿里跟林景平关系最好的人，林景平每次带着照闻出门都会有方燕升。
　　他话不太多，沉稳大气，而林景平生性洒脱，玩性上来了就容易忘了照闻，所以总是方燕升在后头照顾照闻，面面俱到，细致入微。
　　她不记得对方燕升的情愫是在哪一个瞬间开始的，是什么时候累积到不能承受的，总之方燕升对她来说，就是少女时期的一个向往，可望而不可及。
　　但方燕升总觉得照闻是自己疼爱的妹妹，从来没往那个方向想。
　　自然而然地，到了大学，遇到了喜欢的人，天雷勾动地火。
　　大二那年暑假，他带着女朋友回了家。
　　林景平带着照闻去找刚回家的方燕升，那时候她并不知道方燕升已经谈了恋爱，怀着少女的心事，兴冲冲地收拾打扮，到了吃饭的地方，推门而入的，却是双手交叠的一对璧人。
　　她行尸走肉般地听着方燕升介绍自己的女朋友。
　　叫叶落诗。
　　很漂亮，一头褐色的长卷发，穿了一条明黄色的吊带连衣裙，明眸皓齿，落落大方，一颦一笑间都是风情。她笑着对照闻说，我经常听燕升说起你，他经常说有个特别漂亮的妹妹，今天一见，果然特别漂亮。
　　她听他们说相识到相恋的故事。
　　他们一起参加物理竞赛，在备赛期间互生情愫。
　　方燕升捧着全国大赛金奖的奖杯向她告了白。
　　那个暑假叶落诗都住在方燕升家。
　　她过去经常和林景平一起去方家，那个暑假，她却唯恐避之不及。
　　但是方阿姨很喜欢她，知道她夏天喜欢喝甜汤，每次做甜汤，就打电话让她过去吃，她推拒了几次，终于再也找不出借口了，只好去了方家。
　　不出意料的，方燕升和叶落诗也在，两人在方家花园里的吊篮上坐着，谈笑间都是流转的绵绵情意。
　　照闻和方阿姨坐在厨房里，厨房的落地窗望出去恰好是一对璧人和谐的身影。
　　她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心智成熟。
　　偶然抬头时，发现方阿姨若有所思地看着方燕升和叶落诗的背影。
　　目光中夹带的情绪并不是喜欢，也不是赞同。
　　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方阿姨，我看燕升哥很喜欢叶姐姐，他们是要结婚了吗？”
　　方阿姨收回目光，看向她，这时候她眼里又流露出了慈爱的味道，方阿姨摸摸她的脑袋，说，“没有呢，你燕升哥才多大。”
　　他们本科毕业那年，她听说他们分手了。
　　方燕升毕业后那个暑假一派颓唐。
　　她同方阿姨说起这件事，方阿姨只是温柔地笑着说，“没事的，你燕升哥还年轻，过一阵子就会好了。”然后就拉着她的手说，“闻闻啊，你燕升哥要和你哥哥一起去留学了，阿姨不太放心你燕升哥一个人去国外，你有空的时候帮阿姨多看着点你燕升哥，好吗？”
　　她并没有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经过了几年的搓磨，她对方燕升的情感已经深深地埋起来了，深到她以为自己可以忘记。
　　再后来到了美国，她在蒙特雷读本科，方燕升在耶鲁。
　　方燕升的导师恰好有一个项目同蒙特雷的一个研究中心有合作，所以他经常被派到蒙特雷来查看进度。
　　一来二去，他内心空虚，她心怀鬼胎。
　　方燕升就和她在一起了。
　　他们在一起的第三年，照闻偶然间发现方燕升和叶落诗重新开始联系了。
　　言谈之间充满了旧情难忘的意味。
　　她天真地以为方燕升会收拾好过去的事情，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但是她到底是太过天真了。
　　叶落诗经常在夜深人静，她和方燕升都睡熟了的时候打来电话。她起初并不知道，方燕升托辞说是国内的项目合作方打来的电话，因为有时差，所以他也没办法。
　　再后来，她知道了真相。
　　有一天半夜，叶落诗再次打来电话，她本来就没睡熟，被电话铃声吵醒后，就静静地看着身边的方燕升看了眼手机，充满歉意地跟她说，“抱歉，又吵醒你了，项目的事，我去阳台接，你接着睡，不用等我。”
　　方燕升起身穿衣服的时候，她伸手拿过对面床头柜上依然在响的手机，按了接听。
　　叶落诗的声音悠悠地穿过话筒，在安静的卧室里响起。
　　“燕升，我是不是又吵醒你了？”
　　方燕升迅雷不及掩耳地按断了电话，“闻闻，你听我解释。”
　　照闻没有听他解释，站起身来把他的东西装进一只行李箱里，连人带东西连夜赶了出去。
　　方燕升在她这里坚持了一阵子，就放弃了，因为叶落诗拉着行李箱风尘仆仆地来填补他的空缺了。
　　再后来她听说方燕升和叶落诗过得并不太好。
　　方家上下都不接受叶落诗，方燕升也没有办法克服和叶落诗上次分手留下的芥蒂。他也逐渐发现分开三年多，叶落诗已经变了个样子，和过去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她，截然不同。
　　她四个月前回国的时候，听说叶落诗怀孕了。
　　看来怀孕也并非是故事的结局。
　　童话里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只是专属于童话的结局罢了。
　　自从发现方燕升和照闻在一起，林景平就不甚满意，因为他一路见证了方燕升和叶落诗的分分合合，他比谁都了解方燕升，也了解他心里还没有褪去的情感。他几次三番告诫方燕升，不要对不起闻闻。
　　老话说，怕什么来什么。
　　果不其然。
　　叶落诗重新回到他们这个圈子里来的第一次露面，他便在场，方燕升也在。
　　方燕升和叶落诗眼神交汇的一刹那，他就知道有事要发生。
　　他有意无意地告诫方燕升，但还是阻止不了事情的发生。
　　后来林景平就同方燕升断交了。
　　林景平怕的是，方燕升的事情重演，他最舍不得的，就是这个妹妹再受一次情感的伤害。方燕升的事情过去以后，一家上下甚至觉得照闻就这么一个人单着一辈子也无妨，总好过在感情里一次次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