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余之人》两根白头发

1、第 1 章

　　“师姐，我快到中心门口了”
　　“太好了，待会你直接上来，我在三楼。”

　　杜先今天是来给师姐送材料，师姐在这个自闭症儿童中心做自己博士后出站的论文。有一些东西落在实验室，整个实验室只有杜先这个刚答完辩等着拿学位的人最闲，于是在收到师姐的消息之后，就马不停蹄送了过来。

　　杜先进了中心大楼，进了电梯，按了三楼。

　　电梯到三楼之后。

　　走出电梯之后，猝不及防和进电梯的人撞在一起。

　　“对不……”
　　杜先抬起头，看见对方的脸之后。两个人都愣住了。
　　几分钟过后
　　对方先反应过来，放开了扶住杜先腰侧的手，走进了电梯。杜先呆呆地站在电梯口，直到师姐叫他才反应过来。

　　“杜先，杜先，你站在这里干嘛？资料呢？”
　　“噢噢，在这里。”
　　“师姐，刚才下电梯的人，你有没有看见？”
　　“没有看见，但是今天中心确实有很多人，中心的领导都来了，好像是因为有一个捐赠活动，有人要给中心捐一栋教学楼。”
　　“那人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忘了，好像是姓沈。对了，屏幕墙上有捐赠人的名字。”
　　杜先抬头，沿着师姐指的方向看去。
　　屏幕上写的是一句欢迎语。
　　中间的两个字击中杜先的心。

　　沈韫。

　　你回国了呀。

　　一个月之后，杜先拿到自己的博士学位了。唐二说要给他庆祝，晚上和他约了吃饭。唐二和杜先是竹马竹马。两个人的友谊源于学生时代的一起逃课上网被妹子追，升华于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爱吃辣，吃啥都能吃到一起去，十几年下来建立了坚实的友谊。

　　吃完饭之后，两个人来到江边散步聊天。

　　两个人看着滚滚的长江水，两个人开始聊起来。
　　“小杜，上个周，我妈给我打电话。说让我今年回家戴个女朋友回去。”
　　“我也谈了几次恋爱了，但是我一点恋爱的感觉都没有，每次都是对方说在一起就在一起，对方说分手就分手，从来都没有想带一个人回家过年的想法，我感觉我妈这个任务是很难完成了。”
　　“也许是还没碰到合适的呢？”
　　“哈哈，也许吧。你呢，拿到博士学位之后有新的目标么？”
　　“之前没有，现在有了。”
　　“想追一个人。”

　　杜先毕业之后的工作是之前就定好了。去A大当老师。杜先三年前和唐二合伙开了个心理咨询工作室，杜先负责业务部分，唐二负责技术，如今这个咨询中心已经走上正轨。

　　杜先这段时间特别忙，忙着适应新的工作环境以及咨询中心的事情，这样一来，追人的事情就先放在一边了。

　　时间一晃，二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

　　这天，沉默了很久的大学班级群开始热闹了起来，说是要搞一个同学聚会。

　　杜先不是一个爱热闹的人，这七年尤是。

　　他这七年总的来说只做了两件事，一个是整合自己，另外一一个就是念书。

　　他喜欢这样的生活。

　　七年前，因为某些原因，他有了社交恐惧症。他的主要症状是严重的手机恐惧，当时听到手机铃声就会出现很恐惧，手发抖等一系列症状。后来泛化到手机震动或者消息通知都会出现类似症状。

　　而这几年手机在人们生活中又越来越重要，各种新出的app让人们的生活越来越便利。人们，特别是年轻人的生活基本上离不开手机。

　　杜先没有办法改变时代的潮流，只能自己适应潮流。杜先的手机联系人范围缩小到只有身边最亲近的人，手机上的app都不允许消息通知。

　　最近几年手机恐惧的症状逐渐减轻，但是这几年使用手机的习惯模式也这么保留下来。

　　这样的习惯导致一般人联系他是通过邮箱。

　　至于说和人约饭，估计只和唐二约过，两个人都爱吃，七年的时间，吃遍了A城的大街小巷。

　　所以，这一次同学集会可以说是杜先七年来第一次参加聚会，内心里面他对于聚会还是有一些抵触，但是还是想来。

　　因为沈韫会来。

　　事实是这场同学集会主要是因为沈韫，沈韫从国外回来，在A市的同学们知道了消息就搞个聚会来欢迎他。

　　杜先今天没课，从咨询中心去的饭店。

　　今天A城下雨，才下午五点钟，天色阴沉得就像晚上一样。杜先出门的时候忘记带伞，本以为从下出租车到饭店大门才不到十米的距离，也淋不成什么样子，可是等他下车之后，才发现自己低估了今天的雨量，并且高估了自己的十米速度了。等到门口的时候，杜先很光荣地淋湿了大半，并且眼镜上全是水，他都看不清眼前的路了。

　　沈韫停车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杜先全身湿透，把眼镜摘下来用湿透的衣服擦，脸对着自己的方向，杜先戴眼镜和不戴眼镜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戴了眼镜之后是成熟稳重的书卷气，不戴眼镜的时候更多的时候是少年气，和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七年前的少年简直一模一样。

　　“沈韫，发什么呆，下车啦。”

　　副驾驶座的女生，拍了一下沈韫的头。

　　“唉，要是我也在国内上大学就好了，也能经常参加一下同学会。”沈韫有点心不在焉地附和两句。

　　“你妹妹说自从你回国，桃花一茬一茬地开，让你很困扰。今天同学会的桃花，姐帮你挡了”

　　杜先的身影消失在酒店大门里面，沈韫才回过神。

　　你刚才说什么

　　白霜翻了个白眼，没啥，就是来帮你的。

　　杜先之前虽然说了要追人，但是事实上却无从下手，杜先活了二十七年这是头一回追人，追的还是自己七年没见面没联系的前男友。他之前问过唐二怎么追人。唐二说自己也没有追人的经历，都是被追，但是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根据他的经验，他的前女友们要么看上他的脸对他一件钟情要么看上他的才艺，在看过他跳舞之后就来追他了。

　　杜先听了之后想，难怪都不长久，没有一个是看上他的性格的。

　　同时又想了想自己，脸的话，沈韫他长得比自己还好看，才艺的话七年前沈韫会主持会唱歌会弹吉他。自己就街舞跳得还可以，这七年因为腿受伤还很少跳了。

　　……
　　越想越感觉没戏呀。
　　杜先觉得自己前途渺茫，就先不想那么远的了。

　　至少先说上话吧。

　　两个人上次说话应该是七年前分手的时候了，想想真是不美好的回忆。得快点用新的美好的回忆覆盖。

　　杜先想过重新追沈韫的各种可能，比如沈韫可能会不理他拒绝他骂他。但是就是没有想过沈韫可能是有女朋友的。看着沈韫挽着红衣女子进来的时候，女孩子很漂亮，两个人看上去很登对，他整个人都愣住了，无数种情绪在他心头交杂，震惊、尴尬、难过、伤心……最后觉得自己很可笑的情绪占了上风。

　　为什么自己就会觉得沈韫会一直单身？难道自己潜意识里面觉得沈韫会一直等他？
　　真是太可笑了。
　　七年前是自己提的分手，自己选择了放手，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是先放手的那个就会觉得对方会一直在原地等他么？

　　杜先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了。得益于伪装自己情绪的本能和习惯，幸好周围这帮同学里面也没有太亲近之人，没有人看出杜先的失态。

　　沈韫觉得很尴尬，白霜这个女汉子不习惯穿高跟鞋偏要穿，今天下雨，地面湿滑，在进饭厅之前很光荣地滑了一跤，崴到了脚，自己不得不扶着她进来。

　　对了，为啥白霜会跟着自己来同学聚会来了，一开始是沈芊那丫头吵着要跟着自己来同学聚会，好像说是听说自己大学盛产帅哥，就要跟着来见见。后来白霜听说了也要来，自己想着带一个也是帶，帶两个也是帶，就同意了。临了的时候，沈芊临时有事，来不了了。就变成了自己和白霜来了。

　　进来的时候，看到大学同学们暧昧的眼神，自己就知道他们误会了，但是也不好主动澄清。后来在人群中看到杜先的时候，下意识地想走过去跟杜先解释，杜先却笑着对他说了一句恭喜，他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杜先和他分手已经有七年了。他有或者没有女朋友，杜先都不会介意的。于是也就作罢。

　　杜先回家之后发烧了。

　　可能是因为淋了雨，可能是因为伤了心，杜先觉得是也不是，是因为七年来让他坚持的希望碎掉了。收拾好自己，然后和沈韫重新开始，是让他坚持走过这七年的唯一理由，如今他收拾好了自己，但是沈韫已经无法回头了。

　　杜先觉得很累，好像一个人颠颠撞撞在黑夜里摸索着往前走，终于走到约好的路口，却发现这只不过是另一段一个人走的路的开始，他已经开始怀疑前面的路口也不会有人等他，等着他的只有永无止境的孤独和凛冽的寒风。

　　长久不生病的人，一旦生起病，就不得了。

　　杜先发烧了三天。

　　烧得迷迷糊糊。分不清死是现实还是梦境。他一会梦到八岁的时候第一次和母亲分别的前一天晚上，下好大好大的雨，他和母亲同打着一把伞回家，他很记得这把伞，大红色的儿童雨伞，雨伞小小的，根本遮不住两个人，母亲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很温暖很安心。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泛黄的路灯陪着他们，让他感觉世界上好像只有他和母亲两个人，他觉得这样也好。一会儿场景变化，他看到一件被血染红的衣服，他很害怕，他想起来，是那个人刚刚用拖把的杆猛打母亲的头，下手那么狠，仿佛和对方有血海深仇，打完之后，母亲头上全是血，那么多的血，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血，啊……有钉子。拖把杆上有一颗钉子。

　　唐二看着杜先，杜先眼角上全是泪。大概近两年吧，没有看到杜先这个样子了。他俩这七年都住在一起，一开始的时候穷的时候，是两人睡一张床。那个时候，有时候唐二半年醒来，总是能看到杜先眼角的泪，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唐二很震惊，唐二认识杜先十几年从来没有看到杜先哭过，或者说杜先醒着的时候是不会哭的，他和杜先认识是因为街舞，十岁的时候，两人在同一个师傅那里学街舞，于是就这么认识了。之后两个人同一个高中，杜先他这个人无论在哪里都十分招人喜欢，脸上总是挂着笑，对待任何人都是礼貌有加，自己对杜先的感受就是温暖而强大。杜先有时候开玩笑总说唐二是□□，但是唐二觉得杜先身上比他更具有□□大佬的气质，一呼百应的江湖气。

　　杜先醒来的时候，是第三天的傍晚。

　　唐二像看稀奇一样看着杜先，你居然会发烧，我认识你这么多年，第一次看你发烧诶。上次你腿上住院，那次也没有发烧。我认识你十几年了，好不容易看你发烧一回，感觉应该拍照留念一下。

　　杜先没有搭理他。

　　“学校那边我帮你请了假，中心那边最近也没有什么事，你可以多休息几天。”

　　“嗯，我感觉自己烧已经退了，明天就可以恢复上班了。”

　　“你确定你不需要多休息几天？”

　　不用了。
　　杜先想，不就是失个恋么。也不是什么大事，前面那么难的日子自己都熬过来了。以后的人生路上除了生老病死，其他对他而言都是小事。不过，自己可能要和自己的心理咨询师聊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