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故人 ...
-
孙司明抬手遮了遮额前的阳光，眯着眼睛被太阳晃得看不清眼前，发现无济于事之后只好悻悻地把手放下。夏末秋初的太阳依然毒辣，脖颈后的汗水正悄然钻入他的黑格子衬衫，这一点点小烦躁在校园被阳光烤热的泊油路上逐渐蒸发掉了。
时候还早，偌大的校园不过零星几点人，大多放缓了脚步肆意溜达，想要熟悉各个角落的一草一木。操场边的野菊正开的泛滥，深橘色的花瓣在风中凌乱，苦涩的气味糅合在雨后泥土的潮湿中。
孙司明突然想起就教室墙角的不知名小花，琢磨着这世上花草数如星海，却都比不上他发现那朵小花时的惊艳。也许他和那朵花的初遇即是相逢。
除了阳光让人汗流浃背，那天的所有事物好像都刚刚好，让一个丢失了大段记忆的人每次梦回都能记起那些小细节。
孙司明睡梦中隐约有些笑意的脸在睁开眼睛之后瞬间恢复到了面无表情，眼皮耷拉着，墨色的瞳孔愣愣地直视着眼前灰色的被子。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像鸡窝一样，孙司明傻坐了一会儿，总算过了起床后大脑空白期，舔了舔嘴唇，掀开被子准备起床收拾一下，他伸出来的胳膊还没来得及掀开，就像自动的一样又缩了回去。
妈的，太冷了吧，两秒钟的功夫他的胳膊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孙司明打了个哆嗦，他记得他睡前把空调定在26度的啊，不可能是梦游关了吧，他小心翼翼地把脑袋伸出来，适应了一下光线，朝空调看过去。
谁把我空调关了啊？！
孙司明即使心里再怎么烦躁，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他就那样盯了一会儿空调，“呼——”地一声决绝地把被子给掀开了，穿着棉质背心和宽松短裤的他又打了个哆嗦。
孙司明胡乱地套好衣服，又开始细细琢磨着刚刚的梦，他想那是他的校园生涯吗？他确切地知道自己丢失了一段记忆，身边也没有可以帮他回忆的人，24岁之前的人生他只依稀记得小学当班干部的时候在手上套着个红色的袖章和那个总是梦回校园的片段。
才开始做梦的时候特别奇怪，明明记不得了那么多，记不得自己在哪里读书，记不得学校的具体模样，记不得自己做过什么，但他在梦里清楚地看到野菊花瓣上的纹路，记得被阳光惹得浮躁，记得那朵梦里回忆起的小花，他甚至记得自己穿了一件黑格子衬衫——他在自己很久没翻过的储物柜里找到了。
后来梦到那个场景多了，孙司明也就见怪不怪了，自己25岁的人生只能清楚回忆起出事后的一年，这一年里的巨大变故就已经把这个古怪的梦衬得很平凡了。
至于那场事故，孙司明垂下眼帘，更不愿意回忆了。
卧室里没有空调的助力，冷得书桌上的那盆长寿花都开起来恹恹的，离花期还远得很，现在就是有着几片绿叶的草。
保暖衣裤——卫衣——牛仔裤——外套。
囫囵收拾好之后的孙司明路过那扇自带磨砂效果的百叶窗，没有错过窗外飘得漫天飞扬的鹅毛大雪，脚下小楼座于郊区树林，光秃秃的树干在雪花的衬托下显得柔和多了，远处的山上正冉冉升起惨白的太阳。
这是一幅有些凄凉，有些壮阔，有些诗意的景象。
孙司明匆匆一瞥，草，怪不得这么冷。
房子有些年龄了，外部维护得还挺好看，内里却是可以从楼梯角落里的小裂缝里窥出一二。
孙司明没穿袜子，踩着灰色的棉拖鞋，天气再冷，他在家也不喜欢穿袜子，说什么脚部对冷暖没有知觉，只有保姆秀姨知道，这人纯粹是懒得洗脏袜子，这些方面脸皮又薄，不好支使家里的保姆去做这些。
楼下暖气开得很足，给这个北方冬天十分的尊重。
秀姨在厨房里忙碌着，有些肥胖的身躯晃来晃去，没戴眼镜的孙司明只能看个大概，懒懒散散地走到客厅，看见自己名义上的侄女画着精致的妆容，寒冬里穿着一身白纱裙，头发挽得高高的，在家里也穿着一双平时有舞会才穿的高跟鞋。整个人背挺得很直，有些违和地坐在那里，一双丹凤眼里的期盼都快溢出来了。
就连平时不怎么下来的女主人也好好打扮了一番坐在沙发上，和女儿一起有意无意地盯着门口。
稀奇。
孙司明不由得多看了这对母女几眼，毫无想法地窜到了冰箱前摸了一瓶矿泉水出来，刚拧开对着嘴浇灌下去，冰冷的水灌进食道进入胃部，让人一激灵。
被调到最大音量的铃声突然响起，吓得孙司明差点没拿稳手里的瓶子，铃声还没来及开口唱，女人就抓起来接过，声音压得比平时温柔多了，“言南啊……”
“是啊，雪下这么大，不用急啊……”
“没事的，，你们也要注意安全……”
……
后面女人讲孙司明什么没听清，脑子就转来转去两个字——言南，他总觉得似曾听过，即使脑子里的记忆被冲刷的干净，但在表皮底下一定有隐藏起来的刻骨铭心的记忆。可他真的记不起了，只是听到那个名字有点没由来的心慌与不知所措，这些情绪不像他这个年龄段该有的，这种少年心性很早没有出现在孙司明身上，他那一刻的面无表情里好像出现了一丝错愕。
手里抓着的矿泉水瓶又要滑下去了。
“言南哥哥，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艾佳甜腻腻的声音传过来，孙司明瞬间回神，起床之后的迷糊也彻底清醒了。
那丫头对他从来都是恶声恶气的，声音从来没这么恶心过，孙·宇宙直男·司明打了个寒颤，顿
时也不去想什么言南言西了。
看来艾佳那丫头很喜欢那个言南哥哥吧，很少起早床的人能早起精心打扮来迎接的人一定很重要。而且女人也很在意啊，那个言南到底是什么人啊？
孙司明顶着好不容易抓顺的头发，因为一楼的暖气已经把外套脱了，里面是灰色的freesize卫衣，深色的牛仔裤包裹着修长的双腿，事故之后孙司明过于瘦了，养了一年也没养起来，但好歹脸色好看多了。
此时此刻，孙司明无视掉母女两人略微嫌弃的目光，“咚——”地一声坐在了沙发上，他垂下眼帘，左眼皮中间的那颗朱砂痣瞬间明显了。
“嫂子早。”他起床后喝冰水润喉咙用处不大，声音还是稍稍沙哑，孙司明又朝艾佳点了点头，艾佳瘪嘴根本不看他，倒是女人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能收留出事了的丈夫的继弟仿佛已经是她天大的仁慈了。
更何况她那丈夫已经英年早逝了，没有那份遗书，女人怕是也不会仁慈。
母女俩早饭已经吃过了，孙司明一向不爱吃早餐，秀姨一般都会盯着他吃完鸡蛋牛奶，但今天秀姨很早开始准备午餐，也忙到没有给孙司明准备水煮蛋了。
孙司明自然是不在意的。他自讨没趣地坐在这里更多是想看看言南是何方神圣。
“嫂子，不知道我房间的空调是不是坏了，半夜不出风了。”孙司明还是猜到了是谁搞的鬼，家里的空调都是联合的，只要拿一楼客厅的主遥控器，可以遥控任意房间的空调。
艾佳脸涨红了一瞬间，手指捏着自己的裙边。
女人打量了女儿一眼，眼神里有些无奈，“知道了，等会儿叫工人来看看。”这大雪天谁会来郊区修空调啊，不过是面子问题罢了。
所幸，孙司明这位也不过是点到即止，双方明白对方的想法，怎么说呢，一种充满违和感的心照不宣。
“谢谢嫂子。”孙司明沉声道谢。
不一会儿厨房飘过来饭菜香，孙司明一嗅就知道做的是本地家常菜，醋溜的菜品多，混杂着辣椒，白糖的气味。这要是搁在平时，艾大小姐一定要皱着眉头掩鼻说是廉价菜肴的气味了。说得好像自己不食人间烟火一样。
出事之后的孙司明视力下降很多，看东西的模糊感将近四百度的近视，再加上之前有的一百度散
光，基本上就是二十米之外人畜不分了。
视力的下降让孙司明更习惯于用耳朵去听，用鼻子去嗅，在饭菜佐料混杂的情况下也总能把那几
个常用佐料给嗅出分开来。
孙司明在家不玩手机不看书的时候都不戴眼镜，美其名曰不习惯不好看，实际上就是不想看到石琳母女罢了。
都是成年人了，心里那点心思谁猜不透啊，石琳的确不怎么在家里出现，回家也大多数待在三楼主卧。艾佳只比孙司明小一岁半，刚从大学毕业，正是锐气盛大的时候，第一次见面被逼着叫了孙司明一声舅舅，孙司明这个人还摆了摆手说姐姐比我大就不用叫舅舅了，差点把艾佳气哭。
但孙司明确实长得嫩也长得好看，出事之后在医院养了那么久，皮肤更是苍白，他垂眸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的时候的确让人容易心动。
厚重的木门外传来汽车的声音，随即一声门铃响起，艾佳瞬间笑得看不见眼，石琳也喜笑颜开地要去开门。
一瞬间客厅沙发上就剩下了孙司明一个人，他还有些懵，随即反应过来一定是那个言南到了。他也一下子窜起来，越过沙发，跟着石琳去开门，也没在意自己没戴眼镜，啥都不清楚。
厨房还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
木门一开，寒冷的风趁缝钻了进来，吹得孙司明脚脖子冷，艾佳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话，石琳也欢声地问候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很高大，穿了一身黑的西装，在外面白茫茫的漫天雪景里安静地肃立着。他额前的碎发全部捞了起来梳的狼奔，鼻梁高挺，眼眸深邃。
孙司明看不清周围的事物，但却意外地看清了男人的容貌，好像脑海里有过他的脸庞，所以在那个瞬间一下子就能知道眼前人的五官。
男人开口，声线意外地低沉，还有些沙哑，很好听，“琳妈，快进去吧，这里冷。”石琳很久没
有那么高兴了，连连点头，想要拉着男人进去。
男人没有理会一眼星星盯着他的艾佳，跨两步走到了孙司明面前，孙司明可能是脚冻僵了，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孙司明目光随着男人朝自己伸来的动作看见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和白衬衫袖口边腕骨上的那一颗小痣。
“好久不见，小舅舅。”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在这个网站发文。想到啥写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