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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心疾 ...

  •   第十九章心疾

      “……病了?”听到宫人的禀报,赵郅先是怔愣了一会儿,忽而长眉微蹙,无波的眼神中似有流光划过,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鲜活了一点。他抬眸吩咐跪在地上的宫人:“去太医院传旨,着郑院使去为世子诊治。你们也要好生服侍世子,不可有所怠慢。”

      “是。奴婢遵旨。”宫人领命退去,殿中又重归安静。

      赵郅的长睫抖了抖,冰冷的手指抵住胀痛的额角,眉目间飞快地略过一抹痛色,很快又消弭一片淡漠中。

      “继续吧。”他恹恹地说。

      “是。”见他恢复平静,坐在一侧的薛都尉收回目光,再次拿起手上的奏章为君王轻声朗读。

      天命之年的郑院史带着两位年轻的医官步履匆匆地进了谢谦的院子。

      房间内,谢谦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即使在昏迷中,看他的神色似乎也依旧没能逃离痛苦的纠缠。

      薛知立在床边,盯着老太医的一举一动。两个年轻医官被他幽冷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见过太多大场面的老太医则淡定地无视掉一切干扰,淡定地眯着眼睛拈着谢谦的手腕诊脉。

      “嗯……”老太医放下这只手腕,沉吟半晌,又拈起另一只阖目感受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世子殿下此乃气机郁结,闭塞不行引发的心疾,待老夫为世子施针,再辅以汤药调养,不日便可缓解。”

      老太医接过年轻医官递来的针囊,拈起一根细细的针放在眼前细细地瞧了瞧,便在谢谦的身上找好的穴位上下针。

      薛知盯着老太医的动作,看着谢谦在针灸的作用下神色渐渐趋于平静。

      老太医说清了病症,却只说了缓解之法,没提根治之术。只在临出门前撂了句实在话:“世子心火忧焚,入夜后可能起烧。待老臣留一副方子,可提前煎出来以备不治之需。”

      薛知接过药方,看了几眼,见多是些疏肝理气,定心安神的药材,倒也没说什么。

      谢谦因何郁结,他再清楚不过。药石不过是辅助,如若心结不解,何谈根治呢。

      然而有些事,旁人是无从开解的,唯有自己破开困顿,方能开辟出新的道路。

      否则,便只有画地为笼牢一途。

      送走了老太医,交代宫人按方煎药。他自己仍旧回到谢谦的房内,沉默地守在床榻旁。

      入夜后,谢谦果然发起高热。

      薛知将他上身扶起来,另一只手拿过旁边一直温着的药碗,准备用药匙给他喂药。

      然而谢谦明明全身滚烫,却好像冷得在发抖,连紧紧咬合着的牙齿牙齿都在打颤。

      他的双唇紧闭,苦涩的药汁甚少入口,多数顺着下颌流入胸前的衣襟里,在布料上氤氲出一片深棕色的痕迹。

      薛知:“……”

      他只好放下药碗,将快要蜷成一团的谢谦整个揽在怀里,力道轻柔地拍抚他弓起的脊背。

      夜那么静,只有手指一遍遍拂过衣料的沙沙声响。

      房内没有点灯,却也不是全然的黑暗。

      起码薛知可以借着从窗外洒进来的月光,清楚地看到谢谦似乎委屈极了地皱起脸,瑟缩地半隐在他的胸前。薛知的衣襟被他紧紧地揪着,好像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过于用力到指节都有些泛白。

      薛知没有阻止,任凭他树藤一样地缠在自己身上,仍是不疾不徐地重复着安抚的动作。

      就这样过了好久,谢谦才像是逃出生天的小动物终于来到了安全的地方,渐渐地放松了绷紧的身体,呜呜咽咽地抽泣起来。

      ………………………………………………………………

      谢谦好像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有仿佛要将他吞噬的黑暗,也有令他想要落泪的温暖。

      有光亮照在脸上,谢谦皱了皱眉,睁开眼睛,看到床畔一片暗色的衣角。

      他费力地撑起身体想坐起来,听到动静的薛知已经回身,伸臂将他扶住。

      谢谦头脑昏沉,但是身体还是觉得异常沉重。

      他恍惚间记得自己昨夜的狼狈,梦里的拥抱似还有些余温。他坐在床边,双手按揉着额头,一边歉然道:“对不住,昨夜劳烦了。”

      薛知平淡地回答:“无事。世子现在如何?”

      谢谦答:“……累,但是还好。”

      薛知:“那便叫人来服侍世子梳洗。”

      言罢也不等谢谦回答,径自打开卧房的门,让候在外面的宫人侍女鱼贯而入,自己则大着步子离开了谢谦的院落。

      久违的近身服侍令谢谦感到有些不适,但此刻他的内心被更大的空茫占据着,疲惫渗透四肢百骸,令他除了浅浅地蹙眉以外,没有给与更多的反应。

      梳洗罢,宫人散去。他独自倚靠在床边,取出锦囊中的小巧物件,手指无意识地一遍遍摩挲——正是靖安长公主书信中提到的那半枚虎符。

      心底的疑问和困惑像水中的气泡,越来越多,不停地上浮,却总在突破水面的瞬间消散殆尽。头脑比身体更加沉重,连最简单的思考都无力为继。

      傍晚时分,薛知会再次出现在他的房内,裹挟着一身淡淡的凉意,静立在一个个高热而混乱的黑夜。

      一旬过去,谢谦病愈,但瘦了很多。

      三年间的田间劳作和几个月的随军操练所积累起来的紧实身量已然不在,瘦削的肩背在略显宽大的衣衫里,在晚风中长袖翻飞,似有一种缥缈的仙气。

      他皮肤不再是烈阳暴晒后的暗沉,而是久不见光的瓷白。脸颊有些凹陷,但肖似其母的一双杏目因而显得更大,注视着什么人的时候,幽幽的眼瞳更黑更深。

      旁人无从知晓他的内心深处的波澜与变迁,就像谢谦自己也不知道,在旁人看来,如今这个静默内敛地像一块被精心打磨后的黑曜石一般的自己,与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有多么相似。

      他轻轻开口:“明日,随我出宫吧。”
      他没什么表情地这样说,似乎全然没有去考虑向天子报备,请赐出入令牌等等一系列必要的流程和手续。

      而薛知亦平静地应是,仿佛谢谦的要求,完全是理所当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心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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