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36 昼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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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夜】
德雷斯登大街24号B栋6号。
外表为灰白色的长方体建筑，近十年来，一直作为军部高级军官宿舍的存在。
伊恩•休斯本没有理由居住在这里。但巴提斯塔英雄，需要拥有符合自己身份的居所。
而现在，英雄的荣光在黑夜中急速陨落。他抱着手臂倚靠在门框上，看白衣少女是如何快乐而迅速地攻占这一片小小的区域。
比曾经在书上阅读过的，经历过的任何一场战役都要迅速。
“我能使用浴室吗？”
“能借给我大衣吗？”
“能给我一杯加了白兰地的红茶吗？”
“能给我一支烟吗？”
……
伊恩•休斯无从拒绝。只是毫无表情地回答着。
“浴室在你左手边。”
“大衣可以借给你。”
“对不起，这里没有准备红茶。”
“还有，未成年人不允许抽烟。”
这么说着，他看见叶明欢慢慢浮现出一个笑容，如同午夜被点亮的烟火棒一般。
“伊恩•休斯，你这奇怪的脾气，还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呢。”
“是么，我还以为你们会喜欢。”
“我们？”叶明欢的疑惑持续了一秒，随即语调轻松地反驳，“别把我同那些可恶贵族少女混为一谈。”
“你还记得？”
“抱歉，我的人生短暂又浅薄，所以，矢志不渝。”
“那……关于我呢？”说着句话的时候，伊恩•休斯从衣橱中探出身子，手上是浆洗得笔直的白衬衣，甚至拿属于干洗店的粉红色标牌都还来不及除去。
是不是错觉，他似乎看见叶明欢的眼神突然暗淡，如同流星坠亡。
实在悲哀，彼此总免不了在相同的问题上打转。
叶明欢似乎只是单纯地因为方才的风寒咳嗽了一下，模糊的音节滚动着消失在空气和时间里，稍纵即逝。
“不一样……”
伊恩•休斯将衬衣仍在沙发上，把不偏不倚地将少女娇小的身形兜头罩住。就仿佛方才那幕感人至深的街头重逢，他毫不费力地将她裹在大衣里。只允许一张雪白，微微泛青的脸庞，冻得发红鼻尖露出，附送一刹那迷茫的眼神。
她并不是绝色美女。同希尔芙•冯•哈布斯比起来，问眼前的少女并没有出众明艳的容貌，蜜糖一般甜美的笑容，以及奶油一样丰腴勾人的□□。
但这些都不是问题。
伊恩•休斯的吻落下去的一秒钟，是这么想的。
然后……
“伊恩•休斯，我就要冻死了。“
“那么，同我回家吧。”
这些新鲜的回忆如同光一般在脑内盘旋着，切割成清晰的画面一阵一阵在不断播送。耳边是水花被溅起的声音。明亮的灯光下，还有模糊的边缘的灰色剪影投射在狭窄的毛边玻璃门上。
伊恩•休斯把整个身体放松地沉溺在沙发里，苦笑着柔乱一头金黄色的短发。但冰蓝色的眼睛的深处并没有传达到脸部的表情。
不够高明的演技。
壁炉内橘色的火焰不住跳动着。那不规则的跳跃形状和大相径庭的颜色，却让人忍不住联想起那头在风中飞舞的长发。
一定发生了什么。伊恩•休斯朝着幻想中的影子伸出双手。视线却表示羞涩地朝下看去。
一双赤足，有些骄傲地白皙着，仿佛在炫耀自己的莹白润泽同一样柔和质地的地毯有着多么泾渭分明的区别。
“叶明欢小姐，你这是在勾引吗？”房间里并没有开灯，但却毫不阻碍伊恩•休斯的视线一寸一寸地缠绕着近在咫尺的□□，宛如藤萝一般渐渐向上，并最终锁定了一张若无其事的脸庞。用一种足够危险的表情。
房内已经足够温暖，让叶明欢即使只穿着单衣也能活动自如。而男女体格上的差别，让伊恩•休斯的衬衫摇摇欲坠地攀附着不甚熟悉的躯壳，瞬间变成了一条拙劣的短裙。
这时候应该搭配的，是恰如其分的一脸娇羞，或者欲迎还拒的表情吧。偏偏叶明欢皱着眉头质问：“都没有吹风机吗？”
“抱歉，这里毕竟是单身汉的宿舍。而且，你的头发……”
“我知道他长得有些过分了，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叶明欢孩子气地拨弄着一头毫无生气的长发，吸吮了水分的它们看上去更像是类似海藻的水生植物，因为重力的缘故，了无生气地垂落一边，濡湿白衬衫，留下数道透明的痕迹。
告诉这屋子的主人，也是唯一的男子，少女的肌肤是娇嫩的粉红色。
“啊，对了，有红茶吗？”后者依旧不知轻重地拨弄着一头长发，斯毫不在意眼前男人的眼神在短短几秒内几度风云变化。
“抱歉，恰好没有你需要的‘加了白兰地的美妙红茶’。”伊恩•休斯将红茶和果酱碟子一起端给她，“这更适合你。”
叶明欢却不怎么合作地扭过头去。“我不喜欢小孩子那种甜甜腻腻的东西，还给你。”
“别以为坐着机械铠在宇宙中晃悠了一个圈子，你就是大人了，叶明欢，没有人会承认。”敏锐地感觉到彼此的话题将要因为这句话而出现裂痕。原本期待的旖旎的一夜，似乎就要被自己亲手葬送。伊恩•休斯疲累地闭起眼睛，右手食指揉着似乎是皱起来的眉头。
回应他的是一声轻笑。以及杯盘粉身碎骨时，所发出的清脆声响。两人的视线聚拢在纯白色地毯上那一块浅红色的污渍上，不远处的大理石地面，破碎的贵重骨瓷安静地躺卧着，金粉描绘的图案低调地闪着光。
在伊恩•休斯的记忆中，叶明欢若低下头，让众人看不清她的表情，那表示她的确在生气。
而且，随之而来的，往往是最坏的结果。
唯一的一次，在阿瓦隆裁定所内，在自己决定性的指证，最后一字落下的时候。眼前的少女用极其缓慢的速度地低下头。
对于不公正的制度，或者还有对于一些其他什么表示服从。
就如同她现在在做的一样。
这真是奇怪的一夜，两个因为现实太过严苛的恋人，不得不依靠尚且苍白的回忆，妄图修复鼻子关系中，早已细碎得数不胜数的裂痕。
伊恩•休斯起身，取来浴巾，手法笨拙，且不甚温柔地替叶明欢擦干。
那些四散的，因为温暖的空气而干燥的长发，在伊恩•休斯的手掌中北捏成一束，憔悴地显露出枯槁的痕迹。
“这是道歉的表示吗，伊恩•休斯？”叶明欢手指不断抚弄着地毯。房间内有整排整排的落地窗，除了能看到表示崇敬的人们，还可以让日光月光肆无忌惮地落下。
就好像现在，西斜的人工镜面，在毯子上留下乳白色的存在。温柔如同大片落雪。
被提问的那个男人，的确，再度相逢的那瞬间，叶明欢就固执地将他认为青涩但可以依靠的男人了，用沉默作为回答。是不善于解释或者习惯使然，或许存在的淡漠的歉意，浓郁醉人的别后重逢的欣喜，对于未来的不可知晓……都如同万物在长夜暗黑的翅膀中酣睡一般，封印在老套的沉默中。
“别以为这样的你很有魅力，伊恩•休斯，你要知道，我最讨厌这样的男人了。”
“你讨厌怎样的男人同我有什么关系？”他的声音不再冷冰冰，而是含上了一丝笑虐。而敏锐地捕捉到自己语句中错误的少女，慌慌张张，不甚高明地转换了话题。
“没有关系吗，我指的是，你将我带回的那件事。”
这是个足够现实的问题。伊恩•休斯想。叶明欢所穿着的拘束服表明了埋葬在其后某些不同寻常的过往，甚至不用费力，就能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而自己作为职业军人，大好前程正在慢慢展开……伊恩•休斯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上高高吊起的枝型吊灯，幻想是不是明天一醒来自己连这些都不会拥有……
“只要你够安静，我想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我会尽力。”叶明欢低下头，不太友善地拨弄着陌生的长发。明明没有饮酒，她的侧脸于嘴唇却娇艳地如同六月的玫瑰，修长的四肢毫无顾忌地伸展着，在火焰暧昧的照耀下，散发着象牙一般的光泽。
“或许你说得对。”伊恩•休斯说得有些突然，“我太过于注重自己是否成长，而忘记了岁月是如何奇妙地在你身上浓缩地发挥了作用。”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这么说着，少女的眼神却大胆地看着帝国的年轻军官，那层从久别重逢后就不曾退却，宛如融化的雪花蒙上的雾气，与极细小的火焰一起，明明知道迎接自己是万劫不复的结局，却依旧义无反顾地簇簇燃烧着。
仿佛邀请。
她的长发极尽华美地自床沿落下。同主人一样，无助地被拘禁在男人手臂围成的牢笼里。
“就在刚才的晚宴上，我发现格斯特夫人非常喜欢穿着翡翠绿的衣服，即使是在折扇上，也没有忘记镶嵌了大颗大颗的青晶石。我想，如果是在二十年前，那颜色一定会被她一双猫儿一样的眼睛衬托到黯然失色。”伊恩抚上了叶明欢的脸颊。
“还有希尔芙•冯•哈布斯，不能否认，其实她极为平庸，但被那些华美的缎带堆砌的礼服装饰的她，的确是一尊出色的洋娃娃。我想，罗德里希大约是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很奇怪不是吗？”
“但如果一个女人失去的珠宝和首饰，失去了午夜暧昧的灯光她会变成什么样呢？叶明欢，大雪天，穿着白色拘束服奔跑在街道上，身后是荧光和飞扬的长发，这样的你……实在是，美艳极了。”
这句话的尾音，消失在细碎的，轻浅落下的吻中。
当衬衫被扯开，身上的男子用灼热的唇舌覆盖着通体伤口的时候。叶明欢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不能遏制地想要摆脱钳制，转偶看一眼午夜的天空，大雪是不是已经停下。而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被当做反抗，于是她身不由己，或者说是心甘情愿地看进一对湛蓝色的眼眸中。
那种令人晕眩的湛蓝色，是自己从来不曾见过的，神境的天空。
阳光终究会如约而至，从不理会在这之前你是否度过了狼狈一夜。
长发在这时候展现了其作为累赘的另外一种功能，乖巧地披散着，遮盖一身紫红和淤青的痕迹。
叶明欢侧着身子，看身边男人，同时打量着来不及仔细打量的房间。
即使离别迫在眉睫。
新鲜的阳光肆无忌惮地穿过落地窗户，也许还夹杂着积雪的反光。壁炉内安静地蛰伏着温暖的灰烬，如同沉睡的猫。视线所及之处，是属于两人的衣物，白色沙发，白色的地毯上微微有暗红色的污渍，白色大理石地面上上，破裂的杯子安静地停顿在哪里，仿佛本该如此。
……
这低调却奢华，却简单如同雪洞的房间。
“是你的世界吧，伊恩•休斯。”她低下头，吻了吻男子左眼。似乎呢喃地说了什么。
床上的人并没有一般睁开眼睛。
电子锁发出“咔嚓”的确认声音。同在阿瓦隆，在巴提斯塔要塞并没有什么区别。只要一下，一切呐喊，呼啸，咒骂以及甜美的过往都能被抵挡在外。
床上的男子睁开了眼睛，湛蓝色的，平静地不带一丝情绪，仿佛空气稀薄的天空上层颜色。没有丝毫大梦初醒的迷茫。
枕边有一缕黑色头发，在凌乱的床铺中显得分外刺眼。
他听见她附在再见耳边，用暗哑的声音轻轻吐露出：“如果……”
如……果……
如果彼此重新认识一遍，如果拒绝了罗德里希的低级阴谋，如果巴提斯塔当日同她一起离开……命运之神讨厌“如果”这个词语，以及其所连缀的一系列长句，因为这是对他所裁定的命运的有所抱怨，是对自己的反叛的开端。
这世上本没有如果，一切都是由惨烈的现实同美好的逝去对照产生的幻想。
而双手沾满血腥，并且没有想过要停止的他，是没有资格要求一个有她的未来的。
她也一样。
伊恩•休斯的早餐，是用伏特加送一盎司枫糖，甜辣的气味瞬间弥散在味蕾中，恍惚如同她不曾离开一般。
接着，他将散落在地的衣服一件一件捡起：隔夜的衬衫，马甲，长裤，勋章，甚至还有那件拘束服，此刻正安静地铺散在地上，如同蝉蜕般从原主人身上落下。
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借的衬衣和曾经拥抱过她的大衣。
作者有话说第36章 36 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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