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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十四章 贵人(三) ...


  •   容妃笑起来,把皇帝的头抱在自己胸前,却不说话。皇帝道:你笑什么?容妃道:您就是这样,心里挂念一个人的时候,嘴上就说另一套。皇帝抱紧了她,不说话。

      容妃又道:先皇后娘娘最看重的便是傅恒大人吧,如今傅恒大人如此幸福,沉璧虽然不知道您和先皇后娘娘到底有什么误会,但您可以释然了,沉璧早就说过,还记得吗?皇帝“唔”了一声。容妃轻声道:

      我问佛:世间为何有那么多遗憾?
      佛曰:这是一个婆娑世界,婆娑即遗憾,
      没有遗憾,给你再多幸福也不会体会快乐。

      皇帝道:你说的这不是古g兰l经吧?容妃道:这是达d赖l喇嘛仓央嘉措的诗,我教汉文师傅找人翻译成了汉语。皇帝很惊奇,前达d赖l是圣祖爷时候立废的,离世的时候年仅二十四岁,没想到他竟写了这样充满哲理的诗,而容妃竟然知道。两人安静地抱了很久,皇帝觉得情热起来,开始亲她。李玉在外间,才在心里长长吁了口气。

      傅恒回到屋里,却不见璎珞,翠儿等在那里,道:大人,主子在书房等您。待傅恒进了书房的院子,便听见抚琴的声音。他走进去,璎珞正坐在庭院里,摆了案几,点着香,在抚琴,珍珠见他进来,便走出院门外立着。

      傅恒听她弹奏的是《平沙落雁》,退复吟猱,暗哑跌宕、简练奇趣。这曲子本是取秋高气爽,风静沙平,云程万里,天际飞鸣,借鸿鹄之远志,写逸士之心胸者也。既落则沙平水远,意适心闲,朋侣无猜,雌雄有叙,发出世事险恶,不如雁性的感慨。

      当此之时,夜空无云,月光如练,整个玉京园仿佛笼罩在璎珞婉转低徊的琴音里,一派长是人千里的气象。他想起璎珞给自己写的那封信来,心头一热,去书房取了酒和自己的长剑来,自饮了三杯,将杯子一扔,开始舞剑,剑式从鸿雁回翔瞻顾之情,上下颉颃之态,翔而后集之象,惊而复起之神。

      舞了一阵,一曲终了,璎珞忽然转了调子,改弹了《广陵散》,曲子节奏快起来,傅恒于是挽了一个剑花,也随调子加快了速度。

      《广陵散》描写战国时代铸剑工匠之子聂政为报严仲子知遇之恩,刺死韩相侠累,然后自杀的故事,是古代《聂政刺韩傀曲》的别名。全曲贯注一种愤慨不屈的浩然之气,是传世古琴曲中唯一的具有戈矛杀伐战斗气氛的乐曲。魏晋大家嵇康以善弹此曲著称,刑前仍从容不迫,索琴弹奏此曲。

      在纷披灿烂,戈矛纵横的琴音里,傅恒似乎见到北风卷地,胡地飞雪,金戈铁马,岁月峥嵘。一时之间,天山戈壁,大漠草原,千里冰封,万里北疆,曾经纵马所到之处,次第推展到眼前,耳畔想起唐代岑参的句子:

      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
      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待到长长的一曲《广陵散》弹完,琴声嘎然而至的时候,傅恒停在收式,已是大汗淋漓。

      夫妇俩心中都感到无比的畅快,二人相视而笑。傅恒走近璎珞身边,温柔地道:弹的真好!累了吧。璎珞看着他星星一般亮晶晶的眼睛,和睫毛上挂着的汗珠,心里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这一晚的伤绪被洗涤荡尽。璎珞拿下衣服上别的帕子,给他擦汗,一边轻声道:皇上,他是爱姐姐的,你想错了。傅恒一笑,道:姐姐在他心里,分量很重,他在我面前,常常提起姐姐。璎珞点点头,道:所以你在他心里,分量也很重。傅恒又一笑,道:我们俩。

      洗浴过后,躺到凉席上去的时候,身心倍感凉快舒适。璎珞道:少爷,容妃学了琵琶,陆师傅教她的,我也要学。傅恒道:现在你不要思劳,等孩子生了,有很多时间。你的琴弹的很好了,《广陵散》这么难的曲子都弹得这么好!你为什么要学琵琶?

      璎珞想起,自己的抚琴启蒙来自皇帝,笑嘻嘻地道:元代有一首琵琶曲叫做《海青拿天鹅》,这个曲子是写勇猛的海东青在天空中与天鹅交锋,经过一番激烈的搏斗,将天鹅击落。少爷是翱翔天际的海东青,又喜欢养鹰,我定是要学这个曲子的。傅恒摇了摇头道:你就是看书太多,那很伤眼睛的,你真的要多休息。璎珞生气道:少爷,我又不是生病,为什么你们都这么紧张,你回来便这不行那不许。

      傅恒忙抱着她,哄她道:璎珞,我是担心你,孩子本让你很不舒服,你为了我为了富察家这么辛苦,额娘嫂嫂她们也很牵挂,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好你。璎珞兀自生气,不理他。傅恒又柔声道:就算为了姐姐好不好,她一定想看着我的孩子平安出世,再忍忍,忍不了多久了。傅恒说的“我的孩子”这四个字,重重地敲击在璎珞的心上,她心里又涌起那种疼爱不忍的感觉,抱紧他,道:少爷,你和姐姐都是因为我,真地对不起。好,我听你的话,好不好?

      傅恒心中喜慰,暗自祈祷孩子一定要足月出生,璎珞一定要少受些苦……口中说道:不许胡说,我只是要你好好的。屋子里有一股极淡的香气,这是安魂香的气味,就是天山雪莲的气味,仿佛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拢住一个美好的仲夏之夜。

      宫廷和王公府邸专用的香本是藏香。藏香“其味浓厚,得沉檀芸降之全,每届岁除,朱门府邸,焚之彻夜,檐牙屋角,触鼻芬芳,真香中之富贵者也”。但现在养心殿的華滋堂隆禧堂和玉京园傅恒夫妇寝室用的都是更加名贵的回香安魂香了。

      这个晚上,吴德雅和弘昼在灯下说皇帝去圆明园的事,说起给傅恒赐了春和园,吴德雅满腹愤懑,道:皇上这是有多偏心!不给他的亲兄弟,却去偏一个外人。弘昼喝着茶,道:他偏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就是念着之前死了的皇后。吴德雅看他似乎轻描淡写,诧异道:王爷不生气?

      弘昼知她并不知道傅恒之妻是谁,不知道皇帝和傅恒之间的芥蒂,皇帝赐春和园,醉翁之意不在酒,不便和她多说,一笑道:我才不想去他面前立规矩,傅恒说是住得近方便,其实就是皇兄看住了他,不得自由,教他好好干活,咱要那个虚名儿做什么?皇兄教我们去住万泉庄内务府那宅子,我不想去,一不想被管,二不想住去西直门外,我们就搬去我们前茅家湾的宅子,出西直门方便,离护国寺和庄亲王府还近,有空和永瑺一处溜鸟飞鹰,你和在这里一样,照逛庙会,多有乐子!

      京城里的两大庙会,一在隆福寺,每旬九,十日开,一在护国寺,每旬七,八日开。隆福寺在东城区,离和亲王府近,被称作东庙,而护国寺在西城区,离前茅家湾近,被称为西庙。两庙会都极端热闹,乃居住在皇城里的人的重要盛事。弘昼故有此说。

      吴德雅知道他舍不得留在宫里的那拉氏,他们在前茅家湾的宅子靠近西直门,又离紫禁城北门神午门不算远,若有事方便进宫,但自己也不想搬去万泉庄,那里可不比圆明园附近是皇家苑囿,在去圆明园的中路上,名副其实更加荒郊野外,连个牌搭子都难寻,便点点头:皇上能依王爷罢!左右是您自己跑。您看,带谁去?

      弘昼笑道:就带你和海安。吴德雅一笑,弘昼自从湖北回来,很少再去章崔两人那里,在海安处歇息得多些,海安毕竟是新人,但对自己还是好的。海安和以前差不多,对自己恭恭敬敬,言听计从,她终于放下心来,但下药的事并未教停。

      承乾宫也在议论春和园一事,袁春望心里不快,但面上丝毫不露,对皇后那拉氏道:皇上说是不准外臣和后宫来往,可他让您亲近和亲王一家,让容妃亲近傅恒一家,万岁爷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拉氏道:派傅恒做总管内务府大臣是为了要他掌武备院,以前便是如此,他军机处的事都做不完,又经常不在朝中,内务府真有大事才会叫他参与,其实就是为了方便他府里往宫中使钱银和东西,给富察家好处,养心殿的事儿自然不会交由你和本宫,交给别人不如交给傅恒,有什么奇怪的。容妃不过是暂时摊着了。皇上可不是为她,是为了皇上自己。傅恒还领着领侍卫内大臣,也是一样,就是方便皇上要用他的时候,他直接便可调动侍卫和亲军,平时他不管事,其他五个人管着具体的事。富察家若真和容妃往来,定有麻烦。

      珍儿叹了口气,道:皇上心思真复杂,但他为何要您和和亲王府走这么近?那拉氏道:也许这是太后的意思,太后才收了弘昼的女儿,我们和和亲王府,其实就是太后从圆明园回来后才开始走得近的。袁春望和珍儿对望一眼,都恍然大悟。

      袁春望道:和亲王对娘娘的心我们都知道,但太后这么做是为何?那拉氏道:为了构陷本宫,离间本宫和皇上。袁春望和珍儿又对望一眼。珍儿惊道:您的意思是?太后想让皇上知道和亲王对您……那拉氏道:可惜,别说本宫现在怀着皇上的骨肉,上次袁春望报讯清真寺守卫的事,皇上心里明白,本宫身正影端,她还能做什么?

      袁春望笑道:娘娘说的对,太后我们不必忧虑,她害死了钱氏,皇上要是知道了,她立时会有性命之忧,娘娘一心在皇上,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娘娘最应该操心的还是容妃和傅恒一家。傅恒一家有和亲王牵制着,皇上自会操心,容妃么,待阿哥生了再说,我们承乾宫现在是日子清静。那拉氏一笑不语,心里只想着肚子里这个孩子,她也觉得是阿哥,每每想起,都觉得十分开心。待这个孩子出世,容妃便无地可站……

      皇帝要上圆明园消夏的事,李氏听说后便告诉给了魏湄,并恭喜她立刻又能见到皇帝,且这回能长久见到皇帝。魏湄问了一些详情,点点头道:皇上带着太后和妃嫔们,我恐怕也不能常见他的。李氏道:皇上如今最宠爱的是容妃娘娘,听老爷说她已住进养心殿,但皇后和舒妃娘娘没有来,其他妃嫔没什么紧要。你趁这个机会好好亲近一下太后也是好的。

      魏湄问道:太后是一个怎样的人?李氏道:老太太喜好礼佛,人是很和气的,但自有雍容和威严。皇上事母至孝,若太后欢喜你,你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也自不同。李氏未及二品命妇之列,无资格参加宫中典仪,但因是奕禄之妻,常出入园子协办事务,所以太后长居圆明园时,见过不少面。魏湄点了点头,不言语。

      回五福堂之后,魏湄还是一如既往过日子。她没有什么不适,师傅教的琴棋书画的功课一直没落下。有时想,皇上就是来了,不经宣召自己也不能去见他,这位容妃不知是何等的美女。然后便一笑,无论如何,自己连美女都算不上,还想这些做什么。李氏素日里不直说,只说自己怀的是阿哥,但她听她的意思,自己这个孩子多半是女孩儿。

      魏湄少年失母,李氏生了二子二女,所以她想李氏想的定不错。自己也没想过什么,女孩儿好,将来可以和自己贴心做个伴儿,而且她是自己和皇上的孩子。想到可以为皇帝生儿育女,心里面便很高兴。半年之前,自己还在吴家寄人篱下,虽然吴敏一家对她和蔼可亲,但生活和现在有天渊之别,更看不见什么出路。如今和那时比已算锦衣玉食,这些她倒不看重,但现在生活自在,衣食无忧,还学着各样新东西,日子很惬意,而且自己算是有了丈夫和孩子,她只觉得十分感恩,天天在佛前装香。

      这日,她教贴身侍女细君给她整理棋谱。细君分来的时候,原名桃香,是她嫌桃香这个名字有点俗气又有点儿轻佻,后来给她改的名字,桃香身材细瘦,她觉得细君这个名字适合。当时回了奕禄,奕禄便同意了,他本也不管这些琐事。只是听说皇帝马上要来了,便又拨给她几个使女,她推辞不要,说原先的够用,奕禄却说怕到时候皇帝觉得他怠慢了她。她忙道:奕禄大人,您千万别这么说,魏湄没有这种想法,您和夫人一直对我很好,我无父无母无亲人,是把您二位当作亲人的。

      奕禄见她这么说,便道:魏贵人,这可不敢当,奴才一家伺候贵人和皇嗣是份内事,您在皇上面前切不可说这话。魏湄道:奕禄大人,我明白,您放心。奕禄又道:奴才再多一句嘴,您在皇上面前说话一定要小心,想想再说。魏湄觉得他是指皇帝下旨教吴敏再不和自己往来的事,虽然不知道他都知道多少,但他说这话是一片好心,点点头道:是,多谢大人提点。奕禄自然还是给了那些宫女,又把五福堂该修缮之处修缮了,把她的日常用具等也换了一套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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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十四章 贵人(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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