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紫一梦后传》零团子

3、（三） 红黄

　　“我要买这个。”
　　两声紧接而出的清亮嗓音将正打着瞌睡摆摊的老头儿给惊醒了。揉揉眼，老头儿慢慢抬起头，眼睛因火辣太阳的照射而眯成一条缝。尽管如此，他仍能好好地打量出声音的来源——是一红一黄的两个锦衣少年。
　　“此物是我先看到的。”黄衣少年长得十分贵气，一脸趾高气昂的模样让人很容易可以揣测其家世的显赫。
　　“可是，却是我先开口的。”红衣少年说起话来不急不徐，听似好言以待，但从他讥讽的眼神中却能捕捉到其自视的高傲。
　　“君子不夺人所好，你懂是不懂？”
　　“看你长得人模人样，倒也似个君子，何不将这幅画轴让给我，也算是成人之美，因而全个君子之名不是更好？”
　　顺着红衣少年手指的方向，老头儿终于注意到自己摊中那卷原本扎紧的画轴已被展开，摊于席心。那画轴的纸已发黄，但纸面上那生动的红衣人却一颦一笑尽是栩栩鲜活，恍如朝昔。画上的红衣人右手执一秋水剑，左手似是画圈抱胸做出收招之式。他的脸微侧，唇角含笑，两只看向远方的眼睛之中似乎也饱含了微微的笑意。红衣，是一身大红官服。由此可以看出画中之人乃是一武官。
　　就为了这幅画轴？
　　老头儿不明所以地望向那两个已争得不可开交的少年——那红衣少年本还冷静，但毕竟小孩性子，没挑衅几句便拉下脸发起牛脾气来。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老头儿无奈地晃着头，将那画轴往怀中一抱，慢声慢调道：“两位小公子，看你们这样子想必都是富家公子，不是有钱便是有势。老头儿生性胆小的很，谁都不敢开罪。所以你们要吵便吵吧，最多这画轴啊，老头儿我不卖了。”
　　“不行！”
　　几乎是同时发出的两声将老头吓得在原地连抖三抖。
　　“那……那那那，这样好了，画归有缘人。老头儿怕归怕，但生意人也要讲规矩，让我问天借个胆好了，来试试两位公子和这画的缘分再决定其主人，可好？”
　　“哼，要考我鉴赏画的能力吗？”黄衣少年将镶着金线的袖摆一抖，露出一脸不以为意的得意笑容。
　　“哟，看来这位黄衣公子是鉴赏画的行家。”
　　老头话音还没落，只见眼前一花，两道红光刷过，两边脸颊立时生疼生疼。老头儿捂住脸，一脸哭丧：“红衣少爷，你这是怎的？”
　　红衣少年冷哼一声，道：“这是教你以后说话小心一点。”转而看向黄衣少年，他复又冷笑道，“别以为这偌大个金陵城就只你会看画，本少爷对古玩珍馐可都是从小就能顺手捻来的行家。”
　　“好大的口气。如此说来，我倒真要领教领教。”
　　说罢，黄衣少年手向老头一摊：“把画拿来。”
　　待老头将画颤巍巍送上，他潇洒自若地展开，道：“粗粗一看，这画所绘年代离今不久，而且必定是绘于我大宋时期……”
　　“废话，看画中人的衣着便该知道是本朝的武官。”
　　黄衣少年先是怒目一瞪，随后反而一笑，讥讽道：“我道你有什么了不起，原来是从画中人的穿着看的。真是不入流之辈。”见红衣少年似要发作，他一背身，笑起来，“本公子要看也是先看其纸张，其次是那落款。这里的落款写着‘德仪绘于明道癸亥年腊月廿五’，明道乃是先帝仁宗皇帝的年号。而那个德仪，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先帝之妹，后赴辽和亲的德仪公主。”
　　“照你这么说，这幅画乃是那个德仪公主所画？”红衣少年眼目一斜，轻视地笑起来：“原来你也不过尔尔。只要懂画的明眼之人，皆该看出，这幅画的笔法分明是出于男子之手。女人是绝对勾勒不出这样刚劲有力的线条的。”
　　黄衣少年怒道：“这我自然知道，不劳你提点。而且我还看得出这轴画的画风颇似那以一手书法誉满京师的端王赵佶，但是我却可以肯定这绝非出于端王之手。”
　　“奇怪了，你和那端王很熟吗？这么肯定这不是他画的？”
　　“当然可以肯定，因为我就是……咳咳，我家有好几幅端王的书画，早已看得熟透。”黄衣少年说着说着陷入一阵沉思，“到底这是谁画的呢？……”
　　说罢，他心中猛地一动，以惊异眼神望向那红衣少年。红衣少年此时似乎也似有所悟，诧异地也转头看他。忽然，两人望向那老头儿，异口同声：“说，这是谁画的？”
　　老头儿露出一脸迷茫的模样回视两人：“老头儿只管卖这些不入流的东西，又不懂画，怎么可能知道这画出处？”
　　“不知道你也敢卖？我老实告诉你好了，这幅画乃是皇家所有，而且想必还是帝王墓中的陪葬品。今虽不知是何原由流落到你手，但若被官府的人见到了，你这盗墓的嫌疑是绝逃脱不了的。”黄衣少年冷竣道。
　　老头被他一吓，立时发着抖跪了下来。眼泪鼻涕抹了一脸：“这……这……老头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我的好公子呀，我本只好好卖我的小东西，今儿个您非说我是盗陵墓的，真正冤枉啊！”
　　“那你就快把这东西的来历说清楚，否则我定不与你甘休。”
　　“哎哟，老头我真是命苦啊，公子你就饶过小的吧。”
　　一边是黄衣少年怒目威吓，一边是那老头儿哭天抢地地讨饶。红衣少年本还看得有趣。但眼见那黄衣少年真的露出一副要将那老头拉去官府的模样，他不禁心中一乱，心想：看那少年言行，想必和官府颇有渊源。若是这画轴真的进了衙门，对我而言可就再难弄到手了。
　　心里这么想着，他抬手拦住黄衣少年欲伸向老头的手，道：“今儿个先不管这画是否皇家之物，也不管它的出处来历。我们本是来做买主的，你把卖主拉进官府，即使因此得了这画未免也脸无光彩。”
　　黄衣少年一听勃然大怒：“难道你以为本公子出不起价钱，要用那种卑鄙手段？告诉你，以我的身份就是把这整个金陵都买下来也未尝不可。”
　　“如此说来，你倒是要和我公平竞争了？”红衣少年见其上钩，笑着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丢到摊铺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先出一百两压压底罗。”
　　“一百两？”黄衣少年冷笑一声，也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丢下去。“如果这画轴真是皇家之物，只怕一千两还嫌少。”
　　红衣少年笑而不语，看着那张覆在他上面的银票，手已往怀里摸去。
　　接着，在一旁众人目瞪口呆下，只见那两个来历不明的少年不停从怀中摸出银票再丢下去。转眼间已累加超过十万有余，但是两个少年却仍在掏钱，直到头冒热汗再也掏不出来为止。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再看向那轴画，俱不明白这样一幅画有什么可以使他们争到这个地步——若是位绝美的仙女他们还能理解，可是那画上的却是个英姿飒爽的男子。
　　“你没有了？”黄衣少年冷笑道。
　　红衣少年也是一笑，道：“彼此彼此，看来你也没有了。”
　　“哼，这幅画我要定了。我现在就回去拿钱，有种的呆会儿再斗。”
　　“也好。我倒想领教领教，所谓可以将整座金陵城买下的你究竟可以出得了多少钱。”
　　两人同时哼出一声，将地下各自的银票一抱，遂又冲那老头同时叫道：“你给我就在这等着。”
　　也许是惊异于他两人的不约而同，于是他们彼此对望一眼，接着又是一声冷哼，两人如疾风般一东一西扬长而去。留下的只有那些看傻了的旁观者，和那仍瑟瑟发抖的老头儿。
　　老头直到见人已走远，这才止住浑身抖动，朝地上狠狠啐去一口：
　　“等……我等……我等你们这两个凶神恶煞才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