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诀》米魔青鹰

4、四．闲趣

　　今年的春天来得有些迟，悄无声息地，让我盼了许久又那么不经意。
　　夜里起了风，卷了一股异样的浓郁钻进了我鼻子，扰我半夜好梦。辗转反侧了几遍，仍然搞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同。起来小解，绕过月离的小塌时，方从小塌那一侧的窗口遥遥望见，皎皎月光下，几朵俏白的梅花正亭亭地点在了梢头。我眼前一亮，心内一喜，原来是早春来了。

　　岁月，或是荏苒，或是漫漫。四年前，搬来新庆泽宫时，我亲手植下那株白梅。渐渐地，我从俯身替白梅抓虫，到抬头透过梅树看那点点阳光。四年时光里，白梅开了四回，我，亦换了四次春衣。

　　闭上眼，那股清幽似淡还浓，睁开眼，几处傲然非娇非纵，可不就是——疏影横斜梦清浅，暗香浮动月朦胧。
　　在月离的催促下，痛痛快快解决完，麻利利爬上床，来回翻了几个跟斗，按捺住内心的砰动，轻悄悄叫了一句——春天来了，真好！

　　“公主，可睡好了？”是月离饱含笑意的唤床声，几分真切几分迷离。
　　我与周公掐了会架，缓缓地，方在月离的推晃中爬了起来，揉搓着惺忪的睡眼，扒拉一下垂在胸前的几捋碎发，有些恍惚。
　　“我梦见院中的梅花开了。”欣欣然刚睡醒的声音，我自己都听出了几分慵懒。
　　“呵呵，”月离明亮的一笑，映得我清醒了许多，“不是做梦，是真的开了！”
　　“真的开了！”一听这话，我兴奋得无以表达，噌地甩了被子赤着脚就跑到了小窗口边。
　　可不就是开了么！那一树雪白璀璨，半吐半裹，或垂或立，欲仰还低，可比昨天夜里零星的几朵热闹多了。
　　“小祖宗，梅花有甚好看？该梳洗了！”月离走过来，将我拽到梳妆台前。
　　坐在椅子上，接过月离递过来的鞋袜，两只脚互相噌噌，自己胡乱地套上。然后冲着正怪嗔地看我的月离，嘿嘿一声傻笑。
　　“月离，立春后我便是十二岁了！”我兴奋地两手乱舞起来。
　　“可不就是十二岁！”月离抓了我的手将漱口的杯子塞给我，好笑的接道，“我到这庆泽宫也有四年了。”

　　月离是四年前到我这庆泽宫的，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小太监刘全儿，和一个厨师雷老头。如今的庆泽宫是皇宫的一处偏殿，一应摆设还如原先，只是，我与外界的来往却少了。
　　我这里，平日里也就萧天轩来得多一点，然后偶尔有几个固定的访客。而我自己，不是一些必须出席的活动或场合，都是不出门的。日常活动的范围，也就是这庆泽宫，还有萧天轩常呆的几处宫殿。
　　平时，我也就是读读书，习习字画。因为前世会素描，所以现在也没有抛开。并不是喜欢，而是闲着也是闲着。然后大多的闲暇时间里，我都是自己带着几人在庆泽宫内上树掏鸟蛋，开地种花草，还有么，搬开石头抓蚯蚓。对于这庆泽宫的所有生物，我自己做了一本《十万个为什么》——嘿嘿，前世活得一塌糊涂，被不该计较的事情所耽误，来到这里，做个博物学家也不错。
　　我猜想，那些个什么家啊家的，估计也是给无聊逼出来的。
　　除了这些小动作，有时想起前世的一些事物，我也会拉着宫人们瞎捣鼓。偶有成果，就拿到萧天轩面前炫耀。皇帝哥哥对于我干这些事情也是非常支持，还直把我捧到天上去。
　　世人皆知，大宇庆泽公主，聪明绝顶，不同凡响，实乃天星下凡。
　　我飘飘然，虽然活得不算精彩，但虚荣心却能得到空前的满足。
　　就这样，我也活到十二岁了——好高兴啊！

　　洗好脸，月离又接着给我梳小辫。
　　“月姐姐，月姐姐……”外面刘全儿尖尖的声音低低的飘进来。
　　刘全儿是我这里唯一的一个小太监，机灵可爱，办事灵活，还特喜欢八卦，宫里宫外，没有他不知道﹑打听不来的事儿。平时我了解到的花边新闻都是他从外面打听来的。在这里，他都快成了我的“百度”了。

　　“月姐姐……”
　　“吵什么吵什么，不知道公主在里面么！”月离冲外面喊到。
　　“可……”刘全儿的声音欲言又止。
　　“无事，月离，”我对着月离，月离也才满十八岁，长得比那梅花还娇艳三分，“你叫刘全儿进来吧。”
　　“是。”月离对外面说到，“公主都听见了，赶快进来吧。”

　　一阵碎步声。
　　“奴才给公主请万安！”刘全儿说着就要行大礼。
　　“好了好了，又没有外人，免了。”我由着月离给我梳妆，并未回头。
　　“嘿嘿。”刘全儿半曲了会子就站了起来，傻笑着。
　　“傻笑什么！”月离嗔到，“刚刚还在外面急得跟猴似的，这会怎么没话了？”
　　“回公主，回月姐姐，奴才刚听来了一个消息，有意思得紧！”
　　“什么消息？”一听有意思，我就猛然朝刘全儿转过头去，不想月离正捏着我的辫子，“哎哟——”
　　“啊，公主！”月离和刘全儿脸上一惊，都围了上来，月离急忙松开了我的发辫。
　　我揉揉脑袋，疼痛也只在那一小会儿。
　　“无事无事。”我又对着刘全儿，“快说，是不是皇帝哥哥的后宫里又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了？”
　　我伸长脑袋，等待着刘全儿开口，月离给我揉着脑袋，也似是等着刘全儿。
　　“不是后宫的事儿。”刘全儿顿了顿，看到我和月离不善的眼神，又接着开口,“是南羑叶少皇！”
　　“叶少皇，叶衢？”
　　“是啊！”刘全儿眉头一紧，“其实也不全是叶少皇的事儿！”
　　“那还有谁的事？”我跟月离对这个具有传奇色彩的叶少皇，已是了如指掌了。
　　十一岁掌势，十四岁平南疆﹑收瓦寨，十五岁扫巫教，那个在治国论中以一句“民为上，君为下，方能调和”震惊四国朝野的少年君王！

　　“其实是北齐侦桓公主，还有辰王。”刘全儿又补了一句。
　　侦桓公主？那个闻名天下集美貌与才情为一体的北齐公主？
　　“叶衢，侦桓公主，辰王？”我看着一脸了然的刘全儿，眨眨眼睛，还是不明白。
　　“刘全儿，你个贼猴儿，到底说句整话不行吗？”月离急得骂到。
　　“这不是很清楚嘛，我欲有心向明月，奈何——”
　　“侦桓公主要嫁叶衢，还是要嫁给辰王？”我打断刘全的话。印象中好像是叶少皇二十有三，却至今未娶，后宫无人，是个古代大龄未婚皇帝。而这个辰王，却是个迷。
　　话说，北齐东北，其实也就是现代社会的山西河北及往上的东北三省，亦有许多的异族，比如原来世界历史上说到的鲜卑，在这里也是有的。而这个辰王，就是现在这边异族的统治者。十多年前，具体说也就是在我的皇帝老爹战死卧龙关之前，东北的这些异族都是受北齐控制。卧龙关一役之后，北齐皇帝帅兵大举南下，大有坐收渔翁之利的嫌疑。但是，当时，辰王号东北数十异族，要造反。北齐皇帝急了，只得匆匆领了人折回去平反。后来几经周旋，北齐皇帝无奈，接受东北独立自治。遂东北自称盘郡，辰王对北齐称臣，却不朝贺不纳贡。
　　至于这个辰王其人，世人对他却是一无所知。

　　“非也！”刘全儿脸皮抽抽，居然还掉起书袋来了！
　　在我手臂还未抬起时，月离的手已经抓住了刘全儿的耳朵。
　　“哎哟，哎哟，姐姐饶命！”刘全儿嗷嗷直叫。
　　“还吊不吊我们胃口了？”
　　“不——”
　　“快说快说！”刘全儿不字还未说完，我就急急的催促。
　　“辰王求娶侦桓公主，侦桓公主却对叶少皇有意。”
　　嗯？
　　“辰王于年初向齐昭帝求娶侦桓公主，而昭帝宠极侦桓公主，自然要问明白对侦桓公主的意思。不料，侦桓公主却非叶少皇不嫁。但是齐为大国，怎可主动提亲。这个齐昭帝爱女心切，便派使入南羑，要叶少皇向北齐求娶侦桓公主。齐昭帝还允诺，只要齐羑联姻，便是一家，羑国内忧外患，皆视为齐国事。”
　　“那叶少皇求娶了？”
　　“叶少皇说，”刘全儿清清嗓子，大声道，“吾已有婚约，不敢委屈公主。”
　　刘全儿一脸激动。
　　“已有婚约？”我与月离齐口问道。
　　倒真是我欲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三角关系！
　　“是啊！”刘全儿吞了口口水，“还说是从小便定下来的呢！”
　　“那他的未婚妻是谁啊？”我急切想知道是谁这么有福气。
　　“不知呢！”刘全儿说，“叶少皇只说‘吾妻年幼，言婚尚早。’”
　　“乖乖！这个南羑皇帝只能娶一个吗？”
　　“自古帝王多后宫，娶几个不是自己可以做主的！”月离对我说。
　　还是一夫多妻，早娶晚娶有何分别？做作！
　　“那为何他不先娶了侦桓公主？”我又问刘全儿。
　　“是啊！”刘全儿一脸疑惑，“齐使也是这般言语，只说愿修秦晋之好，并不苛求后位。但是这个叶少皇却固执非常，坚持立后再选妃，定要等他那少妻。”
　　刘全儿说完自顾摇头，一脸可惜。
　　“叶少皇这般男子，真是世间少有！”月离怔怔然感慨道。
　　晕哦，有美女喜欢，还如此做作。真是！不过，这个辰王求娶遭拒，肯定要伤心死了。哎，侦桓公主也真是，虽然不知道辰王是圆是扁，但终究是喜欢自己的人啊！
　　世人啊，不知珍惜啊不知珍惜。

　　我心中也正期艾，却见月离满脸憧憬，不禁泛起玩笑之心。
　　“嘻嘻，月姐姐青春美貌，正好与少皇匹配。不若我也让皇帝哥哥替你说亲去？”我瞅着月离贼贼笑道。
　　“公主取笑月离！”月离嘴上嗔道，脸已成绯色。
　　“对呀对呀，说不定那叶少皇一见我们月离姐姐便喜欢了呢！”刘全儿也起哄了。
　　“死刘全儿！”月离一边拿手捶他，一边说，“那叶少皇什么乃一国之主，当是要我们公主这样的身份才能匹配！”
　　刘全儿本是跑着要躲月离的粉拳，一听这话，却又不躲了。
　　“咦，月姐姐，你说这叶少皇的未婚妻会不会是我们小公主？”
　　吧嗒！刘全儿的话吧我吓得从椅子上掉下来。
　　“对呀，他不是说少妻年幼么？”月离扶住我，也一脸惊喜。
　　“打住！”我大喝一声，止住刘全儿和月离的幻想，拍拍胸口，“不要吓我！”
　　“难道嫁叶少皇不好么？”刘全儿问道。
　　“我才不要嫁什么皇帝，叶少皇也不行。”
　　“那公主要嫁谁？”
　　“呃——”

　　“公主快快不要说了，您是一国公主，婚姻大事岂是自己可以说了算的？”不知何时，嬷嬷已拎了食盒走了进来，一脸严肃。
　　“云嬷嬷！”
　　“云嬷嬷！”
　　月离与刘全儿见嬷嬷进来都规规矩矩的站好。
　　“还不跪下！”嬷嬷冲月离和刘全儿骂到，“公主年纪小，你们也不知轻重！”
　　月离与刘全儿吓得噗通一声跪倒。
　　“嬷嬷！”我走向嬷嬷，缠着她。
　　“公主，如今日子尚算太平，但，”嬷嬷拉我坐在桌子旁，说着又冷目对着月离与刘全儿，“但你们说话还需小心，不要被有心人听了去，害公主受苦。”
　　一句话说得我心里好不是滋味，但是看到月离与刘全儿还跪在地上，我又只得笑着拉扯嬷嬷。
　　“嬷嬷，几句玩笑话而已，您就不要计较了。”说着，我站起来将食盒内的饭食摆出来。
　　“吃饭吃饭，肚子饿死了！”拉着嬷嬷坐下，又对着地上的两人，“月离快来帮忙，刘全儿也快点下去吧，一会儿雷老头不等你将饭食用完了你可别哭鼻子！”
　　月离与刘全儿都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嬷嬷，见后者并未反对，也就按照我说的各自行动开来。
　　嬷嬷看着我，目光慈祥温和，好半天看得正吃得津津有味的我，叹了口气。然后慢慢地，也拿起筷子吃起来，时不时给我夹些菜食。
　　忍下心内的那股酸意，我用力地咀嚼着饭菜，高兴地招呼嬷嬷与月离使劲吃。

　　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