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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捉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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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宵禁在子时,子时前的长安就是不夜城,火红的灯笼高挂墙头如辣椒一排连成串,灯影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只差一勺油就能把它炒出沸反盈天。
捉妖一行四人赶在城门落锁前来到郊外。
月色清高,提着照明灯的傅余孟打个大大的哈欠。没有美人在怀,没有美酒入喉,这样枯燥的夜晚毫无期待可言。他瞅一眼抱着猫径直前行的杨昭,再瞟一眼与她并肩同行的葛宴麟,对自己贸贸然冲出来凑热闹的决定分外后悔。
通过种种表现,杨昭在傅余孟眼中就是一名心机鬼。见到葛宴麟后她突然回家,这让他越想越可疑,戏文看到一半,傅余孟当下激灵起身,打算去杨昭的仙官府探探虚实。还真让他猜对了,简直一抓一个准,在仙官府门下跟杨昭说话的人不是葛宴麟又是谁?!
听闻葛宴麟为安全发愁,巧劲没地方用的傅余孟当即现身毛遂自荐。
他就像突然窜出来炸响的炮仗,实实在在吓了葛、杨两人一跳。杨昭还没反应过来,解决问题的葛宴麟顺势推波助澜,捉妖小队在傅、葛二人的催促下速速离城。
若白天的热是窝在热灶旁烤火,夜晚的热就是闷在蒸笼里的憋,傅余孟越走越后悔,听夜枭咕咕叫,他咳嗽一声说:“我们走了这么远,都到荒郊野外了,再不回去就赶不上关城门的时间,杨昭你一个姑娘家能接受幕天席地?”
杨昭冷冷回复:“你若受不了就回去吧。”
黑猫探出头,阴森森的绿眼睛好似嘲讽瞥他一眼。
傅余孟乐得顺坡下驴:“那我——”
“把葛公子也带走,我一个人查探就够了。”
杨昭补出来的一刀深深扎中傅余孟,要不是为了服务葛宴麟,他才不来受这气。
大金主停下脚步转身:“傅仙官是想要走了吗?”
拜托,我当然想走。走了几乎半个时辰的路,从平坦大道到坑洼小路,杂草没过脚踝的荒芜之地,有什么可找的?哪只狐狸精甘受这么清苦的生活,躲在这旮旯修炼。他打赌杨昭是无头苍蝇乱投奔,找错路还拉上他们一起垫背。
但说出口是心平气和的微笑:“不会,正好无事,夜来散步也好,能保护葛公子是我荣幸。”
两个虚伪的男人互相吹捧,趴在杨昭肩头的绿浓听得几乎耳朵流脓。
他恨恨地盯住金冠白衣的男人。
葛宴麟绝对有所隐瞒,他对妖魔鬼怪的好奇已经超出正常爱好,他接近杨昭肯定也另有所图,但是绿浓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该如何戳破这个谎言泡泡。
当时在仙官府门下,面对杨昭的疑问,葛宴麟神情一滞,但他张口就是一个假到极点也真到难辩的回答。
葛宴麟低头理理袖子:“杨昭觉得我该喜欢什么?琴棋诗画诗酒花,还是礼射御书数。画痴李秀子沉迷绘画,不惜以血入画成精髓,这种精神被文人墨客所称赞。为何我研究鬼神稍微热切一点就被质疑?”
杨昭一时想不出话来反驳。
葛宴麟继续问:“你觉得我身份高贵,地位尊崇,应该被束之高阁,或者和那些权贵子弟一般声色犬马才正常吗?”
杨昭沉声否认。
“自然不是,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不要将我归类在他们之中,也不要把他们和我作比较。”葛宴麟此话说来颇为自负,又清高至极。他身姿挺拔,如青竹昂立,清明目光直视杨昭,直把她看得脸庞发热,扭头避开。
葛宴麟掷地有声的话落入杨昭耳中,好似一巴掌甩在脸上,明明视作朋友相待,她却总好似留了一个心眼对他,处处怀疑不说,还把他和那些纨绔子弟做比较。若葛宴麟敏感一点,气性大一点,也许还会以为她在侮辱自己。
可是,她哪里在侮辱他呢?她只是单纯不解,甚至不敢轻视他的人身安全。这就是葛宴麟的精明之处,快刀斩乱麻,一句接着一句,层层推进,把最开始的问题模糊掉,让杨昭一时理不出头绪。
“至于我的安全问题——”葛宴麟话没说完,一早就在旁偷听的傅余孟跳了出来——
“我来我来,我来负责葛公子的安全。”
只要杨昭再反应一会儿,她绝对会戳穿葛宴麟的顾左右而言他,都怪这位高帽子。绿浓悻悻瞪一眼傅余孟。傅余孟接住目光,提起灯笼照亮隐在夜色中的黑猫:“杨昭,你带这猫妖是用来助阵的吗?”
杨昭用袖子盖住被光刺地不满的绿浓:“绿浓不放心我。”
“哟,还有名字,不简单。”傅余孟看她抱猫的姿势熟练,忍不住笑话,“这猫年龄比我们谁都大,还窝在你怀里当奶娃娃,是等着吃奶吗?”他风月场所去惯,笑话荤素不忌没有把门。
眉头紧拧的杨昭还没来得及回复,怀中猫突然喵一下扭身扑到傅余孟怀中,在他胸口狠狠踹上几脚跳回地面,悠哉游哉地跟在杨昭身边。
这激变让傅余孟差点没拿住灯笼,手一抖,照明灯里的火焰一飘,纸壳子顿时光芒大作烧个精光。未防引火燃草,傅余孟只得吹灭烛火。饶是他想在葛宴麟跟前扮出好形象,此刻也忍不住火大:“喂,你这猫是不是欠揍。”
“你嘴巴干净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绿浓弓背弯腰朝他龇牙咧嘴。
他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玩笑开得过分,不仅嘲了绿浓,还辱了杨昭。他脖子一僵,瞄一眼沉下脸的杨昭,再看看拿着灯笼一脸不甚赞同的葛宴麟,然后一边拍打衣裳一边生硬地道歉。
草丛里突然簌簌一声。
傅余孟咳嗽一下大声说:“肯定是狐狸精。”
“你再大点声,方圆十里的狐狸精都听到了。”杨昭朝声源上前一步。
葛宴麟提起灯笼为她引路:“我们到地方了吗?”
杨昭驻足查探四周。
黄翠花讲她出城游玩时来过百里亭,亭子附近有座枯井,她朝井内望了望,没看到倒影,倒看到一名美男子。
美男子蹦出水面,朝她伸手。她糊里糊涂握住那双洁白的手,然后就如大家所见变得疯癫。其余几名受害者也差不多是这个说法,只不过有的没去过百里亭,大家的共同点是枯井。
枯井具体在什么地方,谁也说不清,相较而言,百里亭倒比较好找。
杨昭借着高空皓月远眺,周围树木零星,野草萋萋,银辉洒落之下,一座黑魆魆的亭子矗立在不远处。
“到了。”杨昭把所闻所得告诉他们。傅余孟啧啧道:“我就知道你会偷偷摸摸查。”
杨昭觑他一眼:“敢问傅仙官离开云客仙乡后去了什么地方,可有查案?”
傅余孟噎了噎,撇撇额上刘海:“这个嘛……”
他们总能话赶话地呛声,一开始葛宴麟还能作壁上观,次数多了他油然升起一股不畅之意:“我们赶紧去搜查枯井位置,别放跑狐精。”
找到百里亭,枯井很快也被发现。
数不清的小黄花开在井边,在月夜下泛着绒绒的光,毛团团似的一朵挨着一朵,给阴冷的古井带来一丝暖意。
为之前的冒失言行扭转形象,傅余孟观察后断言道:“这些女人就是被花吸引来的。”
葛宴麟摘下一朵,比在光源旁翻转:“花有九瓣,蕊芯细长,但没有柱头,那这花如何繁殖?好奇怪的花,从未见过。”他转交给杨昭,后者掰开花萼,突然拉开距离:“这花好臭。”
绿浓刚好凑到花冠上闻,杨昭话音刚落它就猛打喷嚏,一打还停不下来,头钻成小旋风,直到傅余孟笑得被杨昭喝住才停止。
葛宴麟奇怪地嗅嗅手中余味:“我怎么没闻到。”
嗅得眉头紧皱的傅余孟也扔掉花朵拍干净手:“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花,这么难闻。那些姑娘傻了吧,如果是我闻到这臭味,还看什么井,立马掉头走人。”
四双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恰在此时,井里涌出一捧白烟,如冰雾扩散,源源不断地从井口溢出,好似有意识般,逐渐朝他们四个流去。
绿浓喵的一声:“有妖气!”
是的,妖气,但之前他们两个仙官一只猫妖竟然没人意识到。发现不对,三人一猫扭身就跑。
杨昭拉过身边的葛宴麟,转头朝绿浓大喊一声:“绿浓,跟上!”
滚滚白烟已然成雾,遮得绿浓只能分辨声音方位。它朝前一跃,跳上白色的仙官服,牢牢挂在仙官身上:“我们小看狐精了,它是用黄花转移我们的注意力。”
仙官一把抓下吊在脖子上的猫,傅余孟那张可恶的脸倒映进绿浓的眼底:“你怎么总跟我过不去,跳错人了猫妖大仙。”
绿浓错愕回望四周,薄雾转瞬浓烈,哪里还看得到杨昭。
浓浓白雾铺天盖地包住四人,哒哒的跑步声分开两边远去,井边黄花转眼枯萎化成原形——这哪是花朵,分明是黄毛丝丝飘摇地面,风一阵,狐狸毛像覆水回收一般倒吸入井。紧接着,一条长而蓬松的黄尾巴从井口探出来,迎风左右摇摆一次,然后速度又钻出一只狐狸脑袋。
“哈,它们说仙官有多么多么厉害,我看也不过如此。”它轻盈跃到草地,原地蹦跶几下。
抖着耳朵左看看右望望,狐狸思考道:“它们说杀了狐狸大人的是姓杨的仙官,但哪个是杨仙官?”
它摇摇脑袋:“反正不管哪个,只要接了我的狐诱,都会中招。”它扭扭脖子甩甩尾巴,黄光自体内漫到体表,光芒消散,原地顿现一名清秀小童,凤眼杏腮,带着尚未长成的魅惑。
草黄色袍子松垮垮包在身上,他拔起野草搓成腰带绑在身上,做完一切朝左手边逃跑的人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