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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梦魇 ...

  •   正午时分,理应齐聚餐厅的人员少了一片。相互一打听,游离状况外的人也知晓了具体情况。

      除了越前龙雅本人和不太管事的越前南次郎,知道其天赋的起初只有两位:理查德·史密斯和时枝绘凜。他们身居导演组,手握剧本,统筹安排整幕戏。

      拉尔夫·莱因哈特和越前龙马紧随其后,前者因总教练对于越前龙雅放任不管的态度早就起疑,擅长搜集资料,猜了个七七八八;后者因前者在会议上提出的双打安排,疑虑加深,选择直接询问深受他信任的部门经理。

      他们几人嘴严,对外的保密措施自然不错。

      可当晚在一号馆外的人一没签协议,二是事件圆满解决,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自发地充当起热心的情报贩子。

      他们大肆宣扬这是天大的喜讯,是上帝赠予信徒的福音:越前龙雅本人达成心愿,美国队得以多一张不必顾忌各种限制而能上场的有效牌,学术界建树颇丰,光多倍时薪和带薪休假就足以令人动容。

      尤其是最后一条。

      因解决“吞噬”,不少人收拾扫尾,昼夜颠倒。先倒下的三人反而最轻松,失去意识的他们被安置在病床上,之后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最先醒来的是越前龙雅,房间内剩他一人。他没起身,兀自盯着暖黄色的天花板发呆,自动屏蔽窗外的窸窣雨声。

      许久无梦的他跌入了怪诞离奇的梦——

      红皇后张着血盆大口,五官挤在一起,阴恻恻地发笑,尖鸣凄厉。

      他奔跑于森林中,羊肠小径蜿蜒,树洞黢黑,寒鸦嘶哑,暗沉腐朽得不见天日。

      他不停地跑,将枯枝败叶抛之身后,终点永远遥不可及。

      他跑着,却留在了原地。

      他想他不该孤身一人——

      “跟紧了!”疯帽子握紧他的手。

      他偶一回头,柴郡猫、兔子们、睡鼠和猎犬都在为他断后。

      他们跑啊……跑啊……

      时间洪流无声喷涌,冷酷仙境轰然崩塌,五彩斑斓的黑晕眩双眼,深渊巨口啮咬他。

      他又回到了原地——

      越前龙雅醒了。

      “滴答——滴答——”

      越前龙雅缓缓将目光从天花板的刻线转移到斑驳的窗户上,墨灰的天压得他胸口闷痛,周身乏力提醒着他已然到达世界尽头。

      “唔……我在瞎想什么啊……”

      躺在病床上的少年轻叹,而后摸索着摇动把手,让背部升起到舒适的角度。

      “滴答——滴答——”

      越前龙雅甩走不切实际的幻想,眸中的海蓝洗涤污秽,意识渐趋清明。

      他该想想有意义的事情——

      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六小时,迟来的赴约,奋不顾身的对决。

      以及,“吞噬”解除了,他再也没了后顾之忧。

      “这么一想,明明现实更像是在做梦吧。”越前龙雅的声音在颤抖。

      他摆脱了日日夜夜缠绕他十多年的梦魇,不去背负“怪物”之名。

      重新开始,一切都来得及。曾经苦苦奢求的东西,如今成真了。

      他应该是高兴的,满腔热忱积压而无处发泄,可他看起来又是那么踌躇、茫然。

      从天而降的厚礼砸得他晕头转向,未知与不确定性再次占据博弈的上风。他似乎离梦想更进一步,但梦想并没有坦诚相待它的名字。

      “……算了,列计划也麻烦。”

      越前龙雅轻啧一声,手一撑就利落地翻身下床,脚踩大地的实感令他心安。他伸了个懒腰,捞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和长裤。简单打理一番后向门口走去,还没转动门把手,有人先他一步打开了门。

      “中午好啊,龙雅!”

      “龙雅,不再歇一下吗?医生说你需要静养,队长也不建议你立刻下床。”

      开门的是奇柯,杜杜紧跟着他。

      他们一看越前龙雅已经下床,并且看着装是正准备出门,相互使了个眼色,一左一右地扶住越前龙雅,不由分说地调转他的方向。

      “……”

      连招呼还没打就被热情队友们强行按回床上的越前龙雅哭笑不得。

      “放轻松,是总教练允许我们来探望的,下午的训练安排都取消了哦。”

      见越前龙雅欲言又止,奇柯自认贴心地说明情况,想让他放宽心。

      杜杜则摸遍全身所有的口袋,将留在赛场的橙子们物归原主。

      “嘿,它们都在这里了,一个都不少。幸亏打扫的工作人员问了一句,总教练在场,一眼就看出是你的,不然好可惜。你也说过这些都是加州的橙子。”

      “是啊是啊,加州的橙子确实不错呢。”奇柯点头附和道。

      越前龙雅其实独来独往惯了,即使加入美国队有了些时日,与队友们的互动交流并没有非常密切。可他每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总是会不断接收到问候和搭讪,有种“自然地融入了集体,和所有人都打好交道”的错觉。

      正如此刻。

      这样的感觉并不坏。

      他突然庆幸当初的选择——留在美国队,而不是一走了之。

      “奇柯,杜杜。”越前龙雅认真叫唤他们的名字,噙着笑,来回摆动手臂,示意道,“放心好了,这点伤算不上什么。”

      杜杜摇了摇头:“之前我弹跳后落地没稳住,脚踝受伤,休息的时间远不止你的几个小时。”

      “还有我,运气好但也有开小差被拉尔夫的球砸到的时候,那得疼好几天。龙雅,你可不要逞强,听我们的,继续躺下来休息吧。”

      奇柯说着就准备上手,将越前龙雅按回床上不够,还要继续塞进被子。

      都是同行,经验丰富,听着狼狈但不无道理。

      越前龙雅的脸上差点没挂住笑,他叹了口气,悠悠地提醒道:“现在可没有几个月的时间供我休息,U-17开赛在即——”

      “不。”奇柯和杜杜同时板着脸打断。

      奇柯先一步开口:“龙雅,比起大赛,我们都希望你、龙马和时枝助教平安。总教练和拉尔夫考虑周到,将多项备选方案告知我们。”

      “发生了什么事?”

      越前龙雅挑眉,察觉这番话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

      静了一瞬,杜杜瞧了眼奇柯,慢吞吞地接话:“就是龙马也不听话,醒来后非要找球拍去训练……”

      “对、对哈,所以拉尔夫和阿兰他们没跟我们一起过来看你,都在龙马那里啦。”奇柯眼神闪烁,摸了摸鼻子,“你们俩真不愧是兄弟,唉,伤脑筋。”

      “不止这些吧。”

      越前龙雅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变动,可他们沉默不语。

      ——我们都希望你、龙马和时枝助教……

      某个念头一闪而过,越前龙雅的笑容彻底僵住。他揪紧被子的一角,目光沉沉。

      “助教小姐怎么了?”

      -

      医疗处的隔音效果比不上训练场馆,人来人往的走廊仍鸦雀无声。奇柯和杜杜垂头丧气地瘫在长椅上,一声不吭。每人手中都握有一只橙子,橙子的原主人不见踪迹。

      “你们怎么在这里,龙雅呢?”

      拉尔夫的声音不适时地响起,多位美国队的队员跟在他的身后。浩浩荡荡一行人,宽阔的走廊顿时拥挤逼仄。

      ……完了!

      奇柯和杜杜一个激灵,直挺挺地站起来,推搡着让对方回答自家队长的问题。连洛基他们都看出来这两人大概率说漏嘴,将事情搞砸了。

      拉尔夫·莱因哈特点了点头,并未责备。他看向对面紧闭的房门,轻声道:“没关系,我们确实不该瞒着龙雅。”

      “拉尔夫,”奇柯挠了挠头,壮起胆子问,“时枝助教她……医生怎么说?”

      闻言,在场的人都竖起耳朵。

      托拉尔夫的福,现在的美国队比起过去那种个人主义至上、毫无凝聚力的队伍而言进步神速。经过一段时间的主动磨合,现存的队员们搁置私人恩怨,收敛阴晴不定的脾气,分出一定的时间参加集体活动。

      沟通一直是社会学中不容小觑的学问,美国队如今总开会交流,队员们确实培养出些许团魂。面对新加入的成员,譬如龙雅、龙马和时枝绘凜,老队员们也努力包容、亲近他们。

      即使时枝绘凜看似温和实则不易亲近,多数队员甚至都没和她说过话,但一想到她确实尽职尽责地担任助教之职——短短一两天,她竟然向每人提供独一份的测评报告,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众人不免肃然起敬。

      这不,他们都等待知情的队长透露消息。

      “不用担心,时枝的各项身体指标均正常,只是……”拉尔夫少有地皱眉疑惑,“连多位医生都无法说出她晕倒的原因,勉强给出‘身体超负荷运转,体力透支’的答案。”

      奇柯一拍手:“好险,其实就是太累了嘛。”

      洛基犹豫着指了指房门:“……可时枝助教还没醒。”

      奇柯闭嘴了。

      是的,还没醒——

      按理来说,时枝绘凜仅作为现场的观测者,消耗的能量不如真正站在比赛场上的选手们,可她沉睡的时间远多于越前兄弟。

      “也许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无法用同一标准来衡量。”拉尔夫若有所思。

      “龙雅很难过呢。”杜杜看向手中的橙子,“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有那样的反应。”

      那时,室内无风,空气一瞬凝滞。少年顷刻间熄灭眼中的光亮,死寂得窒息感翻涌。

      他再次开口,却是极其克制。

      ——她在哪?

      得到答复,匆匆送出橙子后,越前龙雅出了门。

      “比昨天早上得知时枝助教请了病假还急迫……”

      奇柯下意识应道,而后心虚地瞟了眼拉尔夫。

      拉尔夫无奈:“我正常批假了。”

      洛基起哄:“所以说队长一直都很关爱我们啊!”

      喧闹之后又是一阵静默,不知是谁极小声地叹息。

      “希望时枝助教尽早醒来。”

      “是啊……”

      ……

      走廊里的交流声透过门板传入室内已是声若蚊蚋,在雨声的掩护下更是潜踪匿迹。

      越前龙雅保持静坐的姿势有了好一会儿,除却用时枝绘凜赠予的测评报告打发时间,他的视线流连于少女的面容,一遍又一遍、不知疲惫地描摹她的五官。

      自认识时枝绘凜以来,越前龙雅一直有清晰的认知——

      时枝绘凜生得漂亮,她的美是出众的。

      深褐眉毛清晰流畅,浓密的长睫根根分明,高鼻梁、窄鼻翼,下颌紧致、线条锋锐,薄唇透着机敏,皮肤白得在薄暗中也扎眼。

      他偏爱的那双眼睛现在是看不到了,他多想珍藏美神维纳斯的绝世之作。

      深邃如黑夜的眼睛揉碎星光,蕴满明亮与神秘。

      他鲜少见她露出明朗真诚的笑,那时候的笑意都不向内延展,警惕与防备深深驻扎于眼底。仅是漫不经心一扫,那股被洞察灵魂的战栗感从心底散发。她低垂眉眼时,连眼尾都流露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调。

      不,也不是所有时候的眼神都生人勿近。

      他小憩时偶然惊醒,见坐在对面的她丢下忙碌的一切,单手支着下巴发呆,那双眼睛被蒙上一层淡雾,星星从高处跌落。他曾试图寻找她眼中的沉郁忧伤,可始终无果。于是他松了一口气,同样撑着头看向她。

      没有温度地、抛开情绪地审视着一切……这是他从她眼里所能看到的。

      究竟什么样的人在这么小的年纪就拥有这样的眼睛呢?

      他不知道。

      他想知道。

      她的神貌确实留下了浓厚的一笔,可越与她熟稔,他便理所应当地淡忘她的美貌。

      时枝绘凜很优秀,且对自己的一切都仅是只言片语。

      但他有了隐隐的猜想——时枝绘凜是天才,而她似乎刻意淡化这一事实。

      这样的她……

      越前龙雅将视线转移到窗外,自醒来后,滂沱雨势渐小,总算没那么惹人生厌。

      “咳……”

      床上的动静惊得他回神——

      时枝绘凜似感受到痛楚,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那张平和憔悴的脸皱巴巴地拧在一起。

      “助教小姐——”

      越前龙雅无暇顾及搭在腿部的纸张,直接探身呼唤。

      时枝绘凜像陷在梦魇之中无法自拔,弓起身躯,一手猛然攥住他试探的手腕,不断收缩握紧。

      “助教小姐,你怎么了?醒醒——”

      由腕部传来的痛感已不值一提,越前龙雅放弃强行挣开束缚,空出的手覆盖住她暴露在被子外的手背,温声安抚梦中的她。

      时枝绘凜的劲收了点。她嘤咛一声,眉毛微颤,似是苏醒的迹象。

      “助教小姐!”他欣喜地唤了声。

      昏迷近十二小时的时枝绘凜终于有了意识,但她的眼睛没完全睁开。

      越前龙雅再次试探性地伸出手臂在她眼前晃了晃——

      人总是会不长记性地在同一处跌跟头。

      野兽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常会不抑制天性地驱除危机,这是某种本能,是不受控制的身体机能反应。

      他又被大力扣住手腕。

      “嘶……”

      这次越前龙雅没忍住加倍的痛,皱着眉瞥了眼那瞧着纤细的手臂。

      “你——”她睁眼。

      “我?”他展眉。

      下一秒,腕部的温热被撤走。听到意料之中的道歉,越前龙雅叹了口气,拾起散落在地的资料,重新坐回椅子上。

      “啊,没事。看来助教小姐休息得不错,力气恢复了呢。”

      他有意扫了眼那缩回被子中的右臂。

      时枝绘凜仍处于浑噩的状态,觉得久违的声音刺耳无比,“嗡嗡”得在耳边噪个不停,长时间缺水的咽喉如火一般灼烧。

      “比不上你——不好好在床上躺着,怎么来我这了?”

      她哑着嗓子,没好气道,手臂摸索到床边,挣扎着想支起身子。

      一片阴影迅速拢聚。

      “别动。”

      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时枝绘凜刚从久睡中脱离的迷糊感瞬间归零。她僵住,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那张骤然放大数倍的脸。

      “是我没考虑到呢,助教小姐稍等一会儿。”

      太近了——

      时枝绘凜想回归无意识的状态或者像刚才那般出手擒住他,现在的每一秒钟都异常煎熬。

      少年近乎有大半个身子横在她上方,他一手撑在她的身侧,柔软的床垫凹陷部分,时枝绘凜的头也跟着一坠。他身上除了衬衫就只披着一件外套,拉链晃动的“哗啦”声响清脆得让她无法刻意忽视这一切。

      调整靠背的摇动把手在另一边,他轻巧地勾住它,速度缓慢地调节,不忘询问她的意见。

      “助教小姐,这个角度可以吗?”

      时枝绘凜深呼吸一口气,答非所问:“我很想质问史密斯先生一件事。”

      “质问?”越前龙雅停下手中的动作,稳住前倾的身躯,“助教小姐方便说说吗?没准儿我也能助力。”

      “助力?话别说太早。”她淡淡道,“我想质问——美国队的经费究竟用在哪里了?一张病床的宽度连三英尺都不到,摇动把手只在一边。”

      越前龙雅温声道:“怎么会呢,我永远支持助教小姐的决定。”

      “好,那你现在能起身吗?”

      “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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