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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见花 ...

  •   不名山坐落在其东城边缘之上,相传曾是一座荒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年的山,红花绿树一概没有,土地不肥沃,也不长草药,漫山只有硬土和枯草,一无是处的山是被神明忽视的遗迹,除了碍人眼没有别的用处。

      就在几年前,其东城竟然来了一个仙,这座连名字都没有的山上,一夜之间开了整山的凤凰花树,凤凰花树开,满枝都是鲜艳欲滴的火红,热热闹闹开了整座山头,掉落的花瓣铺盖在干枯的土地上,在远处看漂亮得像新娘子的红盖头。

      如果遇到大风天,红色的花瓣会撒遍满城,山下的百姓诚惶诚恐,生怕怠慢了这位远道而来的仙,又不敢贸然上山打扰,便自发地在山前摆了个大供台,逢年过节在供台上摆些酒菜瓜果,山上的仙人大概是欣然接受了这样不知名的“供奉”,数年间白吃白喝了不少,为了答谢,偶尔也会在供台留一点碎银金叶,运气好的城民,也在夜里仙人下山时,瞥见过仙人翩跹的衣角。

      最近城里的几个小孩总在下了私塾后不回家,结伴跑出去玩,问他们去哪了他们也不说,不过好在小城里都是熟人,丢也丢不了,索性就随这些顽皮小童们去了。

      这天过午,四五个小孩绕过后山,在没人注意的地方悄悄上了山。
      这几个孩子看起来大的有十二三岁,小的也就七八岁,他们踩着松软的花瓣,轻车熟路一般走在山间,几个小孩表情都有些鬼鬼祟祟,最小的那个丫头一只手揣在怀里,怀里不知道藏着什么东西,在小小的身躯里鼓鼓囊囊的。

      几个形迹可疑的小贼在山林里绕来绕去,不多时,一个小院便出现在眼前。
      院里有一个木头搭建的屋,木屋有两间卧房和一间厨房,院子里摆放着一张小木桌,林子里的幽幽花香显得整个小院都越发冷清,在小屋的门廊处,有一张花枝缠绕而成的吊床,红色的凤凰花在木枝的缠绕下零星地绽放,木枝缠绕而成的吊床上,躺着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

      刚过午的太阳太过于耀眼,那人把头转向里面,只留了一个背影,柔软丝滑的广袖懒洋洋垂落在门廊的地板上,不知是衣袍太过于洁白,还是那如墨的发丝衬托,那人周身仿若笼着一层谪仙的柔光,只有袖口之处萦绕着几缕淡淡的水红色流光,一阵细风徐徐吹过,流光如有生命,在袖口之处缠绕涌动,衣袖灌了清风,轻飘飘地鼓起来。

      “长俟哥哥!”孩童不合时宜的呼唤打破了静谧祥和的景,那白色的身影顿了顿,半晌才慢悠悠转过头来。
      他刚刚合上眼打了个盹,一个小梦还没做,便被这群熊孩子打断了,长俟看着这群不速之客看了好一会儿,才从茫然中苏醒过来,被人扰了清梦,他也不恼,从吊床上坐起了身,往院子里走去。

      长俟虽然是个花仙,但长了八尺多高,肩宽腰瘦,生得极俊美,如果不说话,单往那儿一站,总给人一种凌厉又冷漠的感觉,他一双眉目生得极为多情,却又带着一股潇潇清冽的木香气息,那双瞳仁最为清透,看人的时候总是专注又淡然的,淡然过了头,竟生出了三分温柔。

      完全没有眼力见的孩子们笑嘻嘻地扑过来,一步三蹦,为首的那个还绊了一脚,直挺挺往前栽过去,一把被长俟接住。

      “当心。”他将那孩子扶起来,他的语气像人一样淡,但声线甚是好听,说话不疾,和缓里透着似有若无的温柔意味。长俟在每个人的脸上看了一圈,才问:“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

      “今日私塾先生有事,只上了半天课。”有个小男孩抢答道。

      长俟点点头,又站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转身从木屋里端了几个小碟,盛着几种小甜点,摆在院子里的木桌上,几个小孩围成一圈坐在桌旁。

      最小的那个小姑娘惦着小碎步跑到长俟面前,从鼓鼓囊囊的怀中掏出了一袋纸包的东西,一张小脸上娇羞地飞起两篇云霞:“长俟哥哥,你尝尝,我娘给我买的蜜饯,可甜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尽管是还没什么审美的小丫头片子,面对这样赏心悦目的神仙哥哥也把持不住地红了脸。

      长俟蹲在女孩面前,双手捧住接过来,抬眼看了看小丫头,那小丫头发间便柔柔绽开一朵凤凰花,小小一朵,花瓣簇拥着别在发间,俏皮又可爱。

      长俟打开纸包,拿起一小块蜜饯含在嘴里,同孩子们坐在桌前,又一个小孩兴高采烈地说道:“长俟哥哥,今天私塾先生教了一首诗,我背给你听!”

      长俟捻起一块蜜饯,塞到小孩嘴里,那孩子便含含糊糊地自顾自背起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那个……那个,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明月夜,短松冈……”

      “不对不对,是‘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另一个小孩纠正道。
      几个小孩哄堂大笑,那炫耀不成的人闹了个大红脸,长俟吃了一口蜜饯,咂摸好一会儿,才道:“好诗。”

      期初,是这几个小孩不知谁先起了一个胆大的头,要来山上看看仙女,几次来,都是连仙女的影子都没看见,就先被自己吓破了胆,于是躲在林里的“仙女”便只好“自荐”,顺水推舟地结识了一群不务正业的“狐朋狗友”。

      而这群小莽夫也从中学会了一个道理——躲在林中的可能不是仙女,而是又高又俊的神仙哥哥!

      几个小孩七嘴八舌地说,长俟便在一旁默默地听,并不敷衍,有些他听不懂的,还要极为认真地问一两句,你一句我一句,交流起来竟毫无阻碍。

      而和神仙哥哥交了朋友,也成了这群孩子最大的秘密,他们坚定地守护着这个秘密,并且坚信,如果有叛徒将这件事说了出去,神仙哥哥就会从此消失不见,化成一缕烟飘没了!

      此等诛心的理论,当然不是孩子们自己编排的,也肯定不是长俟说的,会做出“吓唬小孩”这种恶劣行径的,只有楚长安这一个人了。

      楚长安来的时候,老远就看见长俟蹲在院子里,和一群小孩下棋玩,这几个人在院子里用树枝画了个简陋的棋盘,小孩拿石头当棋子,长俟拿着一根树枝画棋子,场面如火如荼,双方战得不可开交。

      几个小孩看见从天而降的另一个神仙哥哥,面前的棋局顿时不香了,咋咋呼呼地迎上去:“楚哥哥!”

      楚长安轻飘飘落地,一群小孩便围了上来,他长得十分俊朗,也是一件白袍,只是广袖上染了桃花般浅淡的粉,桃花色自臂肘的白渐变而下,却在最后的袖口处有一圈锈迹般的砖红,如桃花萎靡暗淡的颜色。

      楚长安抬起手在每个小崽子脑袋上揉了一把,轻柔的广袖呼扫过孩子们的脸颊和脑袋顶,笑得灿烂无比。

      沉迷棋局的长俟这才慢吞吞抬了头,看了楚长安一眼,皱了皱眉,抬眼望了望还没黑的天色,云还乖乖地呆在天上,看不出来有没有少一片。

      “……你怎么也来得这么早?”长俟问。
      “呃……”楚长安向来是个泼皮无赖,今日竟然少见地词穷了,“这个……我待会跟你说。”
      楚长安扫了孩子们一眼,状似无意道:“刚才我过来的时候,听见山下有人在喊着找人……是不是你们的爹娘啊?”

      “啊?”一个小孩顿时紧张了:“会不会是我娘找我了?她喊我名字了吗,楚哥哥?”
      “楚哥哥,他喊的什么名啊?”

      楚长安挠了挠头:“这个……我不太记得了,哎你叫什么来着?”

      “我叫铁蛋儿”
      “啊,对!”楚长安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就是铁蛋儿,我想起来了!”

      楚长安脑门渗出一层汗,向来说谎话不怕天打五雷轰的大尾巴狼第一次生出了怜悯之心,他心里默念着贱名好养活,一边放纵自己的王八心肠坚定不移地骗小孩。

      铁蛋与众兄弟姐妹们终于大惊失色,慌慌忙地就往山下跑,目送着他们走远了,楚长安长叹一口气,大咧咧走到木桌旁,抄起一块碟子里的桂花糕往嘴里塞,吃了两口忽然一个猛子蹦起来。
      “呸!甜齁我了,山下人就给你供这个?他要杀人吗他?”

      长俟还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动作,闻言他抬头看了看楚长安手里的糕,又转回头去,拿着小棍戳了戳地上的棋盘,才说道:“这是我做的。”
      “……”

      长俟扔了手里的木棍,坐到木桌对面,在油纸包里捡了块蜜饯吃,问道:“不是有事跟我说么?”

      楚长安一言难尽地看了看他,暗暗腹诽了好一通,心思才终于缓慢地攀爬到正事上。

      “那个……咳,哎……”楚长安长叹一口气,自暴自弃地说道:“本大爷被免职了!”

      长俟不解,看了他一眼,又捡了块蜜饯:“一片闲云,也会被免职?”

      楚长安心中的凄凉感油然而生,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天上飘的一片云了,而是一朵烂在地里没人要的小白菜,小白菜凄凉地说道:“至于么?我不过是白天在天上和其他云聚众打了几把牌,结果不知道哪个黑心肝的把我举报了,从此……”他万念俱灰地说:“我就要在晚上当值了!”

      长俟愣了愣,冒了半头雾水,问:“……晚上有云吗?”

      楚长安顿时更难过了,捶胸顿足:“有啊!可是有什么用?黑咕隆咚的谁看得着?”

      天上有五个云中君,楚长安便是其中一个,五个云中君一人管黑夜,四人管白天,楚长安中了头彩,以后便要在黑夜里独自一人当值,孤独寂寞地守过无数漫漫长夜了。

      但谁也怨不得,要怨也只能怨楚长安自己太放荡不羁,太会给人找不痛快了,其实楚长安原本并不叫这个名字,是他自己改的,他改的理由也非常大言不惭——身为一朵云,楚大爷是真正能“一日看尽长安花”的人,故名“楚长安”。

      在天界,神与仙并不是同种地位,仙是较为散乱的,也很笼统,花仙叫仙,狐仙也叫仙,甚至就连人间活的久而不死的人,也能算仙。而且仙是可以有许多数量的,比如以桃花修出仙灵的仙,都可以叫桃花仙。

      而神都是只有一位的,比如财神啊,星君啊,水神风神啊,这些都是神,当然了,还有两种特殊的神,一个是月中君,一个是云中君。但月中君只有一位,云中君却有五位。

      楚长安最会给人找不痛快的,是他作为五中之一的云中君,觉得自己在天界太没有存在感,太不起眼,众神打眼望去,也只会笼统得称他为云中君,并没人记住他叫什么。
      于是,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他决定给自己谋个野仙当当!

      至于当什么仙呢……这天界已经各式各样的仙都已经被占满了,楚大爷又是个不愿意再和人同用一种名的,经过几番深思熟虑后,他给自己定了个破天荒的仙名,保证前无古神,后无来仙。

      从此以后,他不仅是云中君,他还是——
      烂、桃、花、仙!

      这会儿功夫,长俟的另外半头雾水才跟着冒上来,他抬眼看了看一片太平的晴朗天空,暗暗为这百日蓝天的从此清净而生出一种“也好”的想法。

      然而楚长安并不知坐在对面的好友藏着的贼心烂肺,他认命地叹了口气,自己给自己调节好了情绪,才终于说到正事:“我今天来,还有个事,明天仙界举行百年一次的花仙大会,你刚成仙没百年,要不要一起去?”他看了看长俟,“没准能找到你要找的人呢。”

      长俟抬眼看了他一眼,神情莫名古怪。

      楚长安皱眉:“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长俟默默将面前的蜜饯推到他面前,对自己方才的想法进行了好一番自我反省,“长安为我着想,我却如此落井下石”的羞愧让他抬不起头。

      楚长安自顾自地说:“顺便我也能结识几个貌美年轻的小花仙。”

      “……”
      “去不去啊你?”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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