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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朝辩(1) ...

  •   次日卯时上朝,官家马车陆陆续续经过国师府的门口,一辆庄严沉重的黑檀木马车也徐徐行驶在通往皇宫的必经之路上。

      卯时过半,朝会开始,只见百官等候在承德殿中,左文右武,依次排列,国师身居百官之首,且无规定官服,但为了表示对圣上的尊敬,上朝之际,墨听潮都会选择身着与文官服饰颜色相仿的玄青色衣袍,位居左上方。

      丞相宋楚河列位左二,后面大理寺卿、六部尚书等根据品级依次往后;武官列居首位的是护国公夏鼎声,品级和丞相相同,一身藏青色官袍,标准国字脸,时不时瞥一眼左边的国师和丞相二人。

      赵谨和赵渊身为皇子,则站在偏殿旁听,不直接参与朝议。

      百官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三三两两拢在一处谈论着什么,直到身穿黑金龙袍的帝王信步而至,才纷纷止了声音。

      叩拜、平身、奏事,大国繁复的礼节不可谓不多,但墨听潮作为帝王亲授的国师,当免去一切礼仪。

      夏鼎声将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每当他跪在地上对着高高在上的王座叩拜时,眼神都会不自觉地瞟向另一边站得笔直的墨听潮。

      羽帝高坐龙椅,威严的目光往百官之中一扫,便捕捉到了一丝新颖的痕迹,他抬手往右列后方一指,朗声道,“这位官员瞧着有些面生,从前没见过你。”

      面色冷白的青年一身黑色都尉官服,从列队中徐徐走了出来,朝上位作揖道,“回禀陛下,臣乃七品副都尉司徒落,家父乃是镇守西境的威武大将军司徒卫。”

      “朕有些印象,”羽帝面色平静地问道,“可朕记得你的身子一向不好,早些年便免了你的朝会,如今你应当在家养身子才是。”

      “多谢陛下关心,但北渊男儿顶天立地,万事当以国事为先,且臣在家中已修养两年,身体已无大碍。恳请陛下准许臣日后参议朝会。”司徒落言辞肯前,态度坚定,举手投足间皆有司徒大将军当年的风范。

      羽帝流露出赞许的目光,称赞道,“你父亲若知晓你有这样的胸怀,必然心中高兴,既然如此,朕便准了。”

      一个小小插曲,并未激起朝中多大的风浪,毕竟在他们看来,小小的将军副都尉,实在不值一提。从始至终,认认真真将他的话听进心里去的,只有墨听潮一人。

      傻子都看得出来这厮对小火存了歪心思,更何况墨听潮几次三番撞见他看小火的眼神,绝不是普通朋友的眼神。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墨听潮对待国事一向如此,对待情敌,亦是如此。

      “不知百姓集体病亡一案,大理寺查出什么头绪了?”羽帝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方才提及此事,这个案子明面上的管辖权在大理寺,丞相大人负责监督,但“暗中”已全权转移给了国师墨听潮。

      花白胡子的大理寺卿颤颤巍巍从列队中走了出来,道“启禀陛下,微臣昨日得到唐县半山镇、利州、亳州、衡阳、金陵、岳城共计六个州县上报,发现原来京城竟然不是唯一一个发生此类案件的地方。”

      “爱卿这是何意?”羽帝皱了眉头,目光如铁,像一尊卧在暗处的龙。

      大理寺卿摸了一把额角的冷汗,因惶恐舌头都打了结,颤着声音道,“那六个州县,从、从上年开始,就已经发生百姓集体病亡的案件,只是、只是昨日才报上来……因为、因为当地官员查不出所以才……”

      “当地官员查不出?”羽帝缓缓念着这句话,然冰冷的语气已然显示出他此刻的愤怒,“朕只知大理寺每月会派寺丞去各地复审案件,上年的事,昨日才报给你,你可真是朕称职的好爱卿!”

      “陛下,臣以为,此事固然有大理寺卿渎职之过,可历来各地方的案件,首先要通过刑部审查,方才转交给大理寺。”吏部尚书何仁义迈步走了出来,拱手道,“其实臣一向对此案有所关注,也知晓自刑部换了主事之后,各地案件上报情况皆不如往日明朗。私臣以为,此事和刑部易主有关。”

      “何大人,请你不要含血喷人!”一个上了年纪个子小小的老头儿站了出来,忿忿道,“陛下,自微臣主管刑部以来,从未有过冤假错案,臣昨日得到各州县急报,也是才知晓已有六个州县发生了这样骇人听闻的事。”

      “李大人何必急眼呢?”何仁义冷哼一声道,“陛下,自李大人掌管刑部以来,确实未出现过一例冤假错案,可同时每逢大案,刑部进程却是极为缓慢,臣以为,李大人德不配位,根本担不起刑部尚书一职!”

      “你胡说八道——”

      那刑部主事的李大人还欲反驳些什么,却被羽帝一声呵住,“都不要吵了!夏爱卿,当初举荐李爱卿的,系何人也?”

      夏鼎声阔步走了出来,国字脸如一张板正的牌九,他拱了拱手,平静道,“回禀陛下,是墨国师。”

      百官的目光顿时齐齐聚在了那个面容冰霜的年轻男子身上,他一身玄色常服,身姿笔挺,便是为百官所指,也从容不迫,毫不慌乱。

      羽帝的目光触及墨听潮,便不自觉柔和下来,“国师,你怎么看?”

      “回禀陛下,确是微臣。”墨听潮一开口,嗓音如同滚过潺潺溪水,冷醇甘厚,“可微臣觉得,此事非李大人之过。”

      羽帝道,“何以见得?”

      “如果六个州县的案情是被李大人压了下来,那么也就是说消息早就到了京城,既然到了京城,何至于百官中一点风声也没有?”墨听潮缓缓道,“由此可见,消息在当地便被压了下去。”

      夏鼎声笑,“这不过是国师的推测罢了。”

      墨听潮颔首以回笑礼,“那国公大人是在质疑百官的忠心?”

      夏鼎声一愣,忙收了声,压下眼中一闪而过的狠辣。墨听潮这话问得很明白,皇城帝都,天子脚下,是没有秘密可言的。一旦有地方大案上报至刑部,莫说百官,便是整个京城都会知晓,试问谁又有胆子藏着掖着不奏明给天子呢?

      墨听潮这一问,无疑是利用圣心,将夏鼎声推到了群臣愤慨的风尖浪口上。

      果不其然,有几个站脚大皇子的臣子沉不住气了,上前道,“臣等对此事绝不知情!”

      百官齐跪,齐声呼道,“臣等对此事绝不知情!”

      只见夏鼎声愣神之际,墨听潮又徐徐道,“历来地方官员的文选、考核、升降、验封、稽勋都归吏部管辖,私臣以为,当是吏部主事之过。”

      “啊?”吏部尚书何仁义呆呆地望着墨听潮,似乎到现在为止都不明白,怎么扯着扯着,罪名扯到自己头上了。

      羽帝目光一凝,当即厉声道,“各地官员出现如此懈怠的情况,你身为吏部尚书却全然不知情?朕是不是该怀疑,这些都是你贪污受贿,提拔出来的酒囊饭袋!”

      “陛下!陛下!臣臣臣冤枉啊!”何仁义跪着往前爬了两步,大呼冤枉,“微臣毫不知情啊!”

      “何大人竟然说自己毫不知情?难道你忘了自己刚刚提过的渎职之罪?”刑部小老头见缝插针说道。

      “我、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何仁义吓得手足无措,一张圆脸涨得通红。

      只要他一口咬定自己不知情,那最多也就是渎职之罪,罪不至死。国公答应过他,只要不死,便会替他安排好后路。

      “陛下,臣有一言,只是事关江山天下、北渊国情,不知当讲不当讲。”一直沉默寡言的丞相宋楚河站了出来,这个年近中年的男子身上,拥着一股旁人难以揣摩的气韵。

      事关江山天下、北渊国情?怎么说着说着这么严重了?群臣不由肃穆而立,羽帝沉声道,“但说无妨。”

      宋楚河接下来的一番话,只让何仁义觉得兜头一盆冷水泼了下来,整个身子如坠冰窟。

      “这出事的六州县看似毫无规章,可实际却紧密相连,陛下不妨想想看,这六州县是否皆为北渊军防冲要,相连来看,极似一条西凉入境的甬道。”

      羽帝扶住龙椅的手背青筋横现,任何事,只要牵涉到西凉,便是和通敌叛国脱不了干系。

      “混账!”羽帝龙颜大怒,却也没有气昏了头,“将何仁义收监,交由大理寺协刑部彻查,丞相监督!”

      “不、不、我……”何仁义吓得屁滚尿流,忙看向夏鼎声,拼命示意他救救自己,然而后者连一个正眼也不瞧他。

      他突然一下子哑了声,不哭不喊,甚至没有求饶。便是何仁义再蠢,此刻也明白了个大概——夏鼎声根本没有想过要保全他,自始至终,他都只是一颗弃子。

      “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羽帝问道。

      这一问,无疑是在给何仁义机会,给他一个供出幕后主使的机会。可他一家老小性命,皆掌握在夏鼎声手中,他不敢、也不能提及夏鼎声半个字。

      “带下去吧。”羽帝摆摆手,并未多吃惊的样子,仿佛早就料到问了也是白问,他目光往夏鼎声身上一转,便道,“我记得吏部尚书一职,当年是国公举荐。”

      “回禀陛下,臣知罪,”夏鼎声垂着眼,敛去目中异样色彩,一撩衣袍,毫不犹豫地跪下,“臣没能管教好下属,叫他生出这通敌叛国的狼子野心来,微臣任凭陛下处罚,绝无怨言。”

      一句未能管教好下属,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便是羽帝想如何罚他惩他,也没有足够的理由,因为西境没有任何异动,六大州县军防仍旧如常,说来说去,也不过枉死的百姓多了一些。

      羽帝目光微动,随即宽慰道,“国公多虑,此事与你无干,你又何罪之有,快快平身。”

      “谢陛下。”

      “那么,这百姓集体病亡一事,刑部大理寺也要快些查办。”顿了顿,羽帝又道,“另外,吏部居六部之首,不可一日无主,诸位爱卿,可有什么好的推荐?”

      刑部小老头忙道,“吏部侍郎多年来勤勉持事,功绩有佳,但颇受前尚书何仁义的打压,因此未能有机会崭露头角,今除去这一大祸害,空缺职位理应由副手顶上,层层而进。”

      羽帝问道,“丞相,国师,二位觉得呢?”

      二人对视一眼,答,“臣无异议。”

      羽帝又问,“国公觉得如何?”

      他道,“臣无异议。”

      “既如此,那就这样决定吧。诸位爱卿可还有什么事?”

      这时,夏鼎声目光微动,凉如冰刃,却只在一瞬间,便极好地隐藏下去。无论如何,他也该扳回一局才是,“微臣还有一事,关乎邻邦九境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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