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下有只色狐狸》李成蹊

21、美人

　　苏火火来过一次国师府，但那次是月黑风高夜，她没有心思好好打量这座伫立在晴川河边的府邸，此刻走进来，穿过前院正堂和回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假山清潭，往后是一片素净的梅园。

　　眼下还未到冬季，秋意四起，凉风袭人，却有早梅的枝丫上，已经结起了指甲盖大小的花苞。

　　苏火火之所以没有问为何将她带到国师府，是因为她心中已经了然于胸。

　　她往那假山上瞟了一眼，伸手折了一支梅枝，手腕微旋，指尖发力，那支梅枝便如离弦之箭一般朝假山上直直射去。

　　一个胖胖的人影从假山之上掉落下来，口中装模作样“哎哟哎哟”叫唤着，实际上那梅枝被他徒手拦截住，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别装了。”苏火火毫不客气地揭穿他的伪装。

　　胖老头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尘土，讪笑两声，“徒儿，你来啦？”

　　苏火火冷哼一声道，“从前徒儿怎生不知，原来师父还会联合外人一同算计于我。”

　　墨听潮一直站在旁边，听到“外人”一词，目光不觉暗了一瞬。

　　胖老头连忙甩锅，“这可不是为师的意思，为师原是要他小子在诏狱见到徒儿你，就将你带回府中，谁知他自作主张关了你两天……”

　　苏火火转头怒瞪着墨听潮，樱唇一张一合，“闹了半天还是你偏要关着我？”

　　胖老头见状，连声在一旁附和，“就是，就是他偏要关着你。”

　　墨听潮有口难言，沉着脸信步离去。

　　胖老头见背锅的人走了，于是也准备脚底抹油开溜，谁知苏火火手明眼快，一把揪住他花白的胡子，“说，你跟那个混蛋国师怎么勾搭到一起的？”

　　“哎，放手放手！”胖老头痛地大呼小叫，“你去问他啊，懂不懂尊师重道，孽徒！”

　　苏火火眼珠一转，想了想，还是松开了手，她清楚师父的为人，若非是十万火急的事情、或者相交甚好的友人寻他，一般人是连他的面也难得见上的。

　　“我的衣物还在客栈里头呢，”她双手抱胸，有些苦恼，“我总不能穿着这身衣服回去客栈吧？”

　　胖老头嘿嘿一笑，道：“不必担心，我来这里的第二日，那小子就派人将你的东西尽数收拾回来了，连你的房间都给你安排妥当了。”

　　话音刚落，一个梳着双丸发髻的小丫鬟自梅园后头的小路走了过来，她朝苏火火和胖老头分别福了福身，恭敬道，“苏姑娘，奴婢已将您的院落收拾出来，衣物也都替您整理好了，您现在要随奴婢过去看看吗？”

　　苏火火点点头，朗声道，“那你带路吧。”

　　胖老头听到这句话，心中松了一大口气，总算将这小姑奶奶送走了。待苏火火随着小丫鬟离去之后，他便往正院的书房去了。

　　……

　　苏火火随着小丫鬟穿过梅园，又往右拐过三两条长廊，终于来到了她口中说的小院子。

　　跨进院门一看，脚下是一条笔直的石板小路，直通房屋的台阶，两边种着齐膝盖的苗子，苏火火不认得那是什么。除此之外，两边对称种了两棵树，只比她高那么一点点，树干在齐腰间往上分叉成一个巨大的伞状。

　　屋檐下是一条回廊，除了下台阶的地方，其余都用栏杆围了起来，栏杆底下大概也是一种花草，苏火火还是不认得。

　　小丫鬟生地乖巧且伶俐，只悄悄看了一眼苏火火，便知道她是对这些感兴趣的，便一一为她介绍起来。

　　“这小路两边种的是红山茶花，”小丫鬟指了指脚下，笑道，“到了次年二月三月，大概就能见到花开了。”

　　“那栏杆下的是虞美人，花期在春季，”小丫鬟又指了指庭院中间的树，“那个是桃树，至于能不能结果子奴婢就不太清楚了。”

　　苏火火一边点头，一边凑上去瞧瞧摸摸，顺口问道，“墨听潮那么古板的一个人，想不到还喜欢摆弄这些花花草草？”

　　小丫鬟一怔，随即笑了，眼神暧昧闪烁，“苏姑娘，不是的，大人从来不怎么喜欢这些，是因为您要住过来，大人特意为您准备的。”

　　“若非他找我师父帮忙，才不会好心整这些玩意儿呢。”苏火火瘪瘪嘴，顿了顿，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不过还算用心。”

　　小丫鬟闻言笑得更开心，仿佛苏火火夸的人是她一般，她又指着院子墙脚，道，“那边原本种了一排竹子，不过大人说竹子容易招蛇，便差人挖了去，种上野菊花，这马上深秋到了，应该快要开花的。”

　　“那边那边，”小丫鬟又指了指那两棵桃树旁边，苏火火目光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看到两簇苗子立在那里，“左边这个是芍药，右边那个是金盏花。苏姑娘，您这院子大概是府中花儿最多的一间了。”

　　苏火火一边指点一边念叨着，有些好奇，“山茶、桃花、虞美人、芍药、金盏、野菊……这前前后后加起来有六种了，春夏秋都有，怎么没有冬季的？”

　　小丫鬟一脸“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的表情，笑着解释道，“府中有一片梅园，就在大人主院正前方，想必苏姑娘刚刚已经见到过了，那梅花不就是寒冬腊月开的吗？”

　　“哎，可惜了，”苏火火一脸惋惜地摇摇头，“我大概在这里住不了多久，这些好看的花儿我大抵是看不见的。”

　　小丫鬟眨眨眼，将话头转移到一边，“这时辰还早，府中一般都是辰时准备早膳，姑娘刚刚回来，看用不用先梳洗一番，将不合身的衣服换下来？”

　　苏火火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走了，她低头捻起衣襟嗅了嗅，果然身上都沾着一股子牢房的恶臭味，她被自己熏得忙在鼻子边扇了两下，瓮声瓮气道，“那你去帮我准备一下吧，我去房间等你。”

　　“好嘞！”小丫鬟听到吩咐，忙跑去后厨叫人去给她准备热水。

　　苏火火沿着台阶走上去，推开房门，里面的陈设叫她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她原以为，依照墨听潮那厮老神在在的性子，房间摆设定然也是沉闷单调的，谁知这院子叫她出乎意料，这房间更是叫她出乎意料。

　　中间一张八仙桌，将屋子分隔成左右两室。

　　右边摆着一架牡丹屏，，瞧着半旧不新的样子，牡丹屏后面是一架古红色的南山木床，床壁上清晰隽秀的雕花纹理凹凸有致，红珊瑚卧榻摆在靠窗边的地方，桌案摆屏风正前方，笔墨纸砚样样俱全。

　　靠近床边是一张梳妆台，这个上面除了铜镜木梳小抽屉，倒是没有别的东西。衣柜立在床尾，紧靠着墙，由于帷帐和屏风的遮挡，所以进门压根看不见。苏火火走上前拉开柜门，果然见到自己的物品都被安置在里面。

　　八仙桌左边摆着一架山水屏，这个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吸引苏火火的是那山水之间卧着一只倦怠的狐狸，尾巴蜷在身旁，长长的尖鼻搁在尾巴上，看起来十分惬意的样子。苏火火盯着那狐狸看了许久，不知为何心中总有股子怪异之感腾升。

　　这怪异之感也并非第一次升起，在那厮莫名叫自己“妖精”的时候，她心中就有一丝感觉了，只是今日见了这屏风，怪异之感也愈发浓烈起来。

　　苏火火甩甩脑袋，将这莫名而来的感觉甩出脑袋，再一次认认真真打量起这间屋子来。

　　山水屏后面是沐浴的地方，一只长长的大木桶放置在墨黑色地毯上，整间院子，大概只有这一个地方算得上严肃简朴。

　　当她将整间屋子游览完毕，小丫鬟也提着一只小篮子回来了，跟在她身后的几个丫鬟手脚麻利地将木桶灌满热水，然后迅速退出房间将门带好。

　　“姑娘需要奴婢替您宽衣吗？”小丫鬟一边试着水温，一边问道。

　　“不用，”在家中的时候，伺候她的事情一向都是明月在做，这次突然换了个新丫鬟，她还不是特别习惯。

　　苏火火将脏衣物扔在木盆里，又拔下头上的团玉簪，一边褪下里衣一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丁小鱼，姑娘叫我小鱼就可以了。”小鱼将苏火火脱下的鞋子摆放整齐，问道，“姑娘可需要换一双鞋？您这鞋上沾了泥垢，可以拿去洗衣房交给洗衣婆子清理，过两日再给您送回来。”

　　“好，你看着办吧，”苏火火脱干净衣裳，双手扶住旁边的柱子，一只脚试探进水面。

　　小鱼从柜中拿了双新鞋，摆在屏风下面，提着篮子往里走，只一眼，便呆在原地。

　　女子柔美光滑的肌肤在蒸腾的热气中呈现莹莹粉色，曲线妖娆，青丝成缎一般铺撒在后背，遮住侧面春光，莲藕似的手臂微微曲起，随着她的动作，修长手指也因着用力而泛起一阵醉人的红。端的是春玉滴露，秋雾炼霜，芙蓉灼灼，美人如斯矣。

　　只是……小鱼眨巴了一下眼睛，生怕瞧错，少女后腰左侧，翘、臀上方，似乎有个朱砂色的印痕，是胎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