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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谢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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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屏住呼吸,气也不敢出了。
燕夏月是察觉不到的,她在心里调整了好几遍语气,才尽量自然道:“驸马回来了?”
顾檐听到她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心脏就开始剧烈跳动。
她已经许久没有跟他这样说过话了。
顾檐竭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
“是。”
燕夏月也不知道说什么,她不再看着他,转身:“不早了,驸马也早些安歇吧。”
她的脚步不停,很快消失在顾檐眼前。
顾檐听着另一道脚步声停在门前,萍萍声音有些低:“驸马爷先回去吧,您的心意殿下是知道的,今日太晚了,不如您明日早些来。”
顾檐看着门关上,久久伫立。
内室的两盏灯很快也被熄灭,周遭寂静无声,夏蝉似乎也睡着了。
他的殿下此刻也该睡着了。
顾檐看着弯月渐渐沉下去,才抬脚往回走。
“爷?”
顾左揉着眼睛,站了起来:“您今儿怎么这么晚?这该误了上朝的点儿了。”
他说完,才清醒过来。
他家爷为了殿下告了假,此刻应该还在楚州。
顾左明白自己说漏了嘴,忙把门打开,殷勤的点灯。
顾檐目力很好,哪怕伸手不见五指也能行动自如,等到顾左把灯点上,顾檐已经把外衣脱下搭在了屏风上。
顾左自己熟门熟路的烧了水送了进去,又坐在门前看着门。
顾檐等到把衣服都脱了下来,才发现自己刚刚是一副什么形象站在她面前。
若是平日行军,这样程度并不算什么,只是若要去见她,总会仔仔细细的打理一遍。
顾檐此刻终于开始庆幸那时昏暗,想来她只是因着教养才会道那么一句,必没有注意看他。
他沐浴很快,不到一刻就从浴桶里跨了出来,干布巾上面还带着公主府的花纹,他拿在手里看着,就有些舍不得拿来擦头发。
“爷,天还早呢,您看您是不是再睡一会儿?”
顾左抱着顾檐换下来的衣服,有些犹豫是不是要把灯灭了。
顾檐房中没有铜镜,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样子。
萍萍关门的时候说让他今日早些来,意思就是她今天会见他。
如果要见她,那最好还是睡上一觉。
顾檐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起来,他估摸了一下时辰,起身穿好了外衣。
顾左已经烧好了水,听见动静敲了敲门:“爷,您起了?”
顾檐束起发,视线在排列的发冠中逡巡:“嗯。”
顾左试了试水温,把面巾搭在一旁,放到了架子上:“您要见殿下?”
顾檐顿了一下,顾左明白他猜对了,站近了些:“不如选这个白玉的?”
顾檐穿的是深色的衣服,他摇摇头:“不行。”
他从前这样穿过,她笑的腰都直不起来。
顾左看他无法抉择的模样,老实的退到一边,没有再说话。
等到顾檐出门,已经到了燕夏月的起床时间了。
燕夏月昨晚辗转许久,她看着头顶的床幔,想着顾檐,在外面有小丫鬟走动声音的时候才堪堪睡着。
只是睡也睡不安稳,光怪陆离的梦境层层叠叠,碎片一样的过往挟裹住她被迫往前。
她看到自己窝在母妃的怀里嘟囔着自己不想嫁人,看到自己得知父皇为她定下了几个驸马人选后,偷偷的跑去把他们都给看了一遍。
中书令家的嫡长孙也算玉树临风,只是私底下有一个情深意重的贴身丫鬟,她看着,思考了一下自己能不能接受夫君对别的女人这样爱重,最后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她看着,不觉画面一转,再清醒时又在她的公主府的卧房里。
床幔是大红的,龙凤烛燃着,她躺在床上,眉间眼尾还带着娇态。
燕夏月看着这多年前的自己,莫名有些羞赧。
那一晚顾檐其实没有做,只抚弄她了。
燕夏月想到顾檐,又开始疑惑,顾檐怎么不在?
她刚想着,身后就传来声音。
燕夏月眼睁睁的看着顾檐把被子掀开把她揽在怀里,抱着她给她擦身。
燕夏月的脸瞬间红了起来,她在这一刻忘了他们已经成婚多年,早就赤诚相对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顾檐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明明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他连亲吻她都要询问,得到她羞涩的微弱点头后才会轻柔的吻她。
许是这羞意太过强烈,燕夏月又是一阵意识模糊,这次还未睁开眼睛,一阵刺骨寒意就传了过来。
还是在京城。
她的妹妹昭阳长公主被人构陷,在案情还没审清的时候,就被人害死在了大牢里。
燕夏月看着无声无息衣衫褴褛的燕归春,心中一窒,抖着唇跪在她身前。
“春儿……春儿,春儿你醒醒啊……皇姐来了……”
萍萍看着流着眼泪呓语不停的燕夏月,忙唤她:“殿下,殿下,殿下醒醒。”
燕夏月缓缓睁开眼睛,萍萍看着她,担忧的问:“殿下可是魇住了?”
燕夏月长长的舒了口气,撑着萍萍坐了起来。
萍萍把枕头放好,又倒了杯茶:“殿下缓一缓。”
燕夏月捧着茶杯,足足喝了一杯,紧蹙的眉眼才舒展开。
她看着天色,披着衣服起身。
萍萍看她往书桌那边走,又点了两盏灯放到一旁:“殿下仔细伤着眼。”
燕夏月写完,装进信封里封好交给萍萍:“送去云归。”
萍萍见燕夏月没有打算再睡的意思,便喊了婢女进来给她洗漱。
燕夏月看着萍萍走远,抿了抿唇:“不必太华丽。”
婢女并不知道她的行程,倘若不说,她们总是要弄的格外贵气。
“笃——笃——笃”
婢女们停下,看着燕夏月。
燕夏月看着自己这才梳了一半的头发,还是没能说出来“开门”放他进来。
她轻咳了一声,道:“让他等着。”
端水的小丫鬟领命出了内室。
顾檐站在门前,听着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忍不住站的更直了。
“吱呀——”
一个脸生的小丫鬟抱着盆,脆生生道:“殿下让您等着。”
顾檐按下心中的失望,微微颔首:“好。”
顾左瞅了一眼身前的自家主子,心里有些怀疑这是殿下故意要晾着他家爷。
该不会是要激的他家爷生气,好借此吵架吧。
毕竟殿下已经闹了挺久的和离了,说不准这刚醒来,就又要开始了呢?
院子中的人来来往往,也没人给他家爷搬个凳子。
顾左心里不平,刚要说自己去搬的时候,门开了。
还是那个小丫鬟:“好了,您进去吧。”
顾檐颔首,踏进了这间他已经很久没有进来过的屋子。
顾左看着小丫鬟出来,有些好奇:“殿下怎么让将军等这么久啊?”
小丫鬟翻了个白眼:“殿下又不是有意的,只能怪驸马来的太早了。”
这还早?
顾左挠了挠头,原来公主殿下都起的这么晚的么?
顾檐看着变了的布局,慢慢的在心里记下。
小丫鬟们一般是不可以随便进入卧房的,她们做完了事,便陆续退了出去。
顾檐看着还坐在梳妆台前的人,心脏极速跳动。
“殿下。”
燕夏月若无其事的起身,扶了扶步摇:“时辰也不早了,驸马陪本宫一道用膳吧。”
顾檐垂眸,看着她的绣鞋走过他身边,应道:“好。”
她的衣服没有熏香,房间里也没有燃香,顾檐心里确定,他闻到的是她身上的味道。
淡淡的药香混着不太浓郁的稠香。
萍萍回来看着小丫鬟们摆膳,抬头就看到她家殿下和驸马前后脚出来,不觉笑了一下。
“殿下,今日有酥炸圆子,可要给您放近些?”
从她醒来,萍萍就一直不许她碰油腻荤腥,顿顿都是清淡素菜。
燕夏月有些开心,点了点头:“就放面前吧。”
反正顾檐是不爱吃这样的小点的。
顾檐等她动筷,才拿起筷子。
燕夏月现在是不想与顾檐和离的。
她看着另一边的小肉,给萍萍使了个眼色。
萍萍把小肉换在了燕夏月面前,她拿了公筷,夹起一块,放到了顾檐碗中。
顾檐顿住,燕夏月自然的把公筷放下,拿起了自己的筷子,接着吃圆子。
从前他们一起用膳的时候,这样的举动是再寻常不过,只是后来,她厌烦起他来的时候,便要处处挑刺。
顾檐夹起那块肉,看向燕夏月:“谢殿下。”
有什么好谢的啊。
燕夏月心里后悔从前说过的那些口无遮拦的话喝了口醇奶把圆子咽了下去,擦了擦嘴:“这样的小事,不用这样。”
顾檐从前在行伍里吃饭和底下士兵也没什么区别,只是若要和燕夏月一起用膳,就会敛声,一顿饭下来,基本听不到什么声音。
只是后来她发脾气,又不耐烦听他哄,话赶话便吵了起来。
“你以为本宫看得上你么?一介粗人,不懂规矩也就罢了,日常用膳不知道食不言寝不语么?本宫实在厌恶与你在一处,往后本宫自行用膳,你不许再来!”
燕夏月听着桌上只有自己的动静,忍不住放下筷子按了按额头。
“殿下可是哪里不适?”
顾檐是见不得她皱一点眉的。
他连在床笫之事上都不敢用力。
萍萍也有些担心,站在她身后给她轻柔的按揉着。
燕夏月说不出来自己头疼的原因,只得摆了摆手:“无事。”
萍萍不满:“殿下额角青筋还在鼓动,怎么能是无事?”
顾檐已经摘了腰牌扔给顾左:“去请太医。”
燕夏月喊住他:“不许去。”
顾檐看着她,她便有些虚:“真的没事,只是昨夜做了噩梦没睡好罢了。”
顾檐又看向萍萍,萍萍点头:“殿下昨夜确是被魇住了。”
燕夏月重新拿起了筷子:“接着吃吧,再不吃就要凉了。”
在这盛夏早晨,说早膳搁这么一会儿就要凉,萍萍都有些听不下去。
顾檐却是燕夏月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好。”
等到燕夏月心满意足的放下筷子,顾檐也正好放下筷子。
燕夏月想了想,道:“驸马今日可有事?”
今天都这个时辰了,都快下朝了,只是京吾卫那边……
顾檐净着手,头也没抬:“无事。”
顾左心里咂了一声,殿下都这么问了,他家爷难道还能说有事?
燕夏月心里松了口气,语气轻松了些:“本宫今日要进宫谢恩,驸马也一道吧。”
顾檐站直,颔首应是。
平日顾檐自己进宫是骑马的,只是和燕夏月一起,他没有迟疑,看着扶着萍萍的手将要上车的燕夏月,语含犹豫:“殿下,顾檐可否与您同乘?”
燕夏月看着他隐约有些疲惫的神情,心里一软,他这么些时日大概没有一刻停止过奔波,昨日回来的时候也已经很晚了,恐怕都没怎么睡好。
“上来吧。”
萍萍识趣的坐到了外间,顾檐平日里看着是长身玉立的模样,可一进来,燕夏月连脚都不好意思往旁边放。
顾檐平时腿有这么长吗?
燕夏月坐的端端正正,手放在膝盖上,连小点也不用了。
顾檐看着她发髻上的芙蓉钗,拇指摩挲着,这是他下江南剿匪回来的时候给她带的首饰。
只是她那个时候已经隐约厌烦他,也没有拿起来看过,就让萍萍收起来了。
燕夏月夜里睡的晚又不安稳,马车路上又有些颠簸,不过一刻,她就意识模糊起来,步摇一点一点的坠着。
顾檐看着她强撑着坐直,复又低下头,坐近了些。
肩上果然传来温热的感觉。
顾檐小心的把手抽出来,微环住她。
他已经很久没有碰到过她了。
他不知道他的殿下因为什么变了态度,明明在生病之前,她还差点掀了桌子让他滚。
顾檐前半生征战戎马,连先帝的面子也曾拂过,只是对她,除却和离,他总是忍不住要顺着她。
他那天道了句“殿下保重身体,勿要再动怒。”就走了,等到再回来时,她就已经躺在了床上,一句话也不能说了。
顾檐后来在楚州寻觅薛神医的路上,总是恍惚,他想着,如果那天答应了她,她是不是就不会突发急症,不会这样病重垂危,病到连院首来诊过,都只能摇头,隐晦的让他准备起来。
他低头,看着燕夏月长长卷卷的睫毛,她睡的很安稳,连颤都没有颤,呼吸轻轻的打在他的肩上,嫣红的唇压着他的衣服,隐约还能看到如编贝一样莹白的牙齿。
上天垂怜,让她好了起来。
倘若她往后再提和离,他会同意。
他的殿下平安康健最重要,其他的,他的私心情爱,都可以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