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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沉醉不知归何路(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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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之直视着玲珑月的双眸,坚定地摇了摇头:“从开始到如今我对他从没有嫌弃过,不管儿时的他,姨娘托付时的他,还是现在的他,对我来说他一直是他,从不曾变过。只是我们也并非姨娘想的那样的感情,姨娘不要多想,我认为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玲珑月美眸中闪过一丝看不清晰的亮光,转眼即逝:“丫头是认真的吗?不是和他置气,也不是安慰姨娘,你不喜欢他……是吗?”
醒之道:“喜欢,醒之怎会不喜欢他?只是醒之的喜欢和姨娘所说的喜欢却也不一样,我一直将他当做亲人般看待,姨娘明白吗?”
玲珑月慢慢地变了脸色:“你嫌弃他了,你也和那些人一样嫌弃他了。”这一句话说得无比肯定。
醒之摇头,皱眉道:“姨娘你怎不明白呢?我其实并非非要接近他不可,也不必为了他同别人好而伤心失落,落然吃的苦比任何人都多,不管他对谁好宠谁爱谁,或者是想要怎样,只要他觉得开心,觉得自己幸福便已经够了,我们不能再因为个人的喜好而强求他了……姨娘可明白醒之的意思?”
玲珑月冷笑一声:“你说得好听!你曾对我说过要对他好,可你回来后却对他不闻不问,眼睁睁地看着他与伶人厮混!那时我将他托付给你,你对天起誓会对他好!可后来呢!他就成了这样了!现在你回来了,你眼睁睁地看着他滥杀无辜,眼睁睁地看着他冰冷无情,你却不试图引导他回归正途!……是!我这个做娘亲的是对不起他!可这世上最对不起他的人不是我!是你!是你苏醒之将他害成今天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是你……便是因为你他才吃了那么多的苦!”
“那时他从西域后山逃出来,日日在漠北各大门派寻人,寻的真是那陆玉枝吗?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他要找的人是你!若不是你,他能与各大门派结怨?若不是因为你,他会暴露身携凰珠的事!若非是你江南那些人怎么可能抓住他!……他现在这个样子,你便要放手不管了吗?苏醒之——你怎能这般的冷心冷肺!”
醒之道:“姨娘!……醒之是有错,可我并非是撒手不管,他开不开心快不快乐,不是你我说了算的,他喜欢怎样,不喜欢怎样,并非是我能左右的,我们只要看着他开心快乐便好了,为何还要强求他,我比谁都想补偿他,比谁都想接近他,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在我看来最重要的便是他能开心快乐!”
“姨娘,你怎不明白,他的性格宁折不弯,不是你我能强求的!姨娘并非目光狭隘之人,可为何因为笑翠姑娘的身份耿耿于怀,姨娘刚才不是还说她身家清白吗?难道姨娘不想看见他开开心心的吗?”
玲珑月站在原地,目光冰冷刺骨:“苏醒之……是我玲珑月看错了人,你满嘴仁义,却伪善如此,说什么为他好,说什么让他开心快乐!你明明知道他心中只有你,你却……他夜夜噩梦不断,不过一个伶人哄哄他,你便容不下,说什么最在乎的人是他,你可知道他每次狂性大发,如何才能平息?……你可知道若非有那伶人,他又会添上多少笔杀孽?……”
“姨娘!你误解了……”玲珑月不容醒之多说,快步走下角楼,红色的身影消失在转角间。
醒之不知所措地瞪大双眼,愣愣地站在原处,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但是玲珑月每一句话都清晰地回放耳边,那一句句话中,虽是极力压抑,可醒之还是听出来那些遮掩不住的怨意。
原来一切一切看起来风轻云淡,其实每个人心中都已经扎进去一根刺,触碰之下便会痛不欲生。
醒之再次走上台阶,站在原来的地方,望向梅园,梅园中的两人依然是原本的模样,可醒之的心境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自第一次两人见面到现在了,醒之从开始的难过、失落、震惊到最后的平淡,并非是一朝一夕便想明白了,而是想了许多许多个夜晚。
直到二月初二那一日,看见付清弦带着众多妻妾游街时,醒之才恍悟道,为何一定要接近呢?为何一定要干涉呢?付清弦也曾说过爱恋的话,付清弦也曾执着,不过是半年的时间,一切便已烟消云散了,付清弦还是原本的付清弦,无法无天不可一世,自己并未接受他,也并未接近他,走了淡了便也忘了,他过的还是和原本一样的好。
同理,落然也是一样,为何要试图接近他,为何一定要用自己的方式弥补他呢?也许他并不需要这些,也许他不希望有人干涉他的生活,也许他更想随心所欲一些,他不愿意便不愿意为何要勉强他?他喜欢谁宠爱谁,这都是他的自由,他过得好便可以了,以前的事已经无力回天了,为何现在还要勉强于他?
醒之并不介意玲珑月的话,相处了那么久自然知道她有口无心,那时对待怒尾便是句句不饶人,今日也不过是一时气急了,过几日,她气消了些,再去哄一哄她便可以了。
醒之回眸看了眼远处如身处画中的二人,浅笑着摇摇头,一步步地走下楼去。
玲珑月脸色阴沉地冲进梅园的八角亭,当看到还在抚琴浅笑的笑翠时,顿时怒火更加高涨,再也顾不得还躺在榻上的人,一脚踹翻了琴台,抬手便是一巴掌,怒斥道:“狐媚子!”
笑翠捂着一边脸,满眸惊吓地看向玲珑月:“宫、宫主,不知笑翠做错了什么?”话刚说完,眼泪随之滑落。
这一句话问话,让玲珑月的脸色更加难看,抬手又要打人,却被一股强劲的内力,推开数步,直至退到八角亭外。
玲珑月站稳了脚步,怒气冲冲看向榻上的人:“这便是你的意思!醒之说要成全你们,这次你满意了?当时你要带回来她我并不反对,你不该太放肆,好不容易才将醒之从江南带回来,你难道一点都不想靠近一点嘛?你当着她的面前杀人也就算了!你将这梅园布置得宛如铁桶便也罢了,可你却日日与这个不知廉耻的伶人厮混,你可知道宫里都在传些什么话?这些都已经到了醒之的耳朵里,醒之不打算管你,也不打算再接近了你了!这一切便是你想要的结果是不是?”
落然保持原本的姿势,静静地坐在原处,半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遮盖住了浅灰色的眼眸,柔顺的长发谢谢散落了下来,遮住了半张脸,他身上只着单薄的黑衣,虽然躺在榻上可身上的衣物却极为整齐,脖子上的纽扣都扣得极为牢实,整个人看起来冰冷漠然。
玲珑月看到落然无动于衷,心中怒火高涨,可面前的毕竟是愧对多年的亲生子,到底是舍不得,努力压抑着怒火,轻声问道:“你到底想怎样?我是你娘亲,你为何不能告诉我?我知道你喜欢她,她对你也并非没有情意,若你一意孤行下去,你们便会越走越远,她不知道你喜欢她,也不知道你不能没有她,她以为是为你好,可这些真是你想要的吗?你真不在乎了吗?你真能放得下吗?”
落然缓缓抬眸,浅灰色的眼眸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极为清晰地说道:“不要她。”
玲珑月不可思议地睁大了双眼,抖着声再次问道:“你说什么?……”
落然并不躲闪玲珑月直射的目光,根本不惧玲珑月锐利如刀的目光,再次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要她。”
玲珑月愣了愣,一瞬间彷佛老了许多岁,她本该精神奕奕的双眸,已经是暗淡一片,站在原地良久良久:“你为了她,一个伶人……你可知道多少情缘,错过时,不过是一句拒绝一转身,错过一时便已是一世,醒之已存弃你之心,你若一意孤行,只会渐行渐远,……日后你定然会悔恨一生。”
落然浅灰色的眼眸,迸射出极为坚定的光芒,毫不迟疑地开口道:“不悔。”
玲珑月从上到下将落然打量好几个来回,慢慢地笑出声来,这轻轻的笑慢慢地变得响亮起来,最后狂笑不止,笑着笑着,眼泪便也随之滑落:“你是怒尾的亲生儿子,性格与他如出一辙的倔强,脾气又有几分像我……那时我只是无意救下你父亲,他便一生不离不弃……如今你这般坚定,因为你只想到了结果,却并没有亲眼看到这结果,待你亲眼见到了,便会明白了那种生不如死的感受……悔之晚矣。”话毕,玲珑月一步步地走出梅园,未出梅园,便听到一声巨响,似乎是远处假山上的巨石碎了,玲珑月垂了垂眼,并未回头。
夕阳西下,大朵大朵的云彩被绚烂的夕阳染红,晚风徐徐,吹落一地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