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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立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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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
文昭正有条不紊地把尸体还原,听到解剖室的门被敲响,她抬头瞥了眼。
是檀微月。
见她注意到自己,檀微月抬腿走进解剖室,“看来你应该检查得差不多了,有异常吗?”
檀微月面不改色的样子让文昭对她的印象好了一点。
尸检工作是对身体和心理承受能力的巨大考量,文昭以前在宁湾分局做尸检工作的时候,除了法医、实习生,其余人基本都会敬而远之。
先不提解剖的现场冲击有多少人承受得来,光是这里的气味就足够把人赶走了,不仅难闻,还会沾到身上,称得上是化|学|武|器了。
檀微月既然能面不改色地走进来,只能说她这个刑警队长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因为没有穿防护服,檀微月站得离解剖台有点距离,她双手环抱,“我直觉这案子里面还有点别的事。”
“——檀队的直觉很准。”
文昭头也不抬,她利落地把尸体表面的切口缝合,一边说到:“首先说结论,死者的根本死因是高空坠亡,不过我在死者的头皮右枕部检查到一个对称性挫伤,在对应枕部有舟状凹陷性骨折,这个伤要早于高坠导致的粉碎性骨折。”
等说完,文昭才意识到自己说的专业词汇有些点多,檀微月可能听得不是很明白。
就在她准备再详细解释一下,檀微月思索着开了口:“你的意思是,他在坠楼之前,头部就已经受过伤了?”
“……可以这么说。”
文昭稍稍一顿,若无其事地指着死者的腋窝,“除此之外,我还在死者两边腋下检测出生前遭到压迫后产生的皮下出血,出血时间与死亡时间相近。”
皮肤上的异常淤斑往往需要判断是皮下出血,还是尸斑,两者的区别在于一个是生前形成,一个是死后形成。
人还活着的时候,皮肤遭到压迫导致出血,血液具有凝血功能,尸检时观察切片组织能够看到凝血,而人死后,血液不再流动,自然不会凝血。如此一来就能准确地判断出是生前还是死后造成。
顺着文昭的手指,檀微月的视线落在死者的腋窝上,“这个位置?”
腋下这个部位比较刁钻,除了玩双杠、或是腿部骨折需要拐杖辅助走路外,极少有动作会压迫到这个地方。
除非是——
电光火石间,檀微月想到了什么,面色陡然严肃起来,“这是勾着他的腋下拖行?”
是了,想要在这里造成皮下出血,肯定需要大力压迫。
一般情况下,谁会大力压迫腋下部位呢?
很有可能是拖行一个失去意识状态的人,并且勾住腋下部分作为施力点,人在昏迷时难以拖动,能够拖动的力道足以造成对应部位压迫出血。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能想到这里,文昭眉梢微扬,不过她没有对此给出自己的意见,继续说到:“刚才我跟你说的对称性挫伤,是很典型的圆柱形棍棒伤——武器不一定是棍棒,我认为是用一种质地坚硬、边缘凸起,类似于圆柱体的物体造成的。”
因为武器表面是圆弧形,击打在身上形成的损伤具有一定特征性,这种对称性挫伤就是其中的一种典型。创缘两侧的挫伤带宽度对比,也能够确认是偏击还是垂直击打,假如两侧挫伤带宽度一致,则为垂直击打,不一致则为偏击。[1]
“右侧的挫伤带比左侧的挫伤带宽,这表明对方是从右往左挥动,偏击在死者枕部。”
其实在检查到这个创口时,文昭就想到了在现场勘查时看到的东西。
——死者自己带回来的那瓶白酒。
那个酒瓶柱体匀称,正好符合创口痕迹。
不过,还得做具体的检验才能得出准确结论。
“你是说,是这样?”
檀微月虚虚地握住拳头,假装在手里抓了武器,然后从右往左挥动手臂,猛地停下,“这样打的?”
对此,文昭给予了肯定的回应,并说到:“死者的身高为1米74,受击打部位在头枕部偏下,击打部位比较靠下,我推测击打他的人很可能个子不高。”
死者的身高并不算高,如果有人从身后举着凶器击中他的头部,伤口的位置一般来说会更靠上。
不过这类事件的现场向来混乱,越混乱越无法控制,她也不能给出百分百肯定的回答。
她话音刚落,檀微月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一道身影,这个猜测让她皱起眉,“你能确定吗?”
假如是这样,那这起案件极有可能不是一人作案。
“?”
文昭正在缝合的手一顿,凉凉地斜了她一眼,“如果檀队没听错,我以为我刚才说的是‘有可能’?”
她的专业技术只能确认伤口的形成原因、凶器的具体形状,以及还原死者生前死后都遭受了什么,不可能仅从一个伤口的高度位置就确定凶手的体征信息。
如果她能做到,那她不是法医,她是神婆。
“!”
檀微月意识到自己问了一句蠢话,她笑了笑,“抱歉、抱歉,只是你给我的这个信息让我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案发现场发生的事情,可能比她原先设想的更为复杂。
这就不是文昭需要关心的事情了。
文昭薄凉地勾起唇角,“我只是给出了一个猜测,檀队可以不取用。”
“死者的胃内容物送检结果出来了,死者血液中的酒精含量并不足以达到醉酒状态。”
“目前,我可以给出的结论是,这不是一起醉酒后意外失足的坠楼事件,而是伪造成意外的刑事案件。”
文昭的语气一如平常的冷淡,落在檀微月的耳朵里却格外重。
想到那位刚刚遭受过家暴的女士,檀微月的心脏微沉,“那就立案吧。”
既然已经宣布立案,文昭需要做的就是完成自己的尸检报告——找到击打死者头部的武器,做好确认工作。
把尸体还原后,文昭摘去身上的防护装备,准备去洗澡。
每次尸检工作完成后,身上总会染上很重的气味,这股气味非常难闻,如果不做好清洁,这股气味会萦绕在身边好几天都散不掉。
对这起案子已经有了大致的推测,檀微月收敛了沉重的面色,熟悉的亲切笑容再度浮现,“辛苦了,你应该还没吃饭吧?”
她们坐着刑勘车回来的时候都已经下午一点了,文昭很可能没有吃饭就开始尸检工作,一直忙到现在。
面对檀微月的关心,文昭不为所动,“不劳檀队费心,檀队还是尽快找到这起案件的真相。”
她又不是小孩子,饿了当然知道要吃饭。
比起她,倒是檀微月这样的刑警才是真正的作息不规律。
被软刀子刺了下,檀微月并不在意,她表现得相当耐心温和,“好吧,其实我想说的是,等这起案子结束,我想请你一起吃顿饭,欢迎你加入西城分局——不止我和你,还有其他同事一起。”
文昭偏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目光诚恳、没有讨厌的暧昧色彩,文昭的神情有了几分软化,但不多,“不用了,我来的第一天就吃过了。”
这种饭没有吃第二顿的理由,除非是欢迎变欢送。
“那时候我还没回局里呢。”
檀微月也不再浪费时间,“就这么说定了,我请客,保证不会太晚。”
不等文昭回应,檀微月就快步离开了解剖室。
文昭:“……麻烦。”
……
有了验尸结果的支持,西城分局开始了对坠楼案的侦查工作。
当警方联系上谭芳时,得知后者因为暂时无法回家居住,正在二楼那位大姐的家里作客。
来开门的正是谭芳,看到檀微月等警察再次上门,她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个场景,一点都不惊讶,“你们是来抓我的?”
她的表情太过镇定,脸上的淤青伤口都无法掩饰那股惊心动魄的冷漠。
听到这句话,檀微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刚要说话,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从侧边由远及近的响起:“都这个点了,谁呀?”
这声音很熟悉,正是那位热心肠的路姐。
路姐的声音刚响起,谭芳脸上冷硬的表情便出现了裂痕,她眼睛慌乱地转动,却还是努力保持着语气的镇定,“路姐没事,是警察来找我。”
“警察?”
说话间,路姐已经走到门口,看到檀微月和她身旁的两位生面孔警察,她察觉到不对,“警察同志,你们这是做什么?”
路姐中午才接受过警察的询问,她不清楚早上的警察和面前这几位有什么区别,但她能感觉到这两者之间的神态气质有明显不同,这几位的眼神明显更为锐利,这让路姐产生一丝不妙的预感。
注意到谭芳的神情变得慌乱,檀微月客气道:“大姐不用紧张,我们发现石茂的经济状态有些异常,想请谭女士去警局协助我们调查。”
“呼…”
这话一出,谭芳和路姐都松了口气,后者表现得更明显,“嗐,那家伙都和小谭分居多久了,小谭哪会知道这个,你们找小谭了解还不如去找他那小三,那小三肯定比小谭清楚。”
不等檀微月开口,谭芳已经接了话,她隐蔽地朝檀微月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没事,路姐,配合警察同志调查是我的义务。”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路姐不好再说什么,“那你们早点问吧,问完了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接你。”
“——不用了,谢谢你,路姐。”
谭芳攥紧自己的衣角,她勉强扯出笑容,“但是不用等我了,你早点休息。”,说完,她主动走向檀微月,“走吧。”
“诶?”
慢了半拍,路姐陡然反应过来事情不对劲,她还想说话,但檀微月已经带着谭芳走下了楼。
警车就停在小区楼下,直到上车以前,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
等到所有人都上车,车辆启动后,谭芳才低声说到:“你们不是来找我问石茂的经济状况吧。”
就算原本真是这样,她刚才说的那句话也足够警察调查她了。
“我们已经确认石茂是被人推下窗户坠亡的。”
檀微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有很大的嫌疑,请你配合我们接受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