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你以后，皆是坦途》苏麻麻

9、富婆

　　陆渐深从公寓楼下的小路朝滨海大道上跑，这座滨海的年轻城市，即使是初冬也还是暖阳高照，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昨夜头脑昏沉，基本不知唱了些什么东西，老板也不在酒吧里，下面的目光多数不怀好意，那个说和老板打赌的富婆也没来。

　　只睡了两个小时，他就起床出门跑步。他自己瞎想，给爷爷捐器官，这么个熬夜法，恐怕也不怎么健康，还是要多锻炼，万一医生说身体达不到要求那就麻烦了。

　　正要拐弯转到滨海大道，一个篮球滚到脚下，陆渐深停下来，弯下腰一手捡起来，抬头一看，旁边是豪宅区的篮球场，有几个男人在打篮球。他把篮球扔给来捡球的人，对方朝他看了看，瞧他手长腿长，抛球姿势更是个懂球的，于是说：“兄弟，你出来锻炼哪，我们正好缺个人，要不要来打一场？”

　　陆渐深摇头，“不了。我还有事。”

　　初中的时候他的篮球打得很好，班主任还曾经想让他去省里参赛，看看有没有可能加分，以他的成绩，能上县里最好的高中，但如果得了省里的奖，说不定能去市里上，这样考上名牌大学的概率更高。

　　后来……他再也没碰过篮球。

　　手机在兜里一震，饶和平给他发信息：“这活儿太好了。还有小费呢。妈的，一下就两百块，要算上工资，我一个月得能挣１万多啊。”

　　陆渐深回：“那你好好干。”

　　犹豫了一会儿，陆渐深又说：“你有钱吗？能借我一点儿吗？”

　　饶和平半天没回，他又发道：“算了，当我没说。”

　　跑了一个小时，陆渐深在海边的一条长凳上坐下来，看着海水随风上下起伏，背上早已经被汗浸透，想抽根烟却又克制住，只用两根手指在鼻尖摩挲。

　　饶和平终于给他回了过来：“哥，我也知道你需要钱，可家里催得利害，要我攒钱娶老婆。不过我听工友说，网上借钱容易，他一下子借了２０万，动动手指头就行，你要不试试？”

　　陆渐深看到这条信息，发呆了片刻，而后给他回：“我试试。”

　　饶和平发过来一张图：“你按着这个步骤，下载这个……”

　　盯着海面看了会儿，他把那张图从上到下看了一遍，从儿时起，他就记忆力很好，看了一遍就记住了，按着记住的步骤开始下ａｐｐ。

　　下完，填姓名，职业，年龄，联系方式，而后在身份证那栏停住。
　　关掉了界面，删掉了ａｐｐ。

　　饶和平又发来说：“其实你要是能傍上富婆也不错。就是可惜了赵老板那这么好的工作。”

　　陆渐深笑了一声。

　　他得承认，赵子溪给的这份工作确实是好工作，不像其他体力活那么累，他也喜欢唱歌，而他又不敢在街头地铁口卖唱，怕被查身份证。一个先进城市受到赞誉的秩序管理里，他就是属于被排查的那类。

　　海风的腥味穿进鼻孔里，陆渐深打了个喷嚏。有青春气的女孩子走过面前，走出去不远就回头一直瞄他，和同伴耳语，同伴笑着用胳膊肘推她。

　　陆渐深习以为常，知道看的无非是这张脸。
　　读初中时，他就常常被女生这样看，隔三岔五收到纸条和巧克力。那是他最后一段被女同学们崇拜和喜爱的时光，后来，她们就离他远远的，再后来，他学会离她们也远远的。
　　对这张脸的喜欢有多脆弱，没人比陆渐深明白。和饶和平吹牛逼说，卖给小老板不如卖给富婆是一回事，自己知道脸其实值不了多少钱则是另一回事。哪怕是他真答应了赵子溪，对方也不可能一下给自己几十万。做老板的都没那么傻。

　　陆渐深心想，海对面的房子只要一个平方，就能救他爷爷的命，而哪怕是赵子溪给他租的那间公寓，也只要三个平方就能解他的燃眉之急。

　　想着，有电话来，知道他号码的也没几个，多数是熟人，于是接起来。
　　“先生是有用钱的需求吗？”电话里的人问：“我们这无抵押低息贷款，最高５０万。”
　　没等他说什么，对方一口气说完了一整段术语。
　　陆渐深愣住了。
　　“呃。”
　　对方捕捉到了这一丝犹豫：“我们是很正规的互联网金融平台，这样，我看你挺急用钱的，我给你办好，钱下来你只要给我4个点的服务费，特别特别优惠了。你看怎么样？”
　　陆渐深不出声。
　　“我加你微信哈，麻烦先生等下记得通过哦。”
　　挂了电话，果然就有申请，陆渐深通过后，对方开始列出资料让他发过去。
　　陆渐深按照自己的逻辑去判断，觉得对方应该是个骗子。心里这么想着，反而放松起来，他试探性地发出一条消息问对方：“有案底的人也能借到钱？”
　　然后他看着“对方正在输入”却迟迟没有回复的界面笑了。
　　二十分钟后，在回去的路上，他收到了消息：“近半年你的月收入有多少？”
　　陆渐深感到好笑，发了个数字过去。
　　“有点难度。但只要收入不断，还是很有希望的！如果有人给你担保，就肯定能借到！”
　　两个感叹号，显得很有信心。
　　陆渐深在公寓楼下停住了脚步。
　　“怎么担保？”
　　“身份证。签名。就完事了。”
　　“这么简单？你骗我吧。”
　　“大哥，收到钱再给服务费，没假的。”
　　回了一句“我考虑考虑”，陆渐深没再接茬。
　　那人倒是穷追不舍，发了一连串的成功案例来，跟他说，按照他的收入，20万是肯定还得起的，加上资质好的担保人，说不定能借到40万。
　　回到公寓里，他搜索起了“贷款”。
　　往下翻了几页，他看到了一个论坛帖子的标题：“看好你枕边的男人，小心他用你的手机借网贷。”
　　点进去，一篇控诉被渣男骗钱骗睡还负债累累的故事。
　　“直到发现自己背了100多万网贷，我才知道所谓的爱我的男朋友根本就是一场骗局。”
　　陆渐深看到结尾，想起了那个“富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