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香》腋下仙人

6、那个女孩

　　初三十班的班主任是个矮胖矮胖的戴着眼镜的男老师，头顶的头发极其稀薄。上面穿的是一件红色的体恤衫扎在灰色西裤里，皮带长长的一截掉了出来。

　　那老师走进教室时，眼镜闪烁着光，透过眼镜可以看见一双眼睛微眯着，笑着。可是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老师。

　　那老师站了会儿，咳了一声：“咳，同学们安静一下。”

　　教室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老师望见了那几个新面孔用着重庆味的普通话说到：“呀，新同学也来啦。”

　　那老师扶了扶眼镜，看了看手上的名单，又看了看那几个新面孔：“我介绍一下吧，我叫李仁建，叫我李老师就可以了。你们也介绍一下吧。”

　　这对于陈蓓来说要命的自我介绍又来了一次，介绍完后才感觉自己获得了解脱。

　　入学的报道很快就结束了。陈蓓想着，就可以好好的看看这个新的学校了。

　　“走，去逛逛新学校。”

　　余皓阳笑了：“正有此意。”

　　学校的教学楼部分，是四栋楼环和着中间的一个小花园，花园里，有长椅，有高大的树，在这里看书是最舒服的吧。

　　操场也还挺大的，虽然没有城市里学校的操场大，但是陈蓓还是很喜欢，她喜欢这里种了很多的树很多的花。她喜欢在树荫间穿梭，她觉得被树叶筛下的阳光是最好的，她喜欢听到四面环绕在她耳边的鸟鸣，她喜欢各种藤蔓爬上的墙，牵引着花朵。因为这里的一切都告诉她这里不是城市，陈蓓是这里的陈蓓。

　　一片一片的影子在她静静的脸上掠过，一块一块的光斑也降临到她愉悦脸上，，余皓阳走得比陈蓓慢了些，静静地望着陈蓓的背影和她被染上树叶影子的洁白T恤。眼里有几分同样的快乐，还有……不可及。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学校的后门，这里有一个小小的保安室，保安室的周围种了一些菜，还有几株特别的花，门口栓着几只小狗。这些小狗肉肉的，小小的，看见人就奶叫奶叫的还摇着它短短的尾巴。

　　面对小狗，陈蓓是不会认生的，很快就跑过去蹲下来看着，轻轻唤着，表现出遇见熟人的样子。

　　小保安室的门打开了，把陈蓓吓了一跳，她本以为这里是一个没有人的乐土。

　　门里那是个穿着老旧保安服的老爷爷，银色的头发短短的，皮肤倒黝黑，整个人很瘦，颧骨突出，眼睛却凹陷，看起来炯炯有神。

　　不过，这个人余皓阳倒率先认出来了：“王爷爷。”

　　王爷爷对啊，好像狗儿原本的主人应该是王爷爷，是那个在中学校门口的老保安王爷爷。

　　那个老人好像也没有变，他总是在学校里扮演着杂工的角色，常常住在保安室里，也算是个保安了吧，他有时会在中学扫扫地，浇浇花，有时也会在小学幼儿园里搬牛奶，总之，好像有学校的地方就有他，但也总是以一个人出现，好像没有亲人。

　　在陈蓓小时候，也记得很清，这个老人总是与孩子们很亲近，包括她也很喜欢王爷爷，几乎学校里的人都认识这个老人。看见这个老人时他都是在工作的。每次看见了孩子们都会喊着叫着：“王爷爷好。”有人说可能是因为工作好，做事兢兢业业了好几年，才让他这个单身汉住在这间小小的保安室里，在这周围摆弄着自己的小天地。

　　这个老人总是有着让人无比亲近的感觉。陈蓓这次也没有那种陌生感了。

　　“你们是新生吧，看起来一点眼熟，让我想想。”老人亲切的笑着。

　　“我是余皓阳啊，旁边那个是陈蓓，蓓蓓。您还记得吗？”余皓阳有些激动的说着。

　　“余皓阳，陈蓓？”王爷爷的眼睛里显露惊讶，眼睛从上往下打量了一番。

　　“呀，都长这么高了，有大人模样了。”老人的话里透露出些许欣慰。

　　他看到过很多青春的成长，很多脑海中的稚嫩变成一个个成熟的脸庞，但余皓阳似乎看起来是没变，不过陈蓓的变化确实很大，不是外貌的变化，而是一些从那似乎青春的脸上流露出的，没有了以前的什么，失去了什么，与她对视就像是在大雾中寻找着什么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陈蓓以前读幼儿园的时候，常常逃课，每次都会被奶奶领到门口来，到了门口，就撒泼打滚的孩子，一点也不认生。王爷爷对那个孩子很有印象。

　　在那时还闹出了一个笑话，至今老人还记得。那一天幼儿园里开运动会。个个孩子圆圆的脸上都打上了夸张的腮红，额头都有一颗红色的星星，特别像年画里的那些胖娃娃。

　　那天，他正在浇花，一群小孩子，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吵着叫着：“王爷爷，厕所门口有蛇，我们都不敢过去，你快把它捉住。”

　　王爷爷急匆匆的赶过去了，却看见，一个小女孩，拿着个木棍在厕所门口戳着什么，但被旁边的花草挡住了。

　　就在这时，女孩用木棍将什么挑起，但只看见一条长长的绿绿的东西在扭动，孩子们都吓得躲在王爷爷身后。王爷爷当时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当时王爷爷觉得是菜花蛇。

　　女孩的脸上没有打夸张的腮红，取而代之的是自己脸上的淡淡的粉红，只有那些乖的孩子才有的红星她额间也没有。她笑着：“你们看，是假蛇。”

　　这下，老人也看清楚了，那质地明明是胶的，而且过于有弹性。

　　这才那些孩子才小心翼翼的接近那条绿绿的假蛇，小心翼翼的触碰着，有的为了证明自己胆大，跑出王爷爷的身后，拿着把玩起来。

　　所有的人都围了过去，只有那个第一个挑起蛇的女孩，走了出来，走出了那一群孩子间。

　　“你叫什么名字啊？”王爷爷弯下腰来，笑着问着。

　　“我叫陈蓓。”

　　女孩盯着老人的眼睛，眼里充满了自豪，将所有情感都表现在脸上，灵动的球体闪烁着的是一种特别的光，与其他孩子不同。

　　现在，老人望了望眼前的女孩，不禁有些遗憾。那个挑起假蛇的女孩明明就在眼前，但却永远的留在了记忆里。

　　“这些小狗，也是跟我家狗儿有着血缘关系吧。”陈蓓小心翼翼的问着，因为自己知道狗儿是因为自己，才死掉的，她觉得原来的主人也会难过吧。

　　“是啊，都是它的亲戚呢。”老人笑着。

　　余皓阳在一旁听着，脸上有些认真。
　　“你知道狗儿不见了吗？”王爷爷继续说着。
　　“……”陈蓓一时间喉咙好像被什么酸酸的东西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狗儿就是这样，主人回来了，它就会回来。”老人继续，笑着，眼睛里有所寄托。

　　陈蓓的嘴角轻轻上扬着，似乎是微笑，但眼中的迷雾消散了些，变成了水，好像是泪。

　　陈蓓在心里暗暗写下——

　　不会回来了。

　　余皓阳眼睛与那双年老的眼睛对视了，眼里突然闪过什么，但又随即变成了那原来没心没肺的样子，拉着陈蓓就要走：“是啊，动物都是这样，不过我们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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