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我是我送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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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发现自己最近好像遗忘了一些记忆。
一些他认为可有可无的……却又隐约觉得是无可替代的最宝贵的记忆。
“会是谁呢？我忘掉的那个人。”
他将双手插入兜内，站在自家的客厅里表情平静地注视着屋内的所有家具摆设。
干净得仿佛外面居住的酒店旅馆，虽然稍微有些凌乱，但并不会改变那份毫无人气的冷漠。
一如既往，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整洁”，平淡日常。
然而太宰就是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或者说，是他生理性地厌恶这种平常。
这是从未有过的一种强烈恶感，哪怕是他最讨厌的蛞蝓和老鼠都不曾带给他这般感觉。
不应该这样的，应该还有另一个人存在。
……她说过会永远陪伴在自己身边绝不离开的，她不会对他撒谎，所以他们只是不小心地走散了而已。
他会找到她的，他们终将会再次见面。
太宰忽然愣了一下，为自己莫名其妙冒出的这个奇怪想法感到了些许诧异。
但最终，他脸上的那点惊讶逐渐随风飘逝，表情也慢慢地趋于平静，甚至平静得就像一台毫无人类情感的冰冷机器，仿佛只要关闭了感情的闸门，他就不会受到侵袭似的。
“……我果然是把谁给遗忘了。”
可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他下意识地抬起了手捂住自己的嘴，然后十分冷静地打开了脑内专门存放记忆的海马体里里外外地仔细检查几遍，甚至还把以前不曾注意过的那些偏僻角落都给翻出来搜查了。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正如他预测的那样，皆是徒劳无功。
太宰治依旧无法回想起任何有关于她的记忆片段，哪怕是零星一点也没有。
尽管多年以前他偷偷调换了森先生的饮水，害对方被辣椒汁给呛到以致于不得不推迟会议的这点小事还记得一清二楚。
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用处，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横在中间干扰了他的分析和思考一样。
向来沉稳淡定的心情此刻也变得非常糟糕，仿佛有几百条蛞蝓和上千只老鼠组合成的摇滚乐队在他耳边疯狂地演奏呐喊，并将扩音器调到了最大档企图摧毁他的耳膜那般。
他很快地回过神来，甩开了那些不靠谱的想象，并停止对脑内记忆的无用搜索，最后表情冷淡地瞧了眼屋内的装饰，随即转身离开，干脆利落得没有丝毫留恋。
……这个地方已经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了，所以不需要再继续浪费时间。
太宰维持着双手插兜的姿势，就这样面无表情地与身旁的路人擦肩而过。
他要去确定一件事。
如果抹除自己记忆的人真如他猜测的那般话……
“我会把你找回来的。”
太宰垂下了眼帘轻声念道，像是在对谁承诺，语气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与强硬。
“你再等等我。”
——无论是谁也好，都别想再阻止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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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进门的那一刻起，中岛敦就发现自己的眼睛似乎出现了一点小问题，不，是特别、特别、特别，需要三个特别来重点标明的严重问题。
“需要我送你去医院检查吗，敦？”
“……不，小镜花，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等等，我真的没有事啊，请放我下来——”
是的，他的眼睛实际上并没有出现任何问题，身体也非常的健康，甚至能够立刻化身白虎出门找某个没有眉毛的港口Mafia游击队队长来个一对一的生死决战。
那么中岛敦又为什么会得出先前的那个结论呢？
因为在侦探社发生的这件惊天大事，已经可怕到足以颠覆他的三观了——
太宰先生，太宰先生他今天居然会老老实实地坐在办公桌前认真地处理报告啊！！！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简直震惊得都让他开始怀疑面前的太宰先生是个西贝货了呀！
太宰先生呢？！以前那个懒懒散散又不肯上进，经常把工作推给他跑去自杀还无数次捉弄国木田先生并以此为乐的太宰先生到底是消失去哪里了啊？！
“好过分呀敦君~我可是货真价实的本人哦，才没有被谁调换呢。”
太宰从桌面的一堆文件里扬起了头笑眯眯地看向他。
“别看我这样，我也是有勤奋的时候嘛。”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以前太懒散，所以大家才会怀疑你。”
而坐在太宰身旁正握笔修改今日计划的国木田，顿时面露不屑地嗤了一声。
中岛敦：“……呃，那个，国木田先生，您手上的笔记本是不是拿反了？”
——看来被突然勤奋的太宰先生吓到的人不止他一个。
“今天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太宰先生？”
斜刘海的白虎少年在帮可爱的小镜花拉开椅子等她入座以后才回到自己的位置，然后又转过头对身边这位经常好心帮助他的前辈温和地笑了一下。
“您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唔，这个嘛……”
太宰微微眯起了双眼，随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大概是因为，我那位超级无敌巨可爱的恋人喜欢跟我玩躲猫猫的游戏吧？”
“……唉？”
中岛敦登时愣在了原地，甚至还有些惊讶。
“太宰先生……原来有恋人吗？”
“……”
国木田原本正在书写计划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坚硬的笔尖也不小心地在干净的白纸上划出了一道黑线。
但很快的，他又恢复了原来淡定的表情，抬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声音冷淡地反驳了这个天真单纯的小少年，“就太宰这种糟糕至极的家伙怎么可能有人看得上眼？”
“哎呀，国木田君这是在嫉妒我么？安心啦，我的女朋友可是眼光很好的~”
“根本就是没影的事，我为什么要嫉妒你？”
“这样啊……”
太宰低声地呢喃了一句，而后又轻轻地笑出了声。
的确不需要嫉妒，因为他爱的那个人已经彻底消失在他的怀抱里了啊。
“虽然我很想劝你‘不要这么难过呀’，但我发现自己好像做不到呢。”
隐隐约约的，似乎有谁的声音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耳畔。
那道清脆悦耳的声音是如此熟悉，熟悉得几乎要让他落泪。
“为什么不想劝我了呢？”
他微笑着询问。
“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会听哦，我会尝试着不再令自己伤心……”
太宰柔声细语地回答了她，脸上的表情如往常般恬静温和，仿佛一切照常，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他们依旧会肩并肩地走在一起，微笑着牵住对方的手，在温暖的阳光下散步。
接着她会伸手指向路边的某家奶茶店，两人一边说着玩笑话一边推开玻璃的大门。
最后在夕阳光辉的照映下，她会猛地蹦起来跳到他的背上，笑着让他背她回家。
……
如果时间可以停留在此刻就好了，如果他的生命可以在此结束就好了。
这样的话，他就能继续沉浸于这个能够再度见到她的幸福甜美的梦境里，再也不必回到那个残忍冷酷的现实，那个失去了她的现实。
“我一直都有好好地顺从你的意思，坚强努力地活下去哦，所以作为奖励……”
太宰向她高高地举起了双手，柔软的神情像是在准备迎接她的回归，轻声地对她说道。
“回到我的身边吧，回到我的梦境里，不要再离开我了。”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沉浸在甜美虚假的梦境里，用黑布蒙蔽住自己的眼睛，固执地不肯看向前方的道路，也不愿意扭头欣赏周围的美景，那样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专注地凝视着爱人精致漂亮的俊秀脸庞，眼底的悲哀之色浓郁得几乎要满溢而出。
“太宰，结束掉这一切吧，不要再继续折磨自己了。”
“……你哭了吗？”
他本能地感觉到对方隐藏于内心深处的那股浓烈悲伤，以为她在哭泣，于是脸上故意伪装出来的平静表情瞬间就被打破，他开始慌了。
“别哭呀……”
太宰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想要捧住她的脸颊，想要为心爱的恋人擦拭掉脸上滑落的泪水，想要将她拥入怀中温柔地安慰，想要低头亲吻她娇软白嫩的耳垂，想要告诉她——
我就在这里，就在你的身边。
所以，请你不要害怕。
可是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的那一瞬间，她却忽然化为了一缕青烟，轻飘飘地消散在了他的面前，任由他怎样拼命地攥紧，用力地呼喊——她都回不来了。
“……”
于是太宰治在此时此刻突然明白了过来。
一直在恐惧的那个人，其实是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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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木田君，我今天身体有点不太舒服呢，可以请个假吗？”
太宰随手将握着的钢笔扔在了桌面上，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当然，就算你不想批假条，我也会找机会逃跑的。”
“……唉？太宰先生是生病了吗？”
而刚来到侦探社不久，什么都不知道的白虎少年，还真以为尊敬的前辈身体不太舒服，顿时一脸担忧地向他提出了自己想要帮忙的意愿。
“太宰先生，请问需要我帮您去药店买些感冒药之类的吗？”
“不用啦，敦君，我并没有生病，所以不需要吃药。”
“……那您是哪里不舒服？”
中岛敦面露迷茫地看向眼前似乎在对他微笑的前辈。
……为什么他会觉得太宰先生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哪怕他脸上露出了和从前一模一样的毫无区别的浅淡笑容。
太宰轻轻地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
国木田沉默了片刻，接着语气平淡地回复了他。
“随便你，反正只要你别给我添多余的麻烦就行了。”
“那就多谢你的宽容大量啦，国木田君~”
太宰轻轻松松地拉开椅子站了起来，然后将双手插入兜内，微笑着与他们告别。
“さようなら（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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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天气很晴朗呢，公园里也有很多人，挺适合出来野餐的。”
太宰慢悠悠地穿过周围的人群，偶尔还会侧身为跑过去急着和小伙伴玩耍的孩童让路。
然后他发现了什么，伸手指向不远处的某棵大树微笑着向她述说回忆。
“以前你就经常拉着我一起坐在那棵大树底下赏花野餐呢。”
说着他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那时候你还会因为两条蟹□□而生气地跟我吵架，真是令人怀念啊。”
“别把自己说得好像七老八十似的，你今年也才22岁而已。”
她无奈地跟在恋人身旁，看着他东拐西拐地不知道要走去哪里，忍不住开口询问。
“你要去哪？”
“……”
太宰顿时愣住了。
他转过身子望向背后的风景，望向四周的环境，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这块从未来过的陌生地方，而后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脱离公园的中心地带，来到偏僻的角落里了。
因为人类的群体性，大家都更喜欢扎堆在一起热热闹闹地互相嬉笑打趣，无论是年长的老人也好，还是上班工作的青年也好，或者天真单纯的小孩子也好，几乎无人会穿过这片湿气弥漫的小树林而赶来这个什么景物都没有的偏僻角落约会。
那不是更好吗？没有人来打扰。
太宰心想，他们的世界不需要别人介入，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起不是更好吗？
可与此同时他也想起来了。
想起自己无意闯入时的惊喜发现，想起自己满怀希望与期盼的心情，想起自己精心准备的安排，握紧了拳头兴致勃勃地要让恋人高兴地拥抱亲吻自己……
那天他想要送给爱人的礼物，是什么呢？
“是雏菊呀……”
小小的，白白的，嫩嫩的，象征着天真无邪的纯洁，蕴含着他最为真诚的爱恋。
——我爱你，这是永恒不变的誓言。
哪怕有一天火山爆发，地球毁灭，他的爱意永远都不会改变。
但是她却先枯萎了。
连同树底下的那丛小雏菊，连同他的心。
于是太宰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应该笑的，因为确实很好笑，关于自己依旧苟延残喘地活下去这件事实。
“……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所以不要再怪罪自己了好吗，太宰？”
她面露悲伤地注视着永远都无法获得解脱的恋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日渐陷入痛苦不已的绝望之中，饱受可怕的折磨，却什么都做不到。
她已经离开了。
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虚影，只是一缕太宰治不肯放手的执念而已。
“我不会怪你的，我怎么会怪你呢？”
他微微笑着，抬起了双手虚虚捧住她的脸颊，小心翼翼地注意着，没有触碰到她白皙细腻的肌肤，尽管他很想，非常非常的想。
像是害怕她会再一次地消失于自己眼前。
他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承受这般致命的打击了。
“我爱你，正如你爱我那样，我无法失去你，正如你无法失去我那样。”
太宰温柔地望着她。
鸢色的眼眸仿佛化为了一潭静谧的湖水，在清澈的水面上悄悄留下了她美丽的倒影。
“所以我怎么会舍得责怪你呢？责怪我最重要的宝物。”
——他希望对方能够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以及，当年那份没能及时送出去的白色情人节礼物……我感到很抱歉。”
他轻声地向她请求原谅。
“我伤害了你，无论你怎么为我辩解那都是事实……希望我的补偿不会来得太晚。”
说到这里，太宰不禁苦笑一声，似乎想象到了女友在见到自己时的愤怒模样，也许还会飞起一脚直接把他踹回去，多好啊。
可是此刻他的内心却异常地平静。
“请你再耐心地等等我，就算是生气，恨不得狠狠地教训我一顿也好，总要当面给我一拳吧？”
“况且……你不认为情人节礼物还是本人亲自拆封最有意义吗？”
他微笑地看着她，而后慢慢收紧了放在她颊边的双手，俯身轻轻地吻上了恋人柔软的嘴唇。
“我是我送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
“我爱你。”
伴随着这句甜言蜜语，他的四周逐渐出现崩塌，宛如碎开的玻璃，一片一片地往下剥落，世界开始陷入到深邃浓厚的黑暗之中，却沉静得让人安心。
滴答。
似乎有什么东西轻巧地砸落在了洁白娇嫩的花瓣上，一点一点，渐渐染红了那朵纯白的雏菊。
一滴一滴暗红的血液，化为肥沃的养料，供奉着这颗埋进泥土的黝黑种子。
绕过黄泉路，沉入三途川，抬眸望见的血色彼岸花。
美丽而妖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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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我们依旧天真单纯的白虎少年在推开侦探社大门的一瞬间，再次被某人的惊人之举给成功吓到了。
“……太宰先生你今天居然会这么勤奋？果然是身体痊愈的原因吗？”
“你在胡说什么呢，敦君？”
太宰单手托腮，很是奇怪地看着他。
“我又没有生病，而且勤快一点不是很好吗？可以帮你们提高一下工作效率哦~”
“不，那个……只要您平时别经常给国木田先生添麻烦就好啦。”
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面露好奇地向他询问。
“您今天心情很不错的样子，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好事？唔……也算吧。”
太宰歪过了脑袋仔细想想，随即弯起了眼眸笑眯眯地回答他。
“是呢，因为我待会就要出发去寻找那位喜欢跟我玩捉迷藏的可爱女朋友了哦，真是令人期待啊~”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我是我送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