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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二十一只受受 ...

  •   瞿染徵的尸首被扶烺派人从皇宫带了出来,尸首摆在沈玉卿面前的时候,由不得他不相信。

      二人商量好了,此事瞒着瞿染姒。

      瞿染姒昏迷期间,沈玉卿也旁敲侧击知道了瞿染姒的情况,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大病了一场,以至于扶烺派人告诉他瞿染姒醒了,他都还病得下不了床。

      北苑里,瞿染姒醒后睁着眼看看四周,又闭上眼不知道想什么,很久后才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扶烺过去扶他,他也没有拒绝,“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二月初七。”

      “二月初七……”瞿染姒回想着,低声道,“我睡了好久。”

      “是啊,睡了这么多天,总该睡够了。”扶烺一边揽着他一边说道,“饿不饿?”

      瞿染姒从醒时态度就有些怪异,此时苦笑一声,回头看了看扶烺,“感觉不到饿了。”

      饿极了,只剩下疼,瞿染姒捂着肚子小声说,“我怕是撑不了多久了,王爷能答应我几件事吗?”

      或许油尽灯枯之人,总有几分看透世事的淡然,把其他事是抛开,真正在意的,也就不剩什么了。

      “你说。”扶烺心脏一紧,大概知道瞿染姒想说什么,有些事却也只能瞒着他。

      “哥哥还在宫里,如果王爷方便的话,能把哥哥救出来吗?”他在意的只有瞿染徵和瞿家,为了这些可以假意扮演着情深模样。

      “……好。”

      见他答应了,瞿染姒叹息一声,放松了身子,“多谢王爷了。”

      扶烺也是喉间干涩,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瞿染姒的脸出神。

      他不言语,瞿染姒却好像有说不尽的话一样。

      “王爷应该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了吧?”瞿染姒自顾自说着,眼神不知看向哪里,仿佛充满期许,“那时候王爷刚打了胜仗回京,我跟在哥哥身后去迎接,王爷一身铠甲,身上还沾着血腥气。我在城楼上偷看,被你发现了。以为会对上一双锋利的眉眼,却意外跌入一泓深泉。或许就是那一瞬间,让我一直不忘。”

      “姒儿……”扶烺心中大惊,他突然回忆起绸带上的字迹。

      “那年相国寺飘到我眼前的红绸带,是姒儿你写的。”他说的肯定,心中愈发悲痛,想问瞿染姒为何不说,却又明知缘由。

      “可我如今都快忘了,忘了王爷那时的模样,我眼里,只有个对我弃之如履的夫君了。”他说着,眼泪又掉下来,“若是那时从未遇见王爷,该多好。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错处,耽误王爷这么多年。”

      等他死后,便是人死如灯灭,什么痕迹都不曾留下。

      “怎么会是耽误。”扶烺嗓音沙哑,“是本王眼盲心瞎,看不出姒儿的字迹,错将他人当作了你。”

      瞿染姒虚弱地笑出了声,“是我用左手写的,王爷自然认不出。”

      他不怪扶烺认不出,只怪自己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

      小时候,父亲母亲嫌他是个怪物,让他自生自灭,也从不教他识字。看着旁系的兄弟姐妹都有夫子教导,瞿染姒就自己偷偷躲在窗外学,不敢用右手写,所以就练左手写字,时间长了,竟也写的有模有样,直到后来被发现,每每其他人上课的时候,他就被锁在屋子里,这才没了偷学的机会。

      虽然只会不多的几个字,但他总常常练习,因而左手写得一手好字,这些事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

      成亲后,他们也曾有一段相敬如宾的时光,那时候扶烺闲来无事教他写字,瞿染姒才开始用右手写字,这也是扶烺从未想过绸带上的字是瞿染姒写的的原因。

      “我与王爷,终究是有缘无分。”他闭着眼眸说道。

      多少的爱意也蹉跎尽了,他现在说这些,只是为了扶烺能够对他尚存一丝愧疚,在他死后护住瞿家罢了。

      “娶了我,的确是王爷一生的污点,我其实不恨王爷。”他缓缓说着,他只恨自己,恨自己看错了人,恨自己生了具与旁人不一样的身子,恨自己有对狠心的父母,从未教过他礼义廉耻,让他连如何爱也不懂。

      落得这般下场,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他还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怎么去说,终归不过心如死灰,又有祈求。

      “王爷答应我了,在我死后护好哥哥,护好瞿家。”

      “本王答应,姒儿说什么本王都答应。”

      “王爷盼着王儿出生,可惜我这身子实在撑不住了……”他有些愧疚地看了扶烺一眼,轻轻笑了下,“王爷找他人去吧,我以前说王爷子孙福薄,其实是在说气话,王爷不要往心里去,实在是我福薄,也连累了王爷。”

      从小没被父母疼爱过,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个自己的孩子,他一定爱孩子胜过爱自己,可天意弄人,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对他来说却成了最艰难的事。

      “我好累,为什么一辈子都那么累。”他细细喘着气,“要是有下辈子就好了,我想做个正常的人,男人女人都好,总不会再这般累了。”

      “会有的……”扶烺搂紧他说。

      他狂妄了一世,却终究管不了轮回之事。可他也奢望,若是有轮回,他一定不会再如这世,做下些混账事。

      “姒儿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扶烺沉沉道。

      总要少留遗憾的。

      瞿染姒仔细想了想,突然眼神发亮,勾着嘴角说道,“王爷带我去相国寺吧。”

      他想去看那片梅花林,想去结香树下看看当年写下心意的地方,想去祈祷,是否今生苦了,来世便有数不尽的甜。

      他知道掌管轮回的神或许太忙,可万一呢,万一那神小憩的时候看到他,听到了他的心愿,愿意帮他轮回,愿意让他有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呢。

      人总要有个念想的。

      “好。”扶烺答应他,“姒儿想什么时候去。”

      “现在就想去。”瞿染姒伸长了手臂想去够自己的衣物,扶烺帮他拿过来穿上,他就乖乖张开手,穿好衣服等着扶烺把他抱下来。

      躺了几天他变得更瘦,抱在怀里几乎感觉不到多少重量,扶烺又加了个大氅将人抱住,瞿染姒只露出一双眼来,左看看又看看。

      今日相国寺里人不多,扶烺抱着瞿染姒进去,一路走到后山的梅花林。

      梅花林没有什么特殊的,只是瞿染姒心有不甘,以前想来的时候,扶烺从没有陪他来过,现在若是说有什么心愿,他其实真正的心愿再也不会实现,这些只是遗憾罢了。

      看过了,也算是没有遗憾了,权当给以前的自己一个交代。

      “那天我来的时候,梅花开得正艳,可惜王爷不愿陪我来。”何止不愿陪他来,还误会他与扶炀相会,说了很多难听的言语,字字句句都是往他心上插刀子。

      “以后本王都陪你来。”扶烺从后面揽住他,整理了下他快要遮住眉眼的狐裘上的棉帽。

      有朵梅花似乎格外的红,扶烺伸手摘下,悄悄夹在瞿染姒耳后,瞿染姒苍白的神色竟也显得有几分精神气儿了,摸了摸耳后的花,瞿染姒强撑着精神回头问他,“好看吗?”

      扶烺朝他笑着点头,“好看,姒儿最好看。”

      “以后就是你的新妻子最好看了。”瞿染姒嘀咕道。

      “什么?”扶烺低头凑近他唇边问他,瞿染姒悄悄看了他一眼,“王爷以后有了别人,还会记得我吗?”

      “姒儿好好活着,本王怎会有别人。”

      “那如果我死了,王爷马上就会另娶他人了是不是?”他捂住胸口脸上泛起了青紫,扶烺赶紧抚着他的胸口,一下一下顺着气,“本王骗你的,姒儿不要多想,不会有别人,除了姒儿,本王谁都不会有。”

      “可是王爷没有子嗣。”瞿染姒眼巴巴看着扶烺,扶烺对上他的视线,突然就懂了他的意思。

      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扶烺拢紧他的大氅,“本王回去就喝绝子药,不会有孩子,姒儿总该放心了吧。”

      终于平静了下来,扶烺松了一口气,牵着他的手往别处走去,“姒儿有什么心愿再写下来,我们挂在最高的那颗树上,这样九天上神就可以看到,保佑姒儿。”

      瞿染姒的目光投向那颗最高的梅花树,许久后摇了摇头。

      不会有人帮他实现的,也实现不了。

      “我们去结香树吧。”他打起精神道。

      “好。”

      结香树上依旧挂着密密麻麻的红绸带,这次没有风吹落绸带,瞿染姒悄悄看着别人的心愿。

      有求姻缘的,有祈求亲人福乐康健的,也有求子的,不知道他们都实现心愿了没有,瞿染姒心想。

      这树不灵的,他的愿望一个都没实现。

      旁边摆着新的绸带,供人们取用,明知它无用,瞿染姒又拿起一片红绸带,用右手歪歪扭扭,写满了字迹。

      扶烺悄悄偏头去看,那上面的内容让他红了眼眶。

      树神见证,求一鲜衣少年郎,崇溪二年七月九,城楼一见,乱我心弦。愿,得我心意,予我安乐。

      正如当年,一如当年。

      “或许上次是我不够心诚,这次会再保佑我吧。”写完后,瞿染姒仔细系上,回头笑着看向扶烺,笑容明媚,一如往昔。

      会的,扶烺在心里念道。

      回去路上突然遇到风雪,瞿染姒掀开马车的车窗帘往外看,不知谁家的柩车路过,王府赶车的车夫让了道,瞿染姒眼神有些失焦,扶烺看他一直望着窗外,探头过来一看,脸色一变放住了帘子。

      疑惑地看了扶烺一眼,似乎在问他为何关了帘子,扶烺摸着他的长发解释道,“外面风雪大,小心染了风寒。”

      “方才是谁家的柩车?”瞿染姒恍惚地问他。

      “只是寻常人家,瞧着排场不大。”

      “可是……”前面那个身着白衣的年轻人,好像是沈哥……

      “前面就是王府了,姒儿想吃什么?”

      瞿染姒好像没听到他说话一样,探出车窗回头看了一眼人群的末尾,愈发觉得那些人有些熟悉,扶烺手指发抖,将人拉了过来,“姒儿,怎么了?”

      他态度坦然,好像方才的人真的只是寻常不认识的人家离世的人。瞿染姒回头看看,又看看扶烺,最后什么也没问,低着头有些沉默,“我们回去吧。”

      什么都知道却要当做什么都不知,唯独在他面前,扶烺有些伪装不下去了,却又不得不装。

      晚膳上来的有些早,天色还亮着,瞿染姒精神似乎好了一些,自己一个人坐在扶烺旁边,也能吃下一些东西。

      两个人难得有些温情时刻,一边吃饭一边聊着什么。

      “姒儿明日想去哪儿?”

      瞿染姒想了想摇了摇头,他哪儿都不想去。

      “那本王陪你在府里休息。”

      “王爷有什么事,尽管去忙吧。”吃了几口就有些吃不下去,瞿染姒起身走了走,想去床上躺着,他坐在床边脱了鞋子,脚后两条直直的青筋十分突兀,显得脚踝愈发纤瘦细弱。

      扶烺在一边看着他的动作,正要上前去,瞿染姒突然趴在床边一阵干咳,咳嗽声愈演愈烈,冯昀澈听到声响过来,瞿染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姒儿!”扶烺脸色骤然惨白,他已经承受不了更多的意外了。

      赶紧上前施针止血,瞿染姒意识恍惚,虚弱的瘫倒在扶烺怀里。连续施了几针,却是一点效果都没有,瞿染姒嘴边渗出血迹来,在几人的注视下又猛地吐出一口来。

      鲜血几乎染红了他整个胸膛,瞿染姒急促的喘息着,抓紧了扶烺的衣裳,“王爷,王爷……”他像是急于寻求什么,直直看着扶烺,眼神哀求。扶烺擦着他嘴边的血迹,一遍遍回应着他。

      “王爷答应我的,答应了我,保,保住瞿家和哥哥,王爷,不要骗我……”

      “本王绝不骗你。”扶烺眼眶有些湿润,搂住瞿染姒的身子,浑身都在颤抖。

      听到他再一次答应,瞿染姒虚弱地笑了下,“那我,死而无憾了。”他温柔的眉眼无比认真看着扶烺,“王爷你说,会有来世吗?佛说今生苦,来世甜,来世,我是不是,就不会再这样苦了……”

      “会的,会甜的。来世本王一定早早找到你,保护你。”

      “那万一,王爷把我忘记了怎么办?”瞿染姒看向他,扶烺摸着他的脸,“不会忘的,喝孟婆汤的时候,本王就偷偷躲过去。”

      瞿染姒被他逗笑,笑着笑着嘴角的血迹又深了,只是眼底是浓浓的哀怨。

      他也一定不会忘,哪怕喝了孟婆汤,他也不会忘……

      “姒儿呢,姒儿会忘记我吗?”

      “怎么会。”瞿染姒认真道,“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王爷。”

      后半生所有的不幸都来源于这个人,他又如何会忘,又怎么敢忘。

      身上拉扯着一阵一阵剧痛,让他分不清究竟是哪里在疼,腹部冰凉,瞿染姒一下一下摸着。

      他唯一亏欠的,就是没有保护好自己的两个孩子。他们都没来得及看看这繁华的人世,就陷入轮回,希望下一世投胎到一个好人家,过个好日子吧。

      两道细眉紧紧蹙起,扶烺听到他不可抑制发出轻声的痛哼,只恨不能替他受了。

      紧绷着身体,他们都知道结果会如何,绝望无助的感觉却让人格外多了一倍的痛楚,扶烺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像不会发声了一样,喉口紧紧闭塞着,一时间整个房间只有瞿染姒虚弱的呢喃声。

      “我死了,王爷可以多念着我几日吗?我好怕王爷把我忘了。”眼里酝酿起水雾,等不到扶烺的回答,瞿染姒又愈发抓紧扶烺的衣袖,轻轻拽了下,“王爷……”

      “不会忘的,姒儿放心……”

      “那就好。”瞿染姒骤然放松了手臂,疲惫的闭上了双眼。好多话他都不想再说了,如今虚情假意,也只是为了日后的瞿家。

      他知道扶烺有野心,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让许多支持他的老臣颇有微词,希望自己死后,扶烺能娶个对他有所帮助的女子,能帮他得人心。

      只有扶烺的权势够大,瞿家才能在他的庇护下,得以安稳。

      “王爷若是救出哥哥,不要跟哥哥说我的情况,只说我难产而亡。”

      “……好。”

      他声音渐渐虚弱,扶烺摸着他感觉他的体温越来越低,心里的恐惧几乎要压垮了他。

      “姒儿,你再跟我说说话……姒儿……”

      瞿染姒头脑一阵昏沉,眼前也有些黑,“我……”

      没什么可说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还有什么呢,还有些被遗忘的内容。

      “王爷还记得我们通过的书信吗?”

      “嗯?”

      “王爷出征前,跟我说,若是平安归来,就八抬大轿娶我,王爷许诺了给我独一份儿的宠,却食言了。”

      “嗯,本王食言了。”扶烺在被子里摩挲着他的手,“本王不仅没做到,还认错了人,将真正心爱的人,折磨成这幅样子,都是本王的报应。”

      瞿染姒只是轻笑着摇头,明明丝毫力气也无,却偏要回过头看着扶烺,“如果有下辈子,王爷要补回来的。”

      扶烺轻吻着他的额头,“嗯,若有来世,本王一定千倍万倍的补回来。”

      叹息了一声,瞿染姒闭上了双眼,“我好累,好想睡一觉……”

      扶烺不敢开口让他睡,怕他一睡不醒。

      身下一股热流涌出,瞿染姒难受的拧着眉哭出了声。

      “我恨你,真的有下辈子,我再也不想遇见你了……”大口大口的血液从嘴里吐出,擦都擦不尽。

      扶烺手忙脚乱的接着流出的暗色血液,慌乱中都不记得喊冯昀澈来。

      痛苦的大口喘息几声,瞿染姒两眼死死的瞪着,手指抠着扶烺的手臂,圆润的指尖深深陷了进去,抠出皮肉来。

      “我,唔,我恨你……”

      说完这句话,瞿染姒双手彻底失了力气,重重垂了下去。

      扶烺伸手捂住他的眼,高大的男人泣不成声,满心悔意无人再听了。

      整个王府陷入一片肃静,冯昀澈从北苑出来,交代了管家几句,低着头回了住处。

      崇溪六年二月初八,大雪还未消融,扶烺抱着瞿染姒冰凉的身子,从日出坐到了日暮,终于站了起来将人抱起。

      下人们不敢言语,扶烺只让人准备了热水,将瞿染姒抱去梳洗。

      他一定希望干干净净的走,满身血污,连他的脸都遮住了,下辈子如何找呢。

      身下的血顺着笔直的双腿一直流到脚尖,原本莹白的脚趾泛着苍白的灰,死气萦绕,又点了滴暗色的红,哪有当年出嫁时万分之一风采。

      瞿染姒按理是入不得黄陵的,扶烺暂时将他安葬在冰棺里。

      又二年,扶烺以诛杀叛贼为由,领兵杀入皇城,血洗了皇宫,引得人心惶惶。

      登基后,重修黄陵,亦无人敢言语。

      五年后,山河无恙,海晏河清,瞿家已由沈玉卿接手,沈玉卿领养了一个孤儿取瞿姓,其父,冠以瞿染徵之名。

      新帝不久后传位与瑞王扶烁,不知所踪。

      __

      瞿染姒死后,扶烺走遍了河山万里,最后死在江南。

      他无颜与瞿染姒葬在一起,下一世哪怕多寻些时候,也是无碍的。

      天地变色,鸿蒙顿开,“扶烺”再一次恢复意识,却发现自己身体飘忽,入目的一切都是陌生又熟悉的。

      他搞不清情况,心里却有些难言的兴奋,操纵着“身体”漫无目的的飘着。

      大街上人来人往,小贩的叫卖声,有妇人扯着嗓子对骂,尤其是头顶刺眼的阳光,无一不显示这里仍旧是人间。

      “扶烺”沿着街一直走,耳边有行人私下交谈着。

      “听说今日事宁王大婚,你们都知道吗?”

      “娶的是哪家的小姐?!”

      “嗐!什么小姐,是瞿家那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听说那怪物克父克母,不知嫁给宁王那尊杀神,两个人谁能制得住谁啊,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几人聚在一起大笑,“扶烺”正要一掌挥过去杀了这几个胆大包天的畜生,就看见一个行色匆匆的行人从自己身上穿了过去。

      “扶烺”脸色一片凝重,挥出去的拳也是毫无效果,他也彻底弄清了眼下的状况。

      他死了,但是灵魂尚存于世,或许是执念颇深,他的灵魂飘到了多年前,他成婚当日。

      也就是说,现在有一个他,正准备着和瞿染姒大婚,而此时的他,只是个孤魂野鬼,无人能看见。

      稍微一思索,“扶烺”操纵的身体往瞿府飘去。

      瞿府张灯结彩,下人来来往往同一间屋子,“扶烺”也跟着进到那间屋子里去。

      他从未来过瞿府,自然也不知道进的屋子就是瞿染姒从小到大居住的地方。

      从窗户飘进去,正对上一张精致如画的脸。

      现下屋里就两个人,瞿染姒坐在镜子前,沈玉卿站在他一旁。

      “咱家也没有女人,只能由我来跟你交代些嫁人的事。”说的人不好意思,听的更不好意思,瞿染姒低着头脸有些红,倒是让沈玉卿不紧张了。

      “其实也没什么,宁王府里没有别人,不会有什么争风吃醋的下作事,你这软和性子,估计宁王也舍不得对你不好,只要你二人真心相待。”

      “嗯。”瞿染姒低低应着,“王爷说,会待我好的……”

      “也不可尽信。”沈玉卿交代道,“皇家的人,心思深沉复杂,说实话,我跟阿徵不同意你嫁与宁王,奈何圣旨下来了,皇命不可违,你哥哥再得圣心,也不敢做下抗旨的事。”

      “我,王爷很好的,我……”

      “好了好了,知道你向着他。”沈玉卿有些无奈地摸了摸瞿染姒的长发,“昨夜阿徵喝多了,不知道你听到没,一晚上又哭又吵的,舍不得你出嫁,他总想找个老实憨厚的下属,让人家入赘进来,也好看着不让人欺负你,眼下嫁了出去,阿姒你要多长几个心眼儿。王爷虽说是咱们高攀了,可他若是欺辱你,瞿家和沈家加起来,未必怕他一个宁王,知道了吗?”

      “嗯。”瞿染姒心里熨帖,眼眶有些酸涩,“是我让哥哥和沈哥担心了。”

      “我们都希望你好,只要你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我们就放心了。”

      “嗯!”

      沈玉卿看了眼窗外,“吉时快到了,不知宁王何时来。”

      “可能路上耽搁了些时辰。”想起扶烺,瞿染姒眉眼都亮了些。

      “扶烺”在一边看着,想上前摸摸他,又触碰不到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从瞿染姒身上划过。

      听到他们谈论吉时的事,“扶烺”脸色又是一变。

      虽然已经时隔很多年,可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此时根本不想娶瞿染姒,接亲的时候故意耽误了些,卡着吉时拜完堂的,这样一想,他又赶紧朝王府赶去,如果可以附身到此时的自己身上,是不是所有的悲剧就都不会重演了……

      如他所想,王府里,扶烺连喜服都没换,脸色铁青的喝着茶水,下人们看在眼里,知道新主子不得王爷喜欢,心里的算盘已经开始打的噼里啪啦响了。

      “扶烺”着急的往自己身上去,但是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止着他,只要一靠近自己的身体,就会有一股巨大的灼热感传来,灵魂快要被烧尽的感觉,忍着剧痛靠近,也会被弹开,几次过后,“扶烺”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他没办法附身到自己身上。

      终于扶烺起身换上了喜服,肃着一张脸,不像是接亲,反倒像是上战场。

      瞿府里瞿染姒千等万等,终于等到下人来通传说扶烺来了 。

      沈玉卿松了口气,“终于来了。”

      瞿染姒站了起来,悄悄往窗外望了一眼,看到一抹挺拔的红色身影,沈玉卿见他那焦急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阿姒,我背你出去。”

      他跟瞿染徵说好,两人一人背一段路,都是瞿染姒的娘家。

      “阿姒就要长大了。”

      “沈哥……”沈玉卿跟他一起长大,在他眼里其实和亲兄长没有什么区别。此时趴在沈玉卿背上,过往一幕幕浮上心头,哪怕嫁得是心仪之人,心里也是舍不得。

      眼泪吧嗒吧嗒掉在沈玉卿脖颈上,沈玉卿心里也有些酸涩,“哭什么,出嫁不能哭,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想我们了随时都可以回来。”

      “嗯!”瞿染姒擦擦眼泪,拐角处站着瞿染徵,眼下乌黑,一看就是一夜都没有睡好的样子。

      脚是不能沾地的,瞿染徵从沈玉卿背上接过瞿染姒,沉默着把他背了出去,瞿染姒把脸埋进瞿染徵脖子上哭,哭得瞿染徵没办法了,只得长长叹息一声。

      “哥哥没有怪你的意思,不要哭了。”

      “我知道,我就是舍不得你。”搂紧了瞿染徵的脖子,瞿染姒哽咽道。

      “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哥哥都没说呢,好不容易养大的弟弟,被其他男人一封书信就骗走了,该伤心的是我才对。”

      瞿染姒被他逗笑,总算止住了哭声,讨俏着把眼泪都抹着瞿染徵身上,瞿染徵由着他闹,“好了,再哭让王爷看见不好,三朝回门,哥哥做好吃的等你。”

      “嗯!”

      再走过一个拐角就是大门口,扶烺负手而立,看到瞿染徵出来,也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的模样,朝着瞿染徵拱了拱手。

      “我把姒儿交给你了,姒儿性子软,有些怕人,还望王爷多担待。”

      “本王知道了。”

      这一步倒是没出什么岔子,扶烺接过瞿染姒抱到迎亲的马车里,瞿染姒偷偷抬头看他,见他看过来,朝他眨眨眼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一副乖巧模样。

      “扶烺”一脸凝重地顺着车窗飘了进去,坐在瞿染姒身边,看着瞿染姒手里抱着的苹果,紧张的把苹果皮都抠破了,香甜气飘出来,瞿染姒又没吃东西,看着红彤彤的苹果就有食欲,一口咬下去才想起这个苹果不能吃,于是把咬过的地方朝着手心,假装没有咬过。

      扶烺头一次知道嫁给他时,瞿染姒是这样的。

      唇红齿白,双眸清亮,眉眼皆是期许。

      王府距离瞿府并不远,赶过去时正是吉时,宾客都落座了,等着新人来。

      众人都存了些取笑心思,想着看看瞿将军宝贝的不行的瞿小少爷,到底是何许人也。

      扶烺踢了下轿门,瞿染姒一脸懵懂的掀开了车帘,看到扶烺时脸上浮上一层薄粉,小声唤着,“夫君。”

      没看到扶烺嘴角的嗤笑,瞿染姒将手递到扶烺手上,他手心里沾了苹果汁,有些黏腻,都让扶烺牵上了,才想起这事,于是脸色愈发的红。

      夫君会不会嫌他手脏……

      二人出现在众人眼前,一个英武挺拔,一个清隽美好,看着倒是般配的紧。

      众人没想到瞿染姒长得这样一副好样貌,一时之间四周有些安静。直到主位上的人发话了,众人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

      “朕早就听闻瞿家二子靡颜腻理,恍若天人,今日一见,才知果真如此。”

      扶炀看了扶烺一眼,扶烺想起了什么,放开了瞿染姒的手,瞿染姒下意识拽住了他的衣袖,一拽就是一路。

      拜完堂,瞿染姒被安排在新房,扶烺出去敬酒,与他不对付的大臣皇亲,总要提几句皇帝对于瞿染姒的青眼,宾客都走后,扶烺睡在了书房,留瞿染姒一人苦等到了半夜。

      这一世,其实也不算一人。

      没有形体,只是个魂魄,“扶烺”说什么瞿染姒也听不见,能做的有限,“扶烺”只能守在瞿染姒身侧,看着瞿染姒从满含期待,到现在的茫然无措。

      甚至没人给他准备些吃的,带来的陪嫁侍从进来的时候就被扶烺扣下了。瞿染姒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手里的苹果吃完了,肚子还是饿的有些疼,不过他小时候饿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没有人来,让他胆战心惊。

      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惹得扶烺不高兴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喜烛都要燃尽了,瞿染姒终于鼓起勇气走了出去,轻轻推开了门。

      扶“扶烺”飘在他身后,心口愈发疼惜。

      门外有个侍卫守着,瞿染姒两手揉搓在一起,有些紧张地轻声问那个侍卫,“小将军可知道王爷在哪儿?”

      那侍卫奇怪的看他一眼,“正君想要去找王爷?”

      瞿染姒点点头。

      心里有些不屑,可被瞿染姒那双眼一看,侍卫到嘴的话又打了个弯儿,低着头不敢看他,“王爷应当是有事,正君先休息吧。”

      瞿染姒不傻,不可能听不出侍卫的话外之音。

      大婚之夜,又有什么可忙的呢,或许只是,不想来吧……

      “多谢小将军了。”

      瞿染姒失魂落魄地回去,身上大红的喜服有些讽刺,瞿染姒将喜服一件件脱下,又梳通了头发,躺在床上静静等着喜烛燃尽。

      “扶烺”就在他身侧,看着他安静的睡颜,指尖触上他眼尾的一滴清泪。

      老天爷这是要如何呢?要他亲眼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错的路,却无可挽回,若是要惩罚他,为何还要他的姒儿再受一遍这苦。

      翌日一早,瞿染姒睁开眼,往旁边一看,身边的位置空空荡荡,显然是没有人的。

      “扶烺”看他发着呆看向旁边的大红垫絮,有那么一瞬间,以为他是看到了自己。

      伸手往旁边摸了摸,确定从未有人来过,瞿染姒死心了。

      那双手正落在“扶烺”胸口,然而“扶烺”感觉不到,瞿染姒也感觉不到他。

      收回手,换了身衣裳洗漱好出门,侍卫还守在门口,瞿染姒问他扶烺的住处,那侍卫想了想,指向书房的方向。

      飘在他身后跟着,“扶烺”急切地想要阻止他,却只能一次次一遍遍从他身体里穿过。

      不要去……

      没有这一次的意外,就不会有后面的误会,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悲剧。

      所以不要去,姒儿……

      灼热的日光让他头痛欲裂,“扶烺”眼前一阵阵眩晕,眼睁睁看着瞿染姒脚步匆忙地走远。

  • 作者有话要说:  入v啦,作者工作也步入正轨了,没有前几天那么累,以后可以日更啦!
    评论区发红包,感谢追更到现在的小可爱们!
    嘻嘻。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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