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放肆》婷崽

1、第 1 章

　　第一人民医院高级VIP病房。
　　新来的正处在实习期的小护士跟在几个护士后面，药品、药剂分门别类地摆在托盘上由几人拿着，为病房里的病人换药、扎针。
　　小护士低着头跟着进去，她暂时还不用动手，会由前辈带她熟悉医院各个科室和一些仪器的操作。
　　小护士跟着来这个VIP病房时也听其他人说了一些情况：半年前出了场车祸，至今仍未苏醒。
　　本来家属似乎有聘请全市最好的脑科医生为她检查的意向，可后来患者脸部拆线，据说不可逆转修复的毁容占面部百分之三十几的比例之后就不了了之了，而后家属再也没来看望过一眼……
　　不少人表示感叹，这就是豪门之间那比塑料花还脆弱的亲情啊。
　　在几位护士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时，小护士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
　　她忍不住抽了口气。
　　直冲眼球的，是少女脸上纵横交错的玻璃划痕，深浅不一，哪怕已经经过半年的修养调理，可看上去仍然让人触目惊心。
　　小护士仔细地看着少女的眉眼，发现她未曾毁去的完好的容颜上，肤色透明苍白，五官精致，带着出身上层的贵气优雅，可惜……
　　一位护士听到了她的抽气声，倒也没有开口责备，轻笑了一声，“沫沫不是我们Z市人吧？”
　　小护士，即沫沫脸红了一下，然后羞涩地点点头，“您怎么看出来的？我家前不久刚搬的Z市。”
　　“怪不得。”她道，“当时叶家大小姐出车祸这事儿，可是震动了大半个Z市。”
　　她的声音带着惋惜，“这位叶小姐所出的叶家，可是Z市五大并存的豪门之一，远非我们常人所能想象的深厚底蕴。”
　　另一位护士也附和道，“不光是如此，听说啊，这位叶小姐从小就对金融股票敏感，十四岁就去了自家的公司实习，十六岁所组建策划的一个项目还被京建集团看上，一起合作，据传这个项目已经成了叶家格外庞大的收入来源之一。”
　　沫沫倒抽了口气，“这……这么厉害的吗？”
　　先前的护士叹了口气，接了话茬，“那可不，不说人家能够在实习期间还保持在学校优异的成绩，就说她先前的容貌，那真是……”
　　不过这位叶小姐现在容色已损，她们不好说得太多。
　　“杨……杨……杨姐。”沫沫突然口吃了好几下。
　　“怎么了？”
　　分享了一阵八卦后的几人显然更加的亲密了起来，不禁问道。
　　沫沫指着线条骤然起伏起来的显示屏，“这个……是不是，这位叶小姐要醒过来了？”
　　……
　　一时间相对无言。
　　几人齐刷刷地盯着躺在病床上的少女，然后看到她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
　　杨护士也没能想到她们当着正主的面分享了一阵八卦之后，半年都在沉睡的少女居然有苏醒的征兆！
　　“沫沫，快去叫主治医师。”
　　“诶诶，好，我这就去。”

　　一个小时后。
　　做完身体各项检查的少女被人搀扶着坐到餐桌旁，拿着小勺子小口地舀着粥喝着。
　　温凉喝了不到半碗就被医护人员制止。
　　这半年她虽然被照护人员阶段性地喂过流食，但到底刚醒过来，不宜多食。
　　温凉乖乖放下勺子，眉目看向窗外林立的大厦，神色若有所思。
　　这半年来，乱七八糟闪现快进跳跃出的杂糅的记忆，简直要把她逼疯。
　　她没弄明白为什么这个身体的灵魂明明在她进入前已经消散，却还有这么多杂七杂八的记忆，对她这个不喜欢记太多事情的人来说实在太不友好了！
　　温凉能感知到外界的一些动静，比如她这个身体父母选择要放弃她的谈话，比如她这个身体异卵双生的妹妹嫉恨畅快的宣言，比如一众豪门贵妇千金状似惋惜的感慨。
　　但更多的时候，温凉浮沉在她自己的和这位叶家大小姐的记忆中，挣脱不得。
　　直到今天她慢慢捋顺，灵魂与身体的那一道禁锢，就突然消散了。
　　温凉被这些记忆逼得狠的时候，她甚至想用弯镰把自己的灵魂从这个身体里勾出来，同归于尽算了。
　　只可惜，她那时候察觉不到弯镰的存在，让她气恨得不行。
　　弯镰和她相伴而生，灵魂相依，契约永存。
　　她嘴上嫌弃弯镰，但醒来后看到换了个身体左手腕上浮现出的和她曾经身体上分毫不差的黑色弯镰印记，她还是没忍住弯了弯唇。
　　房门被人扣了几下，温凉回眸，嗓音温和有礼，“请进。”
　　是一位身着黑色燕尾服的中年男子，温凉当即觉得脑壳疼。
　　她心里叹了口气，从叶温凉的记忆里翻了翻，然后唤道，“刘伯。”
　　等到房间的人清空后，刘伯带来的人将房门关上。
　　“大小姐。”他躬身唤了一下，然后道，一个月后是二小姐的成年礼及订婚大典。”
　　温凉的眸子睁得贼大，该不会是要让她出席参加然后认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亲戚朋友合作伙伴吧？天哪，救命啊啊啊啊！
　　刘伯看到叶温凉渴望（大雾）的眼神，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但还是不得不说出口，“老爷和夫人希望大小姐能够安心在医院养病，这些日子，暂且不必回叶家。”
　　温凉陡然松了口气。
　　逃过一劫，谢天谢地！
　　刘伯却以为她被亲人伤到了心，心里也是繁杂，但还不得不继续。
　　身后的人向前递上一张银行卡，刘伯开口艰难，“大小姐，老爷和夫人说，您一月后就要成年，这一百万，是给您在外历练的资金，日后，凡事不要靠着家族。”
　　温凉秒懂。
　　她伸手接过，一百万虽少，但聊胜于无。
　　刘伯没忍住叹了口气，道，“大小姐，珍重。”
　　温凉点点头，礼貌挥手，“刘伯再见。”
　　温凉用手肘拄着桌子，单手托着下巴，对一旁进来的医护人员说，“给我一面镜子，我想看看我的脸。”
　　一旁的医护人员呆在原地，有些迟疑。
　　温凉笑，脸上的划痕也动了起来，看着莫名狰狞。
　　“放心，我有心理准备。”
　　温凉看着被毁的容颜，完全没有医护人员预想的竭斯底里、难以置信。
　　温凉伸出细腻白皙的手指抚过疤痕，一点一点的，缓慢中带着几分怜惜与温柔。
　　“医生怎么说？”
　　医护人员面上迟疑。
　　温凉微笑，“好了，我知道了。之前检查的报告结果怎么样了？如有可能，我想尽早出院。”
　　医护人员出去询问主治医师。
　　温凉唇角染笑，莹白的指尖靠近脸上的伤痕，似有绿芒隐隐浮动，只是不到一会儿便倏忽无痕。
　　有些力竭的温凉再次照了照镜子，先前在外人面前表现的极好的从容冷静，崩了。
　　我靠靠靠靠！
　　她调动所有力量方才挤扒出来的药灵力就这么点效果？！
　　她也知道不可能一下子就让脸恢复如初，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大胆直接在医院里动用药灵力，但她以为至少能淡去横亘眼角的那一块儿贼丑的疤痕，结果……
　　温凉敢用叶温凉那5.0的视力发誓，估摸着，就淡了0.00001个色度，和之前看上去，没差。
　　温凉抑郁，她想自闭一分钟。
　　她抬起左手，翻转，右手食指动了动，尝试着想把弯镰抽出来。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温凉：……
　　我叭里个叭叭叭叭。
　　温凉挪回病床上，拉起被子盖住头。
　　要让她顶着这幅尊荣，她宁肯选择阵亡。
　　这是身为颜狗最后的倔强！
　　身上的药灵力比鸡肋还要废柴，完全用不了弯镰，这是什么噩梦重生啊，太不友好了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
　　温凉一阵暴躁。
　　这时，先前出去找医生的护工敲了敲房间的门，温凉登即安静，坐起身，理了理头发，依旧是优雅温和的千金名媛调。
　　“请进。”
　　医生表示温凉的各项身体指标均是正常指数，除了些许病弱和没有怎么运动造成的短暂性肌无力外，温凉已无大碍，建议留院观察恢复，若她坚持，也可选择出院。
　　温凉让人帮她办理出院手续，叶家之前往医院里打的一年的医药费还有剩余的，便转存到温凉先前拿到的银行账户里去。
　　温凉格外庆幸自己醒得早，还能剩点钱下来。
　　不然，可能过不久她就得去喝西北风了。

　　温凉坐在医院提供的轮椅上，等着护工弄好。
　　外面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正玩着手机的温凉抬眸，微微挑眉，眸色平静。
　　“叶大小姐。”
　　一群人涌进了病房，仿佛空气都稀薄了些许。
　　“哇，真丑诶，瞧瞧这脸，还好我没有吃饭，否则吐出来还不得脏了叶大小姐的地方。”
　　“芊芊，你怎么那么善良，忘记当初叶大小姐对你的挤兑了？”
　　“呵呵，瞧着她这幅模样，我要还是计较，我得成什么人了？”
　　“这要是大晚上的，能把鬼都吓跑吧。”
　　“泽安，听说你之前向叶大小姐告过白？”
　　“噗，朱大小姐，你行行好，别膈应我成不？就叶大小姐这幅尊荣，晚上关了灯乌漆漆的，对着她我恐怕也硬不起来啊。”
　　“哈哈哈哈，陆少你也真够损的，人叶大小姐好歹还在呢，多少给她留点面子啊。”
　　“咱能来看她，不就是给她天大的面子了吗？”
　　“也是这个理，叶大小姐，我们可是不辞辛苦地来看你，也不指望你能怎么着，端茶送水总得要吧。”
　　几人看着温凉，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与满满的恶意。
　　温凉抬眸，蓦地勾唇笑了一下，若是容色尚未毁去，必是倾城绝色的笑颜，可现如今只剩下可怖与厉鬼般的狰狞。
　　温凉捏住还剩下三分水的玻璃杯，直接往前面人砸去，眸中充斥着几许隐藏的极深的戾气。
　　“我艹。”几人尚未反应过来，也没想到被称为Z市最守礼大气的名媛居然敢直接朝他们这些纨绔动手，其中一个虽下意识避开了一些，可额头还是被砸到了几分。
　　这几个纨绔素日里一向要好，做什么都是成群结队的，伤了其中一个，完全就是狠狠地打了他们的脸，他们登即叫骂出声，撸起袖子就想给这位一直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几分颜色瞧瞧。
　　他们是Z市纨绔中赫赫有名的存在，名声那玩意儿早八百年前就不知道丢哪儿去了，哪还会讲究上流社会那什么绅士千金的风度礼仪？
　　温凉冷笑，从轮椅上站起来，直接拎起旁边的凳子往离她最近的一个人头上砸！
　　鲜血飞溅。
　　温凉面色平静无波。
　　他们这些纨绔表面闹腾得厉害，可没有经过一点正规的训练，看着凶狠，也不过凭着一身血性和蛮横气力。
　　往前冲的几人尚未反应过来，便又有两个人被温凉砸了脑袋，几个踉跄，栽倒在一旁的桌旁。
　　温凉侧身避开一个人的横踹，反手抓住那位朱小姐的头发，将她扯向另一个人挥过来的拳头，举着凳子狠狠地砸向了那个人的背。
　　那沉重的闷哼声听的人牙酸。
　　朱小姐被砸了个满脸，晕头转向，怒道，“靠，程子昂你有病吧。”
　　温凉浅笑，眸子仿若春风般温和，嗓音也温软得仿佛没有一丝攻击力，“别急，一会儿就到你了。”
　　话音刚落，她摁着朱小姐的头往趴在桌上的一人砸去。
　　头对头碰撞，不知道有没有擦出爱情的火花？
　　温凉在心里恶趣味地想着，面上却崩住了属于名媛的优雅大气。如果忽略她手上紧紧攥着的已经带血的凳子的话。
　　温凉丢了凳子，伸手拽向趴在桌上的两人，往朝她冲来已经亮起了刀子的两个人扔去。
　　病房空间本就不大，距离近的情况下，举着刀子的两个人又被怒火和冲动占据了头脑，根本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了刀插进肉里的声音。
　　然后是几声尖叫。
　　他们很早就见过血，闹得狠的时候把别人打残也不是没有过，反正他们几家联合起来，只要不闹出人命，家族都好收拾。
　　但这是他们第一次捅了自己人两刀，这让他们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一时间有些震惊害怕。
　　温凉没时间让他们思考太久，她左脚把凳子踹向一旁最开始嘲讽的女孩子，看她被凳子砸了膝盖“噗通”摔倒在地后浅浅笑，嗓音温和若煦暖春风，“女孩子要乖一点哦。”
　　而后她径直走向还陷入震惊无措的两个人。
　　那两个人此时也缓过神来，表情极为凶狠，仿佛是两头被触怒了的野兽。
　　“叶温凉，你找死！”
　　“叶温凉，老子今天不搞死你，老子跟你姓。”
　　“你可以试试看啊。”温凉笑着弯了弯眸，面上瞧不出丝毫攻击性，“还有，可千万别跟我姓，我可不想有你这么大一个孙子，又蠢又丑。”
　　话音刚落，温凉侧身，一个过肩摔就把那个想做她孙子（大雾）的人撂倒在地，那人疼得在地上抽搐，心里怀疑人生。
　　为什么叶温凉这么一个千金大小姐打架打得比他们这些专注打架十几年的纨绔还要凶残？这不科学！
　　之前的动手还可以说是叶温凉有凳子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可现在人家扔了凳子利索地跟你打，不到十秒钟就被她撂倒在地，这要是传出去，他这张脸还要不要了？
　　温凉根本没有在意他此时丰富的心理活动，她侧身避开另一人朝她挥过来的带血的刀子，拽住那人的手臂，往下折去的同时抬腿踹向那人的胸膛，长发在空中划过令人惊艳的弧度。
　　牙酸的“咯嘣”声、撞到墙壁并继而摔倒在地的“噗通”声和令几人极为熟悉并心有所感的惨叫声响起。
　　温凉轻松落地。
　　完胜！
　　在倒地的诸人看来，温凉脸上纵横的深深划痕看上去狰狞凶残了千百倍！
　　叶温凉是躺在病床上昏迷了半年而不是去练武练半年啊！
　　为什么她能把他们打得趴在地上爬起不来还面不红气不喘的？！
　　本来以为是个菜鸡青铜，没想到是一个隐藏的王者，失敬失敬。
　　护工推开房门，被眼前这一幕吓了一大跳，她看向温凉，迟疑问道，“叶小姐，这些人是……”
　　她怎么觉得他们看向她的眼神是仿佛是看到了救世主？
　　错觉，这一定是错觉。
　　温凉重新坐回轮椅，看上去是弱柳扶风的娇弱，无辜纯良得仿若风中摇曳的小白莲。
　　温凉轻浅地叹了口气，似蕴着浅浅的忧愁，“等警察来了再处理吧，王姨，麻烦你叫一下护士安排他们的床位吧。”
　　打成这样，不住院是不可能的。
　　“好的。”王姨被忽悠得又晕晕乎乎地出去了。
　　唯一伤势良好的芊芊碍于温凉凶残的身手不敢起来反抗，索性趴在地上装死。
　　此时她闻言，瞪大了一双眼睛，“叶温凉，你还敢报警？”
　　“为什么不敢？”温凉偏头，看上去又天真又无辜，“这年头，还不准受害人自卫反击了吗？”
　　“受害人？叶温凉你要点……”
　　“脸”字在温凉笑眯眯的眼神中被芊芊吞了下去。“叶温凉，你什么时候报的警？”
　　温凉撑着下巴，言笑晏晏，很好脾气地回道，“你们先前气势汹汹找我麻烦的时候。”
　　躺在地上的几人都有种想要吐血的冲动。
　　找人麻烦结果被人打得这么惨兮兮的，让他们真是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躺在地上的程子昂眸光凶狠，带着点不怀好意，“叶大小姐，该说你是天真还是傻？你一个被叶家放弃的弃子，也敢报我们的警？”
　　温凉起身，微笑着一脚碾上了他的脸，蹲下去直视他的眼睛，自始至终脸上的笑弧都没有变过，“你看我敢不敢？嗯？”
　　程子昂被她的动作激怒，却被温凉压制得动弹不得，双眼仿佛喷火一样狠狠盯着她，好似穷途末路的困兽想要在她身上狠狠地撕咬下一块肉来。
　　温凉浅笑了一声，“呐，年轻人啊，你还是太天真。”
　　那位管家刘伯前脚才暗示她被叶家放弃，哪能那么巧，他们后脚就来找她的麻烦？
　　她醒来不过几个钟头，又不是如何重要的大人物，除了有心人跟他们讲她的情况，不然还能传得人尽皆知的地步？
　　叶家虽然舍了她，但明面上也不会太过分，毕竟名门世家的面子还是要的，那么，这一群纨绔，又是在谁的挑拨和怂恿下来找她的麻烦？
　　温凉笑意温软，为了遮掩幕后人那不入流的手段，为了一个月之后成年礼及订婚的顺利举行，也为了掩盖叶家凉薄的声名，叶温凉的父母也不会放任她在毫无过错的情况下被这一群纨绔的家族质问围攻。
　　不过，就算以上她的推测都不成立，那又如何？
　　温凉笑意更深。
　　那个时候她都活下来了，现在不过几个普通市里面的小家族，又能够翻起多少浪花来？
　　温凉抬眸看了一下时间，“看看这个点，警察应该快要来了，你们要跟着一起去吗？”
　　她诚挚地发出邀请，好像去的地点不是警局而是上流社会的宴会似的。
　　几人心里别扭。
　　怎么觉得叶温凉躺了病房半年，整个性子就不一样了呢？
　　以前的叶温凉清高骄傲、眼里无尘，整一个高高在上的仙女范。现在的叶温凉虽然姿态礼仪好像也是以往教科书那般完美优雅，可似乎整个人都平易近人了不少？
　　等等，平易近人个大头鬼啊，把他们揍趴下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不就是面前还保持微笑的叶温凉吗？！
　　靠，那个叶温暖也不是什么好鸟，叶温凉是她亲姐姐，她难道还不知道叶温凉什么实力水平吗？叶温凉打架这么凶残，她还鼓动他们去送死，这不是坑他们还是什么？
　　几个人面色扭曲地想着。
　　警车鸣笛的声音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