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银花珠树晓来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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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停雪霁。
阳光照在雪上，一片金灿灿的。
云清寒身着白裘抱着手炉站在廊下，好像披上了一身阳光。
背后的脚步声走近：“云姑娘，在赏雪吗？”
“嗯。”
两人一时无话，似乎都在享受大自然奇迹的恩惠。
安静而和谐。
许久。
花满楼迟疑道：“昨天抱歉，陆小凤并没有恶意。”
云清寒没有看他：“他只是想试探我而已。”更是试探卢雁白对自己的维护程度。
花满楼再次见识了这位姑娘的一针见血，只得重复道：“抱歉。”
云清寒没有回答，半晌道：“花公子，你赏到了什么？”
花满楼的面容好像在发光：“阳光的温暖在一点点驱散寒冷，树上的雪融化了一点，还为滴下便结成了冰，冰挂一点点生长，小风吹起了几片雪花……手炉散发着热力，带出姑娘身上的药香。”
云清寒闭上眼睛静静地听，似乎在随着他的话领略另一个世界中的美景，脸上不由地露出微笑。
花满楼就是这样一个人，虽然瞎了，却比别人热爱生活，更珍惜生命，更能够体会世界中的美好。
云清寒理解他，所以不需要多问，也不需他解释为什么一个瞎子可以这么快乐。
花满楼也明白她的沉默，所以不需要多说。
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又好像说了很多很多。
他们安宁地并肩，宁静地倾听，静谧地微笑。
这世上最神奇的事，莫过于两个本不相识的人，能够心有灵犀，心意相通，心心相印。
半日，云清寒轻轻道：“我可以直接叫你花满楼吗？”
这要求并不合理，花满楼却微笑：“可以。”
蹦蹦跳跳的脚步声刚传来，少女欢快的话语便响起：“花七哥，你在做什么？”话音刚落，人已到跟前。接着瞪一眼云清寒道：“还有那个谁，怎么也在这里？”
花满楼道：“我们在赏雪。”
“哦。”楼小梦心不在焉地应一声，等了半日不见云清寒接话，抱起手臂下巴一扬道，“那个谁，虽然你昨天很无理，不过呢本小姐向来宽宏大量，你要是道歉本小姐就不计较了。”
云清寒目光不瞬，凉凉道：“那你还是计较吧。”
楼小梦瞪起了眼：“喂，这又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很容易的。你只要道歉，我们就能和好了。”
云清寒一笑：“好坏随心，何必强求？”
“必！必！”楼小梦急得都不记得维持傲娇的造型，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支吾半晌，绞了绞手指，“我和卢哥哥谈过了，他也算我义兄了，你医治他我挺感激的。给你个机会道歉，是在给你面子诶。”
“……多谢赏脸。”
“……”楼小梦被噎了半晌，随意摆摆手道，“算了，我就把你的感谢勉勉强强当道歉收下好了。”
原来还能这样啊，云清寒无奈地想着。这小姑娘倒是有趣。
“哎呦，大家都在啊。”万事通挥挥自己的小蒲扇。
楼小梦斜眼看他：“哼，大冬天卖扇子——不识时务；大冬天买扇子——过时货；大冬天扇扇子——脑子有病。万事通万楼主，您属于哪一种啊？”
“……”
花满楼一笑，歉然道：“小梦年少天真，说笑几句，请万楼主勿怪。”
云清寒瞟他一眼：唔，很喜欢替人道歉嘛，才一天就熟到这样了？
万事通赔笑道：“这有什么关系，只要花七公子……”他伸出手搓搓拇指食指，“能透露一点抗倭的消息，我是绝对不会怪罪的。”
“军国机密，不太好吧。何况七童知道的也不多。”
万事通刚想再接再厉，楼小梦就打断他：“喂，这种消息还要向花七哥打听，你是不是鱼雁楼楼主啊？还是说鱼雁楼只有家长里短、你揍我一拳我踢他一脚这种不入流的小道消息，军政大事这种高级点的就没有了？”
万事通抻着脑袋不服气道：“谁、谁说的？你要军政大事是吧？”
他越急，楼小梦越得意：“对啊，你说啊？你要是说得出来一件我们都不知道的秘辛，我就再不跟你为难。”
万事通把头缩回来，气定神闲地摇扇子：“要说秘辛，我还真有那么一件。”
“什么？”
万事通一脚踏在横栏上，豪气万丈道：“公子靖！”
楼小梦哼笑一声：“你是说半年大败鞑靼的公子靖？他都快被传成神仙了，谁知道是真是假。”
万事通一伸蒲扇道：“这点你倒说对了，说起鞑靼退兵，现在可是传得神乎其神。还有人说，本来连朝廷都不管了，沙州卫指挥使都打算献城投降了，结果来了个神仙公子，一挥手招来天兵天将，把三万大军打退了。至于到底怎么回事嘛，嘿，江湖上数我们鱼雁楼最清楚。”
楼小梦本来想损损他，此刻倒真感兴趣了：“那你倒说说看呐。”
万事通卖了个关子：“说神仙，不至于；但说神，那确实是真神！”
楼小梦道：“你倒是说啊？”
万事通得意洋洋地吊了对方半天胃口，终于摆出说书的架势开讲：“要说公子靖，我万事通生平不服人，偏偏只佩服他。公子靖喜着青衫，没人知道他是谁，也没人知道他从哪来。半年前，鞑靼三万大军奇袭沙州卫，沙州守军才不到三千。沙州的那个贪生怕死的指挥使眼看抵挡不过，要献城投降，可没想到突然出了个公子靖，他身边的一个小丫头不过十三四岁，一招就击杀了指挥使。”
楼小梦“啊”地一声：“没了指挥使可怎么办，官军不抓他吗？”
万事通道：“这指挥使本来就臭名远播，加上公子靖抓住了他的小辫子，当众陈词，展示证据，说指挥使通敌叛国，自当军法处置。众人当场推举官声颇隆的赵副指挥使暂代指挥使，抵抗强敌。”
“三千对三万，这怎么守城啊？”
“那自然是公子靖神机妙算了。”万事通扬了扬下巴，好像妙计是他出的一样骄傲，“他先派两千人在前方奇袭诱敌，同时让人在后方烧了鞑靼的粮草。这粮草一断可就要命了，蛮子军心动摇，蛮子将军当然指望着速战速决。这时候他们的间人得到了一条消息，有一条崎岖的山谷小路可以从后面绕到沙州，那小路没几个人知道，守卫也不多。蛮子将军想要抢功，便亲自带一万人马从小路偷袭，让副将正面攻城。嘿，这条毒计要真成了，蛮子从小路进城，打开边关大门，放大军开进，那全城的人可都死定了。”
花满楼也很感兴趣：“那他又是怎么反败为胜的？”
万事通嘿嘿笑道：“花七公子有所不知，这根本就是公子靖的反间计。公子靖早已派人埋伏在小道两侧的高山上，一等蛮子全进山道，便割断绑着大石的绳索，让大石滚下堵住前后山路，结果那一万人在山道之上互相踩踏，再加上火箭流矢圆木，一个活的都没有了。公子靖还让人同时在城墙上浇上滚油，那可是大夏天，城墙滑不溜手不说，烫的都能煎鸡蛋，又让人在城头大声禀报山道大胜的消息，让全军欢呼。前面进攻的两万人自然军心浮动，又攀不上城墙，蛮子副将就只好灰溜溜地退回营寨了。”
万事通停下，手里摇着扇子，笑眯眯地看着三人。
楼小梦看他又卖起了关子，急得直跺脚：“你这家伙真坏，停在关键的地方，还不快说！”
万事通欣赏了半天她跳脚的样子，才接着道：“后来蛮子想要以退为进，佯走实攻。两万人跑到卜隆吉河的时候看水浅未及马膝，便涉水而过。他们也不想想，那卜隆吉河那么宽，又是夏天，祁连山上雪水早已融化，怎么可能那么浅。等大部分人马都走到河道上，便听见轰的一声巨响，江水像巨大的马群一样奔流而下，那群蛮子本来就不会水，早吓得魂儿都没了，逃跑的力气都没有，淹死了不知多少。原来是公子靖早就料到他们会诈退引官军追击，派人堵了河道上游，专等这时候炸开。公子靖这可是以一敌十的大胜啊，保住了咱们大明边关，关内免遭涂炭啊。”
万事通讲得眉飞色舞，听众也听得心驰神往。
花满楼赞道：“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真国士也。”
楼小梦……楼小梦已经开始满脸倾慕之色，神游天外了……
云清寒用余光看看她，嘴角微撇：少女情怀总是诗啊……
万事通看见了她的表情，扇着扇子道：“云姑娘好像很不以为然。”
云清寒撇开的嘴角便弯出一个弧度：“此战不过侥幸，有什么可说的。”
万事通朝她冷笑：“身为大明子民，却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呵！”
云清寒毫不退让地冷笑回去：“自从曾总制含冤而死，大明军队还哪有什么威风？是被俺达部落围困京城整整一个月、却只敢猫在城里任其烧杀抢掠很威风？还是对上倭寇闻风丧胆、一触即溃、屡战屡败很威风？”
万事通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楼小梦不服气了：“此一时彼一时，好不容易威风一会，公子靖怎么就是侥幸了？”
云清寒瞥她一眼，淡然道：“鞑靼各部兵强马壮，犹擅骑兵作战。其疾如风，动如雷霆。这次若不是将帅犹豫不决、又想诱敌而磨磨蹭蹭，只要涉水时快速行进，即便能抓住时机炸毁河道，也只能冲走一小部分。到时敌军仍有战力，我军却被围多日，人困马乏，一旦短兵相接，只怕胜率不大。”
她说完这几句话，便招呼也不打，径直转身离开。
气得万事通吹胡子瞪眼，心里把这脾气奇葩至极的小丫头骂了个死，扇了半天冷风才消气。
另一边，陆小凤和卢雁白正坐在亭子里烹雪温酒。
卢雁白端起酒壶为陆小凤倒满：“天都冬雪，与竹叶青最为相配。陆大侠不妨尝尝。”
陆小凤直接把酒倒进嘴里：“三十年的竹叶青，好酒！少庄主好风雅！”
卢雁白再为他满上：“风雅不敢当，雁白不良于行，只好找点小事自娱自乐。怎比得陆兄行侠仗义，天高海阔。”
陆小凤再一口喝完：“卢兄不要妄自菲薄，天下谁人不知沉日山庄少庄主才高八斗，风采绝世。”
“那是世人谬赞。”
“这赞语不谬，倒是另有传言谬矣。”
“哦？”
陆小凤眼中闪过精光：“江湖传闻，卢少庄主最恨他人提及双腿。可此刻……”
卢雁白坦然道：“直到两个月前，此传言尚还无误。”
陆小凤道：“因为云姑娘说能治好你的腿？”
卢雁白停下手里的动作，诚恳地看着他：“不，即使她治不好，我也不会再自怨自艾、自卑敏感。”
这下陆小凤是真的惊异了。
卢雁白很骄傲，非常骄傲。
极度的骄傲背后，或许是极度的自卑。
但是没有人会质疑他，因为他有骄傲的资本——他是当之无愧的人中龙凤。
一个人或许可以坦然面对客观的缺陷，但是要承认剖析自己主观上的错误，却着实难得多，何况周围一直无人提点。
但是当一个人能正视自己心里的问题时，也就离克服不远了。
“是她让我明白，即使我永远站不起来，依然可以快乐地过每一天，依然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依然可以抬头挺胸地行走于世。”
陆小凤开始专注地聆听。
卢雁白却没有再说下去，转而道：“还好有她点醒我，否则昨日见到花七哥，卢某真的要自惭形秽了。”
陆小凤为自己的朋友而骄傲：“花满楼的确是个很好的人。”
酒再过一轮。
陆小凤道：“卢兄特地找我来，是为了替云姑娘说好话？”
卢雁白正色道：“我只是说事实。”
陆小凤的笑容突然暧昧起来：“卢兄有心了。”
卢雁白正色道：“云姑娘是在下的恩人，也是沉日山庄的客人，更是我承认的朋友，于情于理，都不该让她因为‘莫须有’的理由受委屈。何况，此事涉及姑娘家名誉，还请陆兄留意。”
陆小凤摸摸胡子，没有反驳，只是心下一转，不禁暗笑起来。
两人正待继续喝酒，突然一个面无人色的小厮惊慌失措地奔来：“少、少庄主，不好了，死、死人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银花珠树晓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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