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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海匪徐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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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远处传来“砰、砰、砰”的爆响,听起来是鸟铳发出来的。同时楼门被用力推开了,“轻点!轻点,抬到这张桌子上。”三个男人抬着位伤者闯进来,头前引路的是个发丝斑白的妇人,看上去有五十几岁的年纪,她将长发以顺时针方向直接缠绕于头顶,梳着简洁的道姑头,身上穿着件白色及膝的长衫,前胸印有盛开怒放的朵朵荷花,且别出心裁用闪亮亮的金片加以点缀,应该是浆洗的次数太多了,图案褪色金片丢失。岁月无情今非昔比啦,光鲜亮丽的颜值已被岁月无情打磨得黯然失色,唯有超凡脱俗的高贵气质还在。
“韩香!借用你的地方救治位伤员。”妇人紧急地招呼道,看来她和垂香楼的女主人很熟悉。
“何护士!”
“何琼,你怎么变成这样啦?”
屋里的五个穿越者不约而同地喊出声,只是惊诧的程度不一样罢了,最吃惊的当属吕喆和李玄。
“是你们?你们终于来了。”那妇人顿时泪水夺眶而出,“我在这里等了你们二十年啦。”
吕喆百感交集地走上去,无比心痛地端详着青春不在的何琼。
“大家都到齐啦,咦,还缺一个,开快艇的小伙子没来。”说话的是抬人的老头,因为是负责抱腿跟在后面,被个外国人和城门守卫老隋遮挡住了,进来时大家都没有注意到他。此时看清楚了,这位六十岁开外,和蔼可亲,大耳有轮,俊目美髯,一米八的大个儿,长得富富态态的样子。唯有美中不足之处,圆滚滚的头上开始谢顶了,只剩少许的银发飘洒于脑后。
“何教授!”
“是我,大家都好啊?”教授笑得合不拢嘴,“今天这是怎么了?喜事连连,先是找到了我姑娘,大半年了,我在登州找了个遍,渺无音讯,是大海捞针啊。谁料到,今天早晨在矿上被倭寇打了个措手不及,从招远逃到城里来,却在大街上意外遇到了,真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又在这里遇见了你们,就缺许司机了,再找到他就妥啦,这下可以回家喽。”
“叔,你半年前就到了呀,是怎么熬过来的呀?受苦啦。”吕喆又对老人嘘寒问暖一番,想他一定吃了不少苦。
可教授晃着脑袋庆幸地说道:“吃苦倒是谈不上,多亏这位西班牙商人洛克收留,好吃好喝好招待,我这专业知识还能派上用场。”
“这老外开的什么矿?”曹斌插嘴问何教授。
“舍金矿。”前面抬肩膀的外国人抢先回答,他长得高高的个子,满头金发,粗粗的眉毛,额头棱角分明,“嗯哼,这里的金子太多啦,从土里往外钻。可你们的官府不让采儿,我们舍从吕宋千里迢迢来的,不能空手回去。多亏遇见何弟兄,都舍天主教的信徒,彼此帮助舍应该的。”原来他也是天主教教徒,脖子上挂着有苦像的十字架。腰间大皮带上还掖着一把火枪,可这把枪和火绳枪不同,没有点燃火药的绳子。
“无耻!跟海盗有啥区别呢?别银家的好东西能所拿就拿吗?俺们这里的金矿产量是首屈一指,远在北宋真宗时就派大臣潘美来督采黄金啦,可再多也架不住疯狂掠夺呀。”王老爷子不高兴地低声骂道。
西班牙人并没有听清王义士在说自己,还在兴奋地讲着矿上发生的事。“倭人舍疯了吗?分明舍自杀嘛,抡着刀冲上来,他们的火绳枪哪里比得过我的转轮火枪啊。若不舍火药打光了,他们都得做肥料,可惜火药没了,伙计们被冲散啦,我和何弟兄一道跑出来。”
“的确是这样的,是洛克救了我。”老教授心存感激地指着西班牙人。
“洛克!”
“亲爱的洛克!”
韩香和李崇文同时向外国人招呼道。
“妈呀,舍你们呀?你们好儿。垂香楼,哦,舍韩小姐的铺子,总旗官也在这里,你越发得皮肤白嫩了。”这个西班牙人爽朗地大笑着。
“我亲爱的洛克,从你那儿得到的粉啊、水啊,让我又找回了自信,真希望做个女人,做女人挺好的。”李崇文惆怅地看着指挥同知王守国。
“洛克弟兄,你与她们认识?”何教授好奇地看着他们。
西班牙人使劲地点头承认,“舍,我亲爱的何兄弟,这位舍我的顾客,追求完美的总旗官李,他没少照顾我的生意。”他又指向韩香,“这位和我的交情更不简单,她卖给我麦子,救了我们的马匹。何弟兄,你知道吗?我们的马舍冷血马,需要麦子和大豆,可南边没有麦子,北方有,却不卖给我们外国人。都舍葡萄牙人惹的祸,惹恼了大明皇帝,但人家至少得到一块晒衣地澳门。在东方西班牙得到了什么?什么也没有。我们来晚啦!都怨哥伦布错误的计算,少算了经度,从大西洋来东方,还舍向东经过好望角近些啊。害得伊莎贝拉女王和若昂二世签下了《托尔德西拉斯条约》,规定教皇子午线以东归葡萄牙所有,以西舍我们的。这么一来,让达伽玛那个家伙捷足先登,东行到了印度。直到我们的英雄麦哲伦,在太平洋摩鹿加登陆,两国达成《萨拉戈萨条约》之后,才在东方得到一席之地。我舍个容易上当受骗的人,看了马可波罗的《游记》,便相信日本国遍地舍黄金,可到了那里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的这位好朋友没有骗我,她冒着危险送麦子给我们,质量又好,价格又便宜,我的马又能活蹦乱跳啦,我还在这里发现了金矿。小小年纪,一个弱女子敢和外国人做买卖,好酷啊。”
“你们先不要唠嗑了,帮我扶着他的大腿。”正在检查伤者的何琼打断了他们,“还好,骨头没断,只是韧带拉伤了。你这马车是怎么赶的?有急事去办吗?安上翅膀你能飞,车子不翻才怪呢。怎么不好意思啦?还把脸给蒙上了,砸到的是腿,又没伤到你的脸。”护士将盖在他脸上的衣服扯开。
“大海!”
几个人同时喊出他的名字,像训练有素的唱经班在合唱。矛头全部集中到他的身上,关心的却是卧碑的下落。
“徐海!”只有老海盗头子直呼其名,小海盗拉开架势高度戒备。
那仆人嘿嘿笑着坐起来,没有理会其他的人,“老船主,别来无恙啊,几年不见,您还那么神采飞扬啊。”他抱拳施礼以晚辈自谦,“海峰,干什么?你我弟兄用得着这样吗?何况我现在还是个瘸子。”
“徐海!你个没有良心的卑鄙小人,我义父待你亲如子侄,你却拉帮结伙图谋不轨。不让你烧杀抢掠,祸害百姓,可你却变本加厉,置若罔闻。还阴谋作乱,差点害了我义父的性命,不是我义父拦着,不是看在你叔叔徐惟学的面子上,我当时便一刀捅了你。”
“呵呵,毛海峰,好大口气,来!现在捅我也不晚。挺大个子,本来姓毛,却随人家姓王,怎么给别人当狗就那么舒坦?还是条摇尾乞怜的小土狗,太没有出息啦。”那人没把对方放在眼里,手里捻着佛珠耻笑道。
健壮的小伙子听他抢白气往上撞,就要扑上去还以颜色,被汪直一把拉住示意冷静,“徐海,自从你叔叔过世后,你是愈加的噬无忌惮了,两浙之地被你祸祸得千疮百孔,民不聊生,喝凉酒,花脏钱,早晚都是病啊。你就不能听我良言相劝,改弦更张,光明磊落地做生意,不干那伤天害理的勾当吗?”
“光明磊落!这世上有几个能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地做人?”昔日的部下徐海嗤之以鼻,“我本来是杭州虎跑寺的一个小和尚,本以为青灯古佛了此一生,没想到被叔叔带出来干这刀口舐血的买卖。我本善良,看到地上有蚂蚁都绕着走,可造化弄人呀,叔叔的船队经常遇上风暴和官军,好几次是血本无归,倭人催款,叔叔就将我抵作人质,九死一生。走投无路之际,只能和倭寇勾结,烧杀抢掠干这一本万利的勾当。现在可非比从前了,兵强马壮,众望所归,陈东、麻叶他们都来依附于我,可不是任人宰割的小和尚啦。不谦虚地讲,自从船主被俞大猷逼去倭国,海上诸事都得看我的眼色。”他自嘲地哼哼笑了两声,“光明磊落,船主不是也真真假假、躲躲藏藏吗?本名王直,却借用母家姓汪,可到头来还是让官府查个清楚,把老母妻儿押入监牢。所以说光明磊落有什么好?”
“那么好吧,我们开门见山地谈谈吧,徐船主,你要对东坡卧碑怎么办?”汪直直接问徐海。
“老船主,这不是在舟山沥港的时候啦,我的想法不再用您牵着鼻子走,卧碑如何处置得由我说了算。倭国的大名大友宗麟是何许人也?那可是丰前、丰后、筑前、筑后、肥前、肥后六国的守护,他喜欢的东西,我们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呀,而且我还要亲自前来,把石碑的事办得妥妥当当的。不能因为你前来阻挠,三言两语就前功尽弃喽,赤甲红想怯阵,把石碑送回去,那是痴心妄想,大爷没在马王庙里做了他们,是看在这一段日子里大家处得来,已经是大发慈悲啦。”
王滶本就看他不顺眼,再听其不可一世的言语,便气不打一出来地吼道:“徐海!狂妄,你知不知道那石碑是国宝?祖宗留下的东西,失不再来。我义父通过斐迪南修士劝说了大名,他放弃起初的想法,你大可不必一意孤行吧。”
徐海看都没看他,发出一阵冷笑,“又是耶稣会的家伙多事,坏了爷的买卖。还有突然闯进庙里的那个小子,打乱了我们里应外合的计划,带着一大群虚张声势的无赖乡民,尤其是拿着大宝剑的疯婆子,逼得我纵马飞驰翻了车子。不是这几位出手相救,我得被惊马拖死。”海盗感激地看着抬他来的四个人。
“认贼作父,出卖祖宗,你的眼里只有金子、银子,仙姑就不应该救你。”唐庙祝打心眼里瞧他不起。
“赤甲红,别说大话啦,你不喜欢金银吗?提到耶稣会我倒是想起沙勿略来,这位自称是什么教皇帝的特使曾经说过,在他的家乡有个了不起的大航海家讲,谁占有黄金,谁就能获得他在世上所需要的一切。”徐海的脸上突然掠过一丝诡异的笑,“不要为我的卧碑操心啦,我的伙计们已经赶来了,石碑是一定要拿走的,而且大名的家臣神风先生就在登州督办,就是我同意放弃,人家也不会放弃的。遗憾啊,今天来的人手少了些,否则把这登州城洗劫一空。老船主,小侄无能为力呀,不好意思喽,先行一步了。”他使劲将一把椅子摔碎,只留椅背作为拐杖,支撑着可以挪动步子了。
刘庆东跨上一步阻拦道:“神风先生,你还不能走。”
“你叫谁神风先生呢?”徐海刚刚扶着桌子站起来,恶狠狠地瞅着对方。
协警迎着咄咄逼人的目光,不卑不亢地继续说,“是的,你就是神风,徐海就是神风,至于大名的家臣只是个托词,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搪塞搪塞老船主罢了。”
“天下掉下来的,你是怎么知道我是神风的?”徐海反而笑了。
“因为李家老二送给你的九连环,它一定在你的怀里吧,对,我听到它发出的声音啦。这声音我在社学听到过,是在倭寇头子神风的身上。你能否认你不是吗?”
“咦,什么九连环?我怎么没有听到呢?”李玄诧异地问出口。
庆东转向医生笑了,“别看我眼睛不给力,可有一对运转员的好耳朵。”
徐海仰头哈哈大笑,“你猜对啦!我是神风,崇拜松浦家族打败大元的神风,要席卷海疆的神风,我神风想要得到的东西、想办成的事没有失手的。”
刘庆东没有放弃相劝,语重心长地告之,“徐船主,今天你若是抢走卧碑,将遗臭万年,在史册上永留骂名。而且,不用多时,楼外会被百姓包围了,仅凭你们这些人,就是再穷凶极恶,也是无论如何冲不出去的。”
“是呀,还有屯兵!城门的守军不是吃素的。”指挥同知不服气地叫嚷着。
“不是吃素的!一群废物还想吃什么?我的人已经打进来啦,什么百姓?什么守军?都是酒囊饭袋。”他胜券在握地指向楼外。
真真切切,外面传来吼叫声,“班载!班载!哈呀哭,哈呀哭。”同时伴着杂乱的“踢踢踏踏”脚步声,不知跑来了多少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应该是冲进城里的倭寇海盗。
“喵,喵,”不知为何,有人出人意外地学起了猫叫。
“庙在西面!”是有人在指路。
又是学猫叫的发现了什么,“辛五郎先生,这不是神风大人赶的马车吗?那口棺材里一定是石碑,二公子说以三声鸟铳为号,怎么不见大人的影子?”
“辛五郎!阿三!海兔子!我在这里。”徐海向楼外面呼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