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佛》大白牙牙牙

12、第十二章

　　了悟的声音很特别，双手合十低声诵读经文时，好似神佛在规劝众生。明明只是垂怜世人一瞬，却能让世人心甘情愿皈依。

　　衡玉……
　　衡玉大概缺了几分学佛的慧根，在了悟念经声音停下时，她正好睡醒。
　　睁开眼睛的时间过于凑巧，以至于了悟又多瞧了她几眼。

　　衡玉正色微笑，企图当作无事发生。

　　了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想了想，道：“我们先出去吧，满施主现在身体虚弱，该好好休息。”

　　邪魔之气已经融入满雪儿的骨血里，驱除邪魔之气时，满雪儿自身也要承受一定痛苦。她躺在床上浑身乏力，脸色苍白，连起身向了悟道谢的力气都没有。

　　要走出厢房时，衡玉像是想起什么，又将脚收回来，折返回屋内帮满雪儿支起紧闭的窗户。
　　屋内沉闷的空气得到流通，一束束暖阳争先恐后从窗外探进来，风吹进厢房里时，裹带着寺庙里特有的檀香气息。
　　从满雪儿的角度往窗外看，正巧能看到窗外那棵高大挺拔的银杏树。

　　开好窗后，衡玉朝床上的满雪儿轻笑，这才走出厢房门。

　　“咦。”
　　瞧见站在檐下的了悟，衡玉有些诧异。
　　“了悟师兄是在等我？”

　　了悟点头，扭头看向院子中间摆着的那张石桌：“先过去坐着吧。”

　　了念小和尚就坐在那里。
　　衡玉从储物戒指里取出几包蜜饯和坚果，全部扔到桌面上。
　　了悟没动。
　　了念瞧了他师兄一眼，也默默垂下眼。
　　衡玉直接把坚果抛到了念怀里：“别管你师兄，试试看这个坚果味道如何。”
　　手忙脚乱接住坚果，了念抿了抿唇，拆开包装取出一颗松子，低头认真剥了起来。

　　松子是炒制过的，但还带着一股天然的甜香味。
　　了念剥开外壳吃了两颗，唇角没控制住地往上扬了扬，颊侧酒窝若隐若现。

　　了悟拨弄着念珠，突然问道：“洛主为何要特意折回去开窗？”

　　衡玉低头剥着松子。
　　听到了悟的话，她手上没注意收力，直接把松子肉捏碎掉。
　　拍掉手上的碎屑，衡玉说：“人时常待在昏闭的室内，心理就很容易出现问题。满雪儿现在这种情况应该多吹吹风晒晒太阳。”

　　缓声回答这个问题时，衡玉好像知道水镜为什么会挑选她来完成攻略佛子的任务了。
　　了悟被誉为佛门之光，她不怀疑对方的实力以及佛法高深程度，但了悟对这世间种种苦厄好像都缺乏一种同理心。
　　想要攻略这位佛子，什么媚术啊双修之术啊一点用都没有，了悟心性坚韧根本不吃这一套——所以舞媚和慕欢都直接出局。

　　衡玉将剥好的松子递到了悟面前：“吃吗？”

　　有人为他剥好松子，这种经历对了悟来说还是头一次，他没有拒绝，但接过后也没吃。
　　把剥好的松子肉放到干净的手帕上，了悟站起身走到银杏树底下。左右环视一圈，他弯腰捡起一根掉落的树枝。
　　手指掐诀，几十片从树上脱落、正飘在空中的银杏叶被风卷到他身前。了悟将树枝伸出去，这些叶子全部乖乖粘到树枝上。

　　乍一看上去，这就像是一根刚从银杏树上折下来的树枝。

　　衡玉心底闪过一抹奇异的念头。
　　她身体稍稍后仰，调整坐姿后，视线一直追随着了悟，想要看看她的猜测是否成真。

　　她看到这位佛子走进满雪儿的厢房，从储物戒指里取出玉瓶充当花瓶，把树枝插进玉瓶里。

　　玉瓶就静静摆在窗边，风吹拂而过，银杏叶轻轻抖动舒展着，带着一股无声且沁人的温柔。

　　——她的猜测成真了。

　　等了悟重新回到院子里，衡玉问他：“为什么不直接去折枝头上的银杏，或者摘几朵花？”

　　“阿弥陀佛。它们本来安安静静在枝头生长着，如果是因为时令的原因凋零，那是无法避免的。但贫僧直接去折它们的行为，本是可以避免的。”
　　“贫僧赠银杏给满雪儿施主本是好意，却不希望用伤害一样事物的方式来完成这种好意。”

　　衡玉抬手别了别鬓角碎发。
　　这种行为其实也不失为一种温柔吧。

　　虽然这种温柔在她看来有些古怪。

　　-

　　夜间，衡玉盘膝坐在蒲团上，从储物戒指里取出玉牌。

　　这段时间她都在尝试冲击筑基巅峰，但她体内好像被设下了禁制，这道禁制只能依靠倾慕值来化掉。
　　利用倾慕值来进阶，就有些违背了‘道法自然’这个道理。
　　但今天上午了悟的话点拨了她。

　　她利用倾慕值来进阶，危害都是在日后才会一一显露。但不利用倾慕值进阶，就只能一直停留在当下。所以这看似是个选择题，其实根本没得选。

　　衡玉自嘲一笑，没有再犹豫，疯狂往玉牌里注入灵力，同时默念口诀，催动玉牌上的阵法。

　　玉牌上的倾慕值从1450开始疯狂往下掉。

　　1450-1400-1350……

　　筑基后期和筑基巅峰之间那道屏障，也在这个过程中缓慢消散。

　　门窗已经关紧，没有风吹入，但衡玉披散在身后的柔顺长发不知为何轻轻飘动起来。
　　发梢尾端，流淌着淡淡的金光。

　　在倾慕值只剩下300数值时，衡玉猛地睁开眼睛。

　　周身灵力涌动，分明是已从筑基后期突破到筑基巅峰。

　　-

　　满雪儿毕竟是凡人，体内的邪魔之气再浓郁，也不会难驱逐到哪里去。
　　以了悟的修为，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大功告成。

　　官差们接到通知赶来青云寺，要押走满雪儿。

　　在被押走之前，满雪儿朝衡玉深深鞠了个躬：“这段时间的大恩无以为报，雪儿在监狱里的余下时光会日日为仙子祈祷，唯愿仙子大道有成，与天比寿。”
　　鞠完躬后，她缓缓抬起头来，脸上带着真诚而羞涩的笑意。
　　然后，满雪儿又朝了悟鞠了一躬：“也愿大师佛道有成。这段时日实在是麻烦大师了。”

　　一一道谢完，满雪儿跟着官差离开。
　　在走出青云寺前，她忍不住回望石子路尽头，好像这样就能瞧见那站在尽头的衡玉和了悟一般。
　　走到寺庙外的集市时，满雪儿发现外面集市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她原本并不在意，但当她的视线掠过去时，她认出了赵凡和赵伯伯。

　　赵凡扶着他爹，站在人群里静静目送她，注意到她的视线，抬手用力挥动，好像是在做道别一般。

　　她的父母在哥哥嫂嫂的搀扶下也过来送她一程。

　　对往事的最后一份不甘终于消散。
　　满雪儿深吸口气，垂下眼睛，唇角止不住上扬。

　　等青云寺再次恢复宁静，虚空中有淡淡金光落了下来。
　　一部分笼罩在衡玉身上，一部分笼罩在了悟身上，就连了念也分到了些许。

　　衡玉：“这些就是功德金光？”
　　她抬起手，想要触碰薄薄覆盖在她身上的金光。当然，她自然是什么都触碰不到。

　　人在做了好事后，会得到一定的功德。功德积攒得多了，能够护着这个人不轻易堕劫。

　　从这个角度来说，功德金光其实也是气运的一种。而佛门更是有特殊的功法能够借助功德修炼，最后走功德成圣之路。

　　听到了悟应是，衡玉又问：“要如何才能查看一个人身上的功德金光？”

　　了悟直接传音告知她一段咒语：“念完咒语后将灵气加持到眼睛，就能探查功德金光。不过洛主非佛门中人，多次查看功德金光对身体会有损害。”

　　衡玉点了点头，只是记下咒语，没有打算探查了悟身上的功德金光。

　　见她困惑已消，了悟说：“既然如此，接下来洛主请自便。贫僧要和寺里的僧人们外出施粥施医。”

　　这个小城镇里的乞丐不少，还有附近的流民，所以每隔半个月青云寺都会外出施粥施医。这对佛修来说也算一种修行。

　　衡玉对这些不感兴趣，离开青云寺后见天色还早，衡玉干脆在小城镇里胡乱闲逛。

　　华城是真的小，她拎着刚做好的糖人走回家，拐进一条不算多热闹的巷子，在街角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阴暗潮湿的街角里躺着一个病恹恹的小乞丐。
　　他大概只有五六岁大，瘦骨嶙峋，身上的衣服破烂布满泥垢。
　　此时，他被了悟扶着坐起来，大概是觉得难受，小乞丐的手紧紧攥着了悟衣摆，在他干净的僧袍上留下灰黑色手痕。

　　了悟不仅没阻止，还动了动衣摆，让小乞丐抓得更舒服些。
　　他垂下眼搅动白粥，舀了一勺白粥递到小乞丐唇边，看着小乞丐吃得急促，他托住小乞丐的背，让对方能更顺利咽下白粥。

　　衡玉突然觉得——

　　这位佛子虽然不懂世人为何而苦，但他的确无愧‘无定宗佛子’这个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