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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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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费了一点心思制造了几个巧合,终于得以与他正式结识。
“金礼。”
“袁小满。”
如此简短地介绍完自己,我与他对视了一眼,而后两人笑开来。虽说我已存在了九百年,但在人间我本就是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所以自然与他日渐熟络起来,成了知交好友。
袁小满一家的生计全靠他上山砍柴再去城里贩卖维持着。
自与他相交以来,我常伴他一道上山砍柴。他砍起柴来有种不亚于读书时的专注,每一挥斧都坚定无比。
山风往往从四面八方来拂上人的脸,清凉通透,他额上的汗珠偶尔会掉下来,折射着林间的微光。
砍柴极为劳神费力,下山时他背着柴捆总显得十分费力,我在一旁过意不去提出替他背运一段路,他总好言谢绝,仍是那般少年倔强。我总觉得好笑,凡人何必这样坚持。
在陆上时,我从未放弃自己的修行,但不同的是我不再在水里汲取月华灵气。
每当月光明亮时,我便也去到泾河边上坐定,让月光中那股清冽之气自我身上的肌肤渗透进来。
袁小满第一次见我夜里坐在泾河边时,显然是很讶异。“金兄,夜色这么深了,你怎还在河边上?”
我也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几丝好奇的意思:“夜里睡不着,月色又这样美,不来观赏一番月涌大江流的奇景反是有些辜负。说来小满你来江边作甚?”
袁小满不好意思地一手挠头,一手将手中的旧书挥了挥:“我刚才服侍娘亲睡下,月光这么好,我出来借光看一会儿书。”
我淡淡对他笑,看他仍在柳树下坐定。我说:“如此我与小满你也是极有缘分,要知道对月当歌若无知己,也是一大憾事。”
小满仍是不好意思地笑,开始看他的旧书。我不再说话,照样抬起头来看天上一轮白玉盘,感受那清逸之气进到体内。
夜色静谧地很,只少有夜里微风浮动柳叶细碎作响,并那泾河浪花轻柔贴在岸旁石头上的声响。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忽然地,袁小满在月下吟诵出了这一句。
我顿觉心头被钝物击打了一下,转去看他。他也正在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眼睛里有些茫然。似乎是察觉到我在无声地注视他,袁小满也回头望我。他笑:“金兄,你说,河边的人每年都在看的月亮,是同一个月亮吗?”
我也曾千方百计想要知道这难题的答案,我心里想。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这答案是我花了近三百年才想出来的,这一刻,我用这两句诗的下两句来回答他,“天地间亘古不变的东西,很少。”
“嗯。”他仍低了头去看他的书,粼粼波光在他脸上闪耀。
后来与袁小满越发熟稔起来,我终于随他去他家拜访。
家徒四壁,很贴切的形容。我一身赭红立在袁小满家简陋不堪的房屋中央,与周遭一切都颇有些格格不入。
袁小满恐怕怠慢了我,忙去找破旧的条凳给我坐,请我坐下前将凳面擦了又擦,面上有些窘色。袁小满招呼我坐下,忙又出了屋子去烧水。
趁这空,我细细打量着周围,袁小满的娘亲半卧在床上,对我和善又有些惭愧地笑着,眸子里有一种我很久没有看到过的暖色。
“这位公子,家中穷困,招呼不周,还望见谅。”小满的娘亲语气虚浮,但诚意十足。“无碍,能与小满这样正直勤勉的少年为友,是在下之幸。”我温和答道。
小满的娘亲握住嘴压下两声咳嗽,对我说:“小满这孩子命苦,他爹去得早,我如今又是这幅样子,全是他的拖累。我这当娘的……还不如早死了便也罢了……”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安慰她:“伯母说的哪里话,小满为人清正勤奋好学又吃得苦,以后必有大作为。”小满这时刚好进得屋里来,见他娘亲又在伤心,忙去扶了他娘亲卧下,又掖好被角。
“金兄,喝些水吧……家中没有备茶,不要嫌弃。”小满将粗陶杯子递到我手边。
我接过来,对他笑:“真水无香,也是人间极品。”轻轻将茶杯送至唇边,水仍有些烫,入口却是长安井水的甘甜。
放下茶杯,我与小满和他的娘亲闲话了几句家常,他娘亲问起我为何孤身一人来长安,我顿时语塞,状似无意瞥了小满一眼,我抹过去:“我自幼时便与母亲相依为命,后来母亲因故去世,我只能四处漂泊,饿不死便罢了。”
小满有些动容,他娘亲也是抹起了眼泪。小满过来扶住我的双肩:“金兄,你不嫌弃,便当我是你亲兄弟。”他的双手坚定有力,我不看他,只是点点头。
小满送我出门,我在巷口叫他留步。我转身往自己的屋舍走去,感到小满仍在身后目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