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庄往事》非叶非也

3、第 3 章

　　梁历十九年，这一年的春天风很大。

　　三月十三，大当家，黄四娘和我一同往西边的淮邑城走镖。我与黄四娘如往常一样嘴上斗武，大当家行马在前。忽然，黄四娘捏起了她的镖，神情紧张起来，“三七，你听。”我握住了刀柄，叫了大当家一声“当家的，小心。”大道两边的树林里除了镖队没有其他可疑行迹，风很大，浮躁地穿过树林的枝叶，哗啦响动格外清亮。

　　不对，不可能这么清亮！那声音里……有人踏着枝叶来了！

　　很好的轻功，不曾听见那人借多大的力，也未见那人落地。看来这次不好对付。

　　黄四娘急往我这边喊：“三七，来者不善，可能还不止一人，我看远你护近处！”我从善如流，回头叮嘱弟兄们看好货，又往前喊了一声大当家，“当家的小心！”大当家早拔出了他的剑，回我“放心。”

　　对方果然自林间枝叶中破空而来，其身如魅，我定睛细看，总共竟有十二人，全部身着黑衣，绝不是一般绿林劫匪。刹那间，黄四娘早飞了两枚燕子镖出去。她的镖一向极快，百发百中，普通人甚至看不见她如何出镖，就已被镖钉了肩膀。然而那日未成想，她两枚镖飞了出去，竟是无一命中，那伙黑衣人只是凭树枝借力扭转了身子，竟然就轻巧躲了黄四娘的镖。我见此倒抽了一口凉气，第一个黑衣人已来到我身前。

　　黑衣人用的是峨眉刺，好奇怪的武器，我心想。利落地举刀，挡了对面黑衣人穿来的一刺，第二个、第三个黑衣人又至。分神望了一眼黄四娘和大当家的那边，他二人情况也并不乐观。黄四娘先前终于钉死了两个黑衣人，此刻也是拿出了身上的短刀跟两个黑衣人斗在一处。大当家最是艰难，他早在黑衣人的攻势下下了马，正与五个黑衣人苦战。

　　我三人虽长年走镖，但念及活人不易，即使遇着山匪，令他们吃些苦头知难而退便罢，从不伤人性命。而今时……我咬了咬牙，在手上将刀横翻过来，干脆地抹了对面这黑衣人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直向我面门扑来，猩红遮目，我抹了一把，闻见鼻尖浓烈的温热铁锈味，有些恶心，手臂略微颤抖着。但彼时不容我多想，借着先前刀势，我又毫无犹豫地结果了身侧的一人。抬眼看了看弟兄们，将近二十人的队伍去了大半，死去的兄弟尸体杂乱堆在场间，其状惨烈，不堪记述。

　　我再杀了一个黑衣人，往当家的那边冲杀过去。当家的那边也剩了三个人，而黄四娘那边还与那两个黑衣人抵挡着，但奈何短刀本就不是她强项，渐渐有些体力不支。我只得临时跑到她那处，一刀利落捅进她身后的黑衣人。黄四娘没顾得上回头，草草喊了声“谢了”。我一言未发，冲至大当家的身边，引开两个黑衣人，但十分奇怪的是，有一个身手明显高明于其他人的黑衣人只是专心致志地与大当家的打斗着，不管我如何引战，他都不为所动，只一心盯着大当家。我气急败坏，冲那人吼说，“你眼瞎怎的我也是人为何只打他！”那人冷冷瞟我一眼，凌厉杀招仍只向大当家的去。大当家的无暇多说其他，只对我说“三七！看货！”

　　我没再说话，仍与黑衣人打在一处。不觉间，双方越战越急，越斗越狠，我挥刀也无奈地慢下来，黄四娘那边情况也并不妙。就在那时，那手段高明的黑衣人玄妙地拧了一下手里的刺，用一种诡异的姿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向大当家的胸膛。我顿觉头颅一阵潮热发胀，双眼几乎要瞪裂出去，全身血液似乎逆流起来，而我手上的刀却不再听我使唤，如何想挥都未曾挥起来。

　　峨眉刺无有半分差错地刺进了大当家的左胸。血水从我的刀尖低落，还没来得及坠地。

　　黑衣人猛地将他的武器拔了出来，退后两步稍顿，挥了挥手，场间活着的其他四个黑衣人往他身边聚集起来，一转身仍向来时那般树梢掠走。

　　林间风是飒飒响着，清亮通透，无比。大当家早就倒地，唇上已无血色，黄四娘奔来跪在他身前，试图扶他起来，却无论如何扶不起来，她一脸惨白，咬紧了牙关，偶见豆大泪珠滚下腮边。我将刀插入早被血水濡湿的土地，开口的声音突兀地嘶哑：“大当家我背你到淮邑城，我们去找大夫……”我伸手去扶他，却被他勉力摆手止住，“那人……影……”大当家地似乎很用力地咽了一下，想说什么，终于无法再说出只言片语，再无声响。

　　林间风是簌簌响着，清脆干净，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