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夏]守护之目》日照江南岸

9、尾声

　　回忆的光芒渐渐在瞳孔中收拢。鲤阖上眼睛趴在原地，眉头纠结，背脊起伏，像是在啜泣一般。
　　夏目走过去，伸出手，轻轻抚摸它的皮毛。
　　掌中传来微弱的颤抖，仿佛在倾吐无法痛哭出声的悲伤。

　　“想哭的话，就痛痛快快哭出来吧。”夏目说。
　　只见鲤的睫毛动了动，慢慢蓄起一颗水珠，倏地滑落。然后，接二连三地，泪水断了线一样掉下来。
　　终于，它再也压抑不住，张开嘴，嚎啕大哭。

　　奇异的变化瞬间发生了。
　　有什么光芒从鲤的体内倾泻出来，强大的气流几乎让夏目睁不开眼。
　　他伸出手来挡在自己眼前，一手紧紧抓住鲤，才免于被吹倒。
　　忽然，夏目惯性地向前一倾。手下一空。
　　“鲤！你怎么了！”

　　光芒散尽。
　　庞大的妖怪消失了。只是倏忽间的变化，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夏目四顾一圈，回头看着斑，惊诧道：“猫老师，它不见了！”

　　“不，它还在。看，你的脚下。”
　　夏目茫然，依言低下头，竟然见到一尾红色的鲤鱼在脚边蹦跳，“啊，这……这是……”
　　“它的原形来就是一条鲤鱼。记得田沼家的那个水池吗，把它放到那里去。怨气释放出来之后，它的妖气已经很弱了。”
　　夏目遵照斑的意思，蹲下身去抱鲤鱼。才摸着鱼身，却被鲤鱼用力一扭，就从手里滑脱了。他合身往前扑它，却又扑了个空。
　　鲤鱼似乎在刻意地躲避他。

　　“让开，我来！”斑像风一样窜过来，一脚把鲤鱼踩在自己前爪底下，不过并没有用力，只是悬空了肉掌将利爪钉在它身周而已。
　　鲤鱼在它爪下徒劳地挣扎。
　　“幼稚的家伙，你就这么想消失么！羽子就是知道救她的是你，所以才不希望你为了她牺牲的！”

　　“你说什么？”鲤鱼忽然开口，声音和之前并没有分别。
　　“封住她的结界法力很强，就算是铃子加上我，还有其他妖怪的合力，也才能勉强打破而已。如果是你一个人硬闯，不但毫无用处，而且很可能有去无回！”
　　“你们打破了结界？那她为什么还在里面？”
　　“是羽子自己不愿意逃出来。”
　　“她……为什么！”
　　“这是人类古怪的地方，我也无法理解。她认为是自己害死了同学，所以决定赎罪。不可思议，仅仅是因为去郊游是她提议的，如此而已。人类总是有很多古怪的逻辑，可以为了微不足道的原因自相残杀，也可以为了微不足道的原因而内疚自责，明明什么力量都没有，却要扛起所有责任……”
　　“住口！不许你这么说她！”鲤鱼在斑的爪底猛力挣扎，徒劳地发泄他的怒气。

　　“哦，对了。有句话羽子托我带给你，”斑垂目，俯视着那条小小的鲤鱼，俊美的脸庞看上去十分郑重，“她说，如果有机会将眼睛还给你，希望你能代替她，好好地去看这个世界。”
　　说完，斑松开前爪。
　　鲤鱼没有蹦开，也没有说话。
　　它的气息已经微弱，眼神却变得执著。夏目看见了斑的示意，点了点头上前，把鲤鱼抱起来，放到了那个妖气凝成的池塘里。

　　水波粼粼，夕阳的金光镀在池面上，闪耀着常人难以窥见的光泽。
　　鲤鱼在池中自由地游弋。
　　仿佛回忆中的那个情景，一切都在眼前重现。五彩的光芒折射出一个女孩的影子，缓缓走到池边，蹲下，校服的裙子垂到地上。鲤鱼摆动着尾巴游到她身边，在她眼前变换着花样展示自己的本领。
　　女孩开心的微笑。
　　几十年也好，几百年也好，总有一天，它会重获自由。然后，带着那个人的愿望，重新去看这丰富的世界。
　　如同她在身边一样。

　　回家的路上。
　　“充满怨气的鲤还真是强大啊……昨晚老师身上的伤，就是它干的吧？”
　　“哼，还不是你这个麻烦的家伙，好好地居然把它的眼睛藏起来，害我扑了空！真是……刚才应该把那条鱼吞掉！猫本来就是要吃鱼的嘛，可恶，刚才我怎么没想到！”斑已经变回了招财猫的样子，一边吹胡子瞪眼，一边在夏目怀里手脚并用地折腾。
　　“那个……我可以问吗，老师？为什么鲤的样子会和老师这么像呢？”
　　“像我这么优雅俊美难道不好吗！”招财猫傲慢地抬高了下巴。
　　“可是，他不是一条鲤鱼吗？”
　　“谁说鲤鱼变成妖怪就一定得像鲤鱼了！”
　　“老师！”夏目不得不装出生气地样子来。
　　招财猫打了个呵欠，乖乖窝在他的臂弯里，“你不是都看见了吗，它的回忆。鲤并不是靠自己修炼而成的妖怪，是通过人类的法术变的，相当于通过法术将灵力化成一个形态。最后它变回鲤鱼的样子，也是因为灵气不足支撑不了形态的缘故。”
　　“因为常常见到老师，所以变成老师的样子吗？”
　　“这个嘛，倒也没有很经常啦。因为羽子是学校里唯一会跟铃子搭讪的同学，所以去寺庙玩过几次。哼，想必鲤那家伙是被我出众的美貌给吸引了，说到底还是因为崇拜我啊。”招财猫得意洋洋地眯起眼睛。
　　“老师啊……”
　　“啊，什么？”
　　“老师不觉得总是这样说自己很恶心么？”
　　“你说什么！”招财猫跳起来，愤怒地伸出爪子挠夏目的脸。
　　夏目松开手，飞快地向前逃开。肥胖的肉球就在他后面一颠一颠地追赶。夕阳的金光扯着一人一猫的影子，在小路上追逐跳跃。
　　一旁的路人能听见夏目的笑，还有招财猫的喵喵叫。

　　大概……是鲤希望自己和羽子也能像斑与铃子一样吧。所以才变成了斑的样子。
　　夏目回头，又望了一眼寺庙的方向。怨气已经消失，妖气也已收敛，充满了平静、安详的气氛。
　　可是，眼前却……
　　招财猫追得越来越近，跑得太急，一个重心不稳，竟然摔进了路边的沟渠。它哇哇叫地爬起来，无赖地将这件事也归咎到夏目的头上，呲牙咧嘴地要找他算账。
　　夏目叹口气，重新开始向前逃。
　　果然……现在的斑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威严而勇猛的妖兽了，变成招财猫之后的老师根本就是个又肥又懒又无赖又自恋又音痴的小白嘛。

　　仅这片刻出神，夏目嘴角的笑容便已经给招财猫逮到。它还在大老远地就发起飚来：“笨蛋夏目，你又在说我什么坏话！”
　　“啊啊，什么都没有啊！”夏目急忙摆手。
　　招财猫怒火攻心，加足了马力向夏目冲刺。看这气势，今天不狠狠地报复一场是誓不罢休了。
　　夏目心中发起毛来，说话也微微结巴。
　　“那个……我是说，老师，老师你!@#%%^%$#&^！”
　　“笨蛋！你以为说这么肉麻的话我就会放过你吗！！！看招，夏目！！！！！”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想跟鲤说，其实下次变的时候考虑一下招财猫，或许……也不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