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朝食

34、追寻

　　程子颢道：“唐兄看起来有心事啊。”

　　唐烨指尖夹着个茶杯晃来晃去，道：“是啊。”

　　程子颢拆开包装，递了一个栗子酥给唐烨，道：“吃点东西会开心些。”

　　唐烨最喜欢的就是程子颢这种不追根究底的性子，让他觉得很舒服，却又忍不住倾诉的欲望，开口道：“你觉得，你觉得陆犀是什么样的人啊？”

　　程子颢道：“冷冰冰的，不太好相处，很刻板严谨吧。”

　　唐烨道：“我一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但是相处起来能发现他是一个……怎么说呢？就是很好的人。”

　　程子颢道：“哦？是吗？这倒是头一次听说。”

　　唐烨疑惑道：“怎么？很稀奇吗？”

　　程子颢道：“是啊。”

　　唐烨道：“怎么会呢？他很会照顾人啊。”

　　程子颢笑道：“哦？怎么个照顾法？”

　　唐烨道：“会看着我不让我吃凉的啊，给我剥栗子啊，梳头啊，每次出事他都会来救我啊。”

　　程子颢听着，默默放下手里的茶杯，道：“唐兄，冒昧地问一句，你跟陆犀是什么关系？”

　　唐烨道：“朋友啊。”

　　程子颢看了他一眼，也没追问，换了个话题道：“什么叫他会去救你啊？”

　　唐烨道：“我被绑架，他去救我。”

　　程子颢道：“为什么绑架你？”

　　唐烨道：“威胁陆犀吧，他们又绑不到陆犀，只能绑我咯。”

　　程子颢道：“那你们怎么分开了？”

　　唐烨耸耸肩，道：“莫名其妙，他就赶我走，还不跟我说实话，我一怒之下就走了。”

　　程子颢抿了口茶，看了看唐烨困惑又无辜的表情，道：“是不是他觉得，你跟他在一起会遇到很多危险，所以才赶你走？”

　　唐烨愣了一下，道：“不会吧……”

　　程子颢看了唐烨一眼，笑道：“算了，我说太多了，唐兄，我先告辞了。”

　　唐烨连忙站起来送他，程子颢离开后，唐烨靠着门站了片刻，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小荷正好路过，见状道：“少爷，少爷？” 喊了两声也不见唐烨有什么反应，便抬手在唐烨面前晃了晃。

　　唐烨猛地抬头，也不看小荷，径直走回屋收拾了东西装到焱里，给唐旭留了字条，大步走出了唐门。

　　其实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唐烨便下定决心了。

　　去找陆犀。

　　天界。

　　星辰站在银河边上，长发自然垂下，洁白的长裙上缀着星光，她从手里的银罐里掏出几团光球，往银河里撒去，银河却不为此多亮几分。

　　星辰伸手接住银河里飘来的沙砾，放入银罐中，盖好盖子，将银罐放在银河边，便站了起来。

　　陆犀站在她身后，道：“星辰，可否多撒一把你的星星？”

　　星辰转身与他对视，道：“与其让夜空缀满繁星，不如亲自去见他。”

　　陆犀沉默，星辰也不恼，在原地等着他说话。

　　半晌，陆犀道：“我不能。”

　　星辰道：“你还喜欢他吗？”

　　陆犀点点头。

　　星辰用手往陆犀的方向一抓，转身将手张开，往银河的方向一撒，银河里的星星竟开始移动，光芒愈来愈盛，不一会儿，又渐渐淡了下去。

　　星辰看着重新排列的星星，道：“他今世，寿数不长，但等他死后回到轮回，他便可以像凡人一样生活。” 话毕，手一挥，打乱了星星的排布。

　　“你若真的想此生再不相见，便别再去干扰他的命数了。”

　　“这次若不是你安排的仆从拼死救他，他寿数便尽了。”

　　说完，星辰便抱起银罐子，看着他，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人界。

　　唐烨这次带足了盘缠，本想去买个妖兽，脑袋里猛地闪过魔剑的影子，想着如果能操控魔剑，那日后定能省下许多功夫。

　　唐烨想着，步子一拐，便从熙熙攘攘的街道转进了森林里。

　　唐烨往森林深处走，直到看不见人影才停了下来。

　　他将魔剑拿了出来，金色丝线缠绕着纯黑的剑鞘，拔剑出鞘，那漆黑的剑身依旧冷冷的，即使是白天也不见它有丝毫光泽。

　　唐烨握着魔剑，这次的眩晕感比之前弱了许多，唐烨一手撑住旁边的大树，一手拿着魔剑，举到自己面前，道：“魔剑啊魔剑，帮个忙啊！”

　　说着，唐烨将魔剑一扔，想着它能自己飞起来，没想到竟直接落到地上，就像每把普通的剑一样，根本想不出斩杀蛊雕之时的气势。

　　唐烨垂头叹了口气，俯身将它捡起，道：“正常正常，我们再试一次。”

　　唐烨提了口气，手抬到半空，凝视着魔剑，一松手，剑还是落到了地上，丝毫看不出这竟是大名鼎鼎魔剑，看起来更像块废铁。

　　唐烨又捡起来，道：“怎么会这样？” 说着，伸手抚上魔剑，指尖被冰冷的触感一激，唐烨猛地打了个哆嗦。

　　“魔剑认主，并要以血为祭，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实力。”

　　一个声音突兀地从头顶上传来，唐烨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蓝色衣袍的人站在树上，纵身跳了下来。

　　“亓官？你怎么在这儿？” 唐烨看着突然出现的人，惊道。

　　来人正是亓官，他开口道：“来找你啊。”

　　唐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方才说的，是真的吗？”

　　亓官点点头，道：“确实如此。”

　　唐烨二话不说，拿起剑便往手掌上一划，血慢慢流了出来，唐烨将伤口贴在剑上，不由得“嘶”倒吸一口凉气。

　　亓官皱起眉，道：“跟陆犀待了几天，倒也不娇气了。”

　　唐烨听到“陆犀”二字，看向亓官，道：“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亓官怒气隐隐浮在脸上，道：“怎么？你要去找他？”

　　唐烨点点头，“嗯。”

　　亓官道：“当时他叫你走，你忘记他说过什么吗？他说你是累赘！负担！拖累！你还去找他？你脑子没问题吧？！”

　　亓官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语气也越来越暴躁，听的唐烨一愣，道：“你如何知道的？”

　　亓官猛地被问住，表情停在了一个既生气又尴尬的地方，显得有些莫名，亓官心念一转，道：“陆犀告诉我的啊，他说他早就厌烦你了，根本不想带你一起。不然我是怎么知道的？”

　　唐烨一怔，脸上表情是明显的受伤，握着魔剑的手垂下，低头呆呆地注视着地面，仿佛要把地面盯出一个窟窿。

　　亓官看着，心里有些不忍，但还是狠下心，道：“跟我回魔界吧。”

　　唐烨听了这话，抬头看向亓官，道：“我要自己见到他，亲口问他。”

　　亓官“啧”了一声，道：“当时你亲自问他，他是怎么回答的，你忘了？现在再去问他，答案还是那样！有什么意义？”

　　唐烨皱眉，道：“你偷听我们说话。” 不是疑问，是肯定的语气。

　　亓官索性承认，道：“是！我偷听！我就坐在外面院子的树上！你们说话我听得一清二楚！所以我也清楚陆犀是什么态度！当局者迷，听我一句，别去找陆犀了，跟我回魔界吧。”

　　唐烨不为所动，道：“当局者迷，便迷了，不用你管。” 说着，转身离开。

　　亓官见状，心里一急，伸手去拉他，魔剑突然一动，挣脱唐烨的手飞了出来，在场二人皆是一怔。

　　魔剑围着森林快速飞了一圈，又飞到了唐烨脚边，唐烨毫不犹豫地站了上去，亓官拉着他的手下意识松开，看着唐烨御剑飞远了。

　　亓官喃喃道：“这一世，你还是选择他吗？”

　　草地被踩过的“沙沙”声响起，未里的声音从亓官身后传来，道：“现在，你总该死心了。”

　　亓官看着唐烨飞离的方向，摇了摇头，道：“还早。”

　　未里皱眉，道：“你知道，必要的时候，我会除掉你。”

　　亓官闻言，转头冲她一笑，道：“我知道，”说着，拍了拍未里的肩，凑到她耳边，道：“到时候，谁除掉谁，还不一定呢。” 话毕，与未里擦肩而过。

　　未里叹了口气，看着天空，喃喃道：“快回来吧。”

　　唐烨第一次御剑飞行，在上面被风吹得有些站不稳，几次都感觉自己要从空中摔落，唐烨也逐渐积累了一点经验，低头看向人界，寻找陆犀的身影，嘴里嘟囔道：“陆犀，在哪呢？”

　　魔剑与唐烨感应，转了个方向，直奔南边而去。

　　陆犀与星辰告别之后，去见了天帝，一路上又有许多仙官催促他回人界查案，不像是有求于他，倒像是把他当奴仆一般使唤，心安理得接受他提供的便利，嘴上说着“能者多劳”，心里还一边鄙视，陆犀早就看透了他们的嘴脸，也不愿在天界多待，便向天帝告了别，回了人界。

　　近日南方动荡，民不聊生，涠城尤为严重，陆犀便往南方去，看看是否会有收获。

　　陆犀到了涠城，街上人来人往，却是一片喧闹拥挤，青天白日竟有人在街上明目张胆地抢劫妇女老人，将反抗者一脚踹翻在地；小贩商人无一不是彪形壮汉，面带警告之色，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腰间别着一把大刀；孩童在路边大哭也无人认领；乞讨者双膝跪地只求一点余粮。

　　即便如此，竟没有官兵来管，也没有侠义之士出面相救，一切都处于诡异的混乱之中。

　　陆犀手指轻晃，将打人者扔到垃圾堆里，抢劫者扔到茅厕里；将几个银币给予乞讨者，将孩童的母亲送到他面前，母亲却对孩子视而不见，转身离去，任凭孩子在身后苦苦追赶也不回头，最后孩子摔到地上，磕掉了门牙，血流如注。

　　陆犀叹了口气，上前将孩子扶起，用神农术给他止血，等乳牙被顶掉，新牙长出，希望一切都会好吧。

　　陆犀给他擦了擦眼泪，道：“别哭了。”

　　孩子看到陆犀冷冰冰的脸，眼泪被吓了回去，只敢抽抽噎噎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心里觉得这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陆犀道：“你自己可以吗？”

　　孩子听了这话，“哇”的一声，又大哭起来。

　　陆犀缓了缓自己的脸色，道：“既然如此，这段时间先跟着我吧。”

　　孩子并不知道什么是修道，只知道眼前这人要收留他，不会再扔掉他，他怕眼前这人反悔，赶紧抹了抹眼泪，点点头，道：“好！”

　　陆犀道：“我叫陆犀，你可以叫我……”

　　陆犀还未说完，那孩子就道：“陆哥哥！”

　　陆犀道：“可以，你叫什么？”

　　那孩子道：“阿山。”

　　陆犀点点头，道：“阿山。”

　　陆犀给他买了些吃的，阿山好像很多天没吃过饭了，风卷残云将桌上的食物给清了个干净，陆犀又买了些打包，便领着阿山去住店了。

　　陆犀不爱跟别人睡一张床，便开了一间双床房，中间隔了很远，阿山见状，怕陆犀半夜走了，抱着陆犀的脖子不撒手。

　　陆犀拍拍他的后背，道：“睡吧，我不走。”

　　阿山有点不舍地放了手，道：“好吧。”

　　陆犀回到自己的床上，刚想把外衣脱掉，便听到窗外一阵破空声传来，一把剑载着一个人“嗖”地从窗户冲进来，撞到阿山床上，吓得阿山一动也不敢动，直愣愣地看着那身穿红衣的人抬起头来。

　　那人跟阿山对视片刻，一转头就看到陆犀，面露惊讶，手一指阿山，道：“陆犀？这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