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朝食

23、中毒

　　陆犀持剑微微一动触碰到细线，细线便又勒进了更深的皮肤里，血顺着脖颈流了下来，沾到雪白的衣领上，触目惊心。

　　唐烨见状，猛地站了起来，道：“放开他。”

　　亓官面色阴沉，道：“‘提线观音’？”

　　方回笑道：“正是在下。”

　　提线观音，不知男女，面容多变，以细线杀人，亦可杀魔，可屠佛。

　　亓官道：“魔剑给你，放了他。”

　　方回道：“哪儿那么容易？魔剑给我，给你们留个全尸。”

　　唐烨道：“尽管来试试。”

　　亓官道：“你打不过他，我来。”说着，便朝方回攻去。唐烨朝陆犀喊道：“喂！你是神仙，不会死吧！”

　　陆犀没说话，淡淡看着包围住他的细线，在几丝勉强透进森冷的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亓官闻言，一边应付方回一边吼道：“神仙没了头一样活不成！”

　　唐烨皱眉，道：“一次性将全部细线挣开，可行么？”

　　方回用细线跟亓官打的游刃有余，回道：“你尽可以试试。”

　　亓官被那无孔不入的细线搅地身心俱疲，匕首斩不断，只能躲闪，找机会近方回的身，可细线将方回守地密不透风，亓官渐渐处于劣势之中，方回表情愉悦，手中动作又快了几分，道：“不陪你玩了。”说着，细线突然凌厉起来，招招致人于死地，亓官瞳孔猛缩，抵挡不及，身上瞬间挂了数道彩，眼看着便支撑不下去，唐烨在一旁站着，面色苍白，无力感铺天盖地袭来，原来自己觉得还不错的身手，在真正强大的人面前，只是蜉蝣撼树罢了。

　　陆犀看着他，淡淡道：“不是你的错。”

　　唐烨听了这话，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揪了一下，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滴在鲜红的衣服上，像是染了血，他脑子里突然想起来青丘山那次，道：“陆犀！你不是有向九尾借的一条命吗？这样的话你是不是不会死？”

　　陆犀道：“九尾之命，只可救人，不可救神。”

　　唐烨听了这话，愣愣地盯着他。

　　亓官已是身受重伤，边苦苦支撑便喘着粗气吼道：“天帝就眼睁睁看着你死？为什么不派人来救？”

　　陆犀淡淡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一切在唐烨眼中好像都变成了慢动作，仿佛过了很久，唐烨僵硬地伸出手，抚上“焱”道：“陆犀，我要试试。”将魔剑从“焱”里拿了出来，方回见状，笑道：“原来藏在你那里啊。”说着，便扔下亓官，朝着唐烨攻去。

　　唐烨冷冷地看了方回一眼，手握在剑柄上，猛地拔出魔剑，那一瞬间大量的画面争先恐后涌入脑海，使得唐烨感到一阵眩晕，眼前一黑，差点跌倒，而那些画面又立刻融进了脑海里，当唐烨想看清它的时候，不见半点踪影。

　　方回见唐烨心神不稳，立刻操纵着细线去抢魔剑，唐烨迅速抬手挥剑，想将细线挡开，谁知细线刚迎上魔剑，就立刻碎成了几段落在地上，方回明显一愣，不信邪似的，又操纵着细线攻向唐烨，唐烨剑法一般，幸亏准头不错，没有挂彩。

　　方回心里愤恨，扔了细线，又提剑挥向唐烨，想跟唐烨以剑法来见高下。

　　亓官见状，吞下一颗回力丹，拔出匕首挡在唐烨面前，道：“不用线的话，便轮到我了吧。”说着，用匕首挡回亓官的剑，凌厉的杀招攻向方回，让他无法腾出空来将武器换回细线，被亓官压制，身上也受了不少重伤。

　　唐烨从战争中脱身，立刻奔向陆犀，此时他的力气已被魔剑消耗了大半，但他仍站立着，在细线的包围圈前，唐烨将焱中的敛情瓶拿了出来，一并放在眼前，几次深呼吸后，唐烨大吼着挥出魔剑。

　　“啊啊啊啊！！！！”

　　顷刻之间，细线全部崩裂，整片森林被魔剑强劲的力量硬生生劈成了两半，所过之处，草木荒芜，陆犀站在魔剑攻击范围之外，没被伤到。被斩断的线柔若蚕丝，失去攻击力，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挥出这一剑已用尽了唐烨所有的力气，他猛地脱力，晕倒在飞身而来的陆犀怀中，陆犀握着唐烨的手凑近他的右耳，将魔剑收入“焱”中，又将唐烨安顿在树下，设了守护结界后加入战局。

　　有了陆犀的加入，方回用剑更是支撑不住，陆犀的折扇看似不堪一击，实际坚硬无比，跟亓官的匕首一齐攻上，方回眼看就要被俘，突然又一个黑衣人从树后窜了出来，一剑挑开了亓官和陆犀的武器，挡在方回面前与二人对打，方回趁机将武器换成细线，操纵着细线袭向树下昏迷的唐烨。

　　突然出现的黑衣人近身格斗的武功非常高强，陆犀和亓官二人被他牵制，顾不得一旁的唐烨，只听“扑哧”一声，打斗中的三人齐齐停下了动作，只见一根细线破开的陆犀的结界，贯穿了唐烨的胸口，几缕黑血从昏迷的唐烨口中溢了出来。

　　陆犀瞳孔猛缩，飞身赶到唐烨身旁，立刻封住了他的筋脉，又用自己的神力护住唐烨心脉，亓官瞳孔不自觉的放大，疯了一般攻向黑衣人，黑衣人被这不要命一般的打法逼的节节后退，猛地后撤跟亓官拉开了距离，亓官欲追上再打，陆犀开口道：“住手。”亓官闻言刹住了脚步，喘着粗气瞪着二人，猛地将匕首收入了鞘中。

　　黑衣人立刻回到方回身边，方回虽没拿到魔剑，但伤了唐烨仍然让他心情不错，大笑道：“没用的，细线上我淬了秘制的毒，根本没有解药，他必死无疑。”说着，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似的，一脸天真道：“哎呀，唐掌门可是将这位托付给你了呀，你给他还回去一具尸体，啧啧。”前来相助的黑衣人并不恋战，方回说完，便被黑衣人背在身上，几个起落间不见了踪影。

　　亓官冲到陆犀面前，吼道：“你不是神仙吗？为什么你的结界这么容易就被破了？！啊？！”

　　陆犀一言不发地抱起唐烨，召来了駮。

　　亓官怒道：“你要去哪？别想甩掉我！”

　　陆犀将唐烨抱上马，随后跨了上去，淡淡道：“我会救他。”唐烨靠在他身上，陆犀看着他的侧脸，轻抚上去，道：“自此之后，前尘过往一笔勾销，他只是唐烨。”说着，駮便跑了起来，几步之间便消失在亓官的视线中。

　　亓官站了起来，看着陆犀离开的方向，手紧紧攥着，道：“只是唐烨？怎么可能只是唐烨！”说着，一拳挥出打在树上，“轰隆”一声，树应声倒下。

　　亓官不断出掌，发泄心里的怒气，连着毁了好几棵树才稍微冷静下来，一转头便看到了被唐烨劈开的敛情瓶，亓官盯着看了好一会，走过去把它收进了口袋中，朝着王叔家的方向走去。

　　这样唐烨醒来就不必再跑一趟了。

　　陆犀带着唐烨一路向北，到了陆家所在的浮北山，陆犀之前所住的水羲居早已收拾妥当，还有几名外门弟子听候差遣，陆犀将人遣散，又把唐烨安顿在床上，用法术封了门窗，设了结界，便立刻上了天庭。

　　这三界医术最高明者，不过神农氏，陆犀与神农氏傅松机缘巧合之下有了些私交，一上天庭便立刻奔向了神农氏的大殿。

　　徒弟前来通知的时候，神农氏还守在炼丹炉前看着火候，实在抽不开身，便只能陆犀受一会儿热了。

　　陆犀见了神农氏，缓缓施了个礼，开口道：“想请傅公救一人性命。”

　　傅松拂尘一甩，回礼，道：“是何人？竟能劳烦陆仙长亲自跑一趟。”

　　陆犀道：“一位故人。”

　　傅松出生于医药世家，生的白净斯文，在还是凡人的时候便有“神医”之名，亦是年少飞升做了神仙，顶替了刚渡劫失败的神农氏的位子，成仙比陆犀要早许多，无聊之时自然听过许多陆犀飞升之前的传闻，当下便想到那人，犹犹豫豫地开口道：“难道是……”

　　陆犀朝傅松作揖，低着头，不说话。

　　见状，傅松便懂了，叹了口气，道：“你想救谁不好，偏偏是他。”

　　当年陆犀冒大不韪将那人拉入轮回时，整个天界都震惊了，但偏偏整个天界都要仰仗陆犀，因此即使心里不满，也没人敢说一字半句，天帝也未责罚，现在陆犀又要救他，傅松实在为难，手里不停地摸着拂尘。

　　傅松久久没有开口，陆犀也没变过姿势，傅松看着陆犀，抬手将他扶了起来，终于认命般地说道：“欠你的人情，我这次算全都还上了吧？”

　　陆犀微微点头，道：“多谢。”

　　傅松道：“走吧，我跟你下去看看。”

　　陆犀将折扇变大，载着二人到了浮北山的水羲居前，陆犀收了折扇，二人一起走进屋内，唐烨还是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傅松走到床前，手搭在唐烨脉搏上诊了诊脉，眉头紧皱，又将唐烨的指尖刺破，将血滴在拂尘上，血液一沾到拂尘，便融了进去，消失不见了，傅松合上眼睛，右手拿着拂尘，左手竖于胸前，嘴里念念有词，右手抬起，拂尘无风自动，缓缓扫过唐烨全身，又慢慢落下。

　　傅松睁开眼睛，面色凝重道：“这毒我从没见过，实在棘手。”

　　陆犀道：“傅公可有解决办法？”

　　傅松看着陆犀，道：“有。”

　　陆犀道：“如何？”

　　傅松转过头，看着唐烨的脸，道：“万丈之下的深渊里有一种藤蔓，叫“赤藤”，百年开一次花，千年结一次果，一次有十三颗，果实名为“赤金”，珍贵非常，也是救他必须的药材。”

　　陆犀点点头，道：“好，我会拿回来。”

　　傅松又道：“不要强抢，要智取，深渊里关着的那些东西不是你一个人能应付的，看守深渊的绍祺也绝非善类。”

　　陆犀点点头，道：“我知。”

　　傅松抬头与他对视，道：“即使我只有三分把握，你还是会去吗？”没等陆犀开口，傅松又低下头，笑道：“真是个蠢问题。”

　　陆犀道：“我有多长时间？”

　　傅松起身，道：“三天。他本身抗毒性很强，在此期间我会想办法吊着他的命，若是你回不来，那便是真的无力回天了。”

　　陆犀道：“好，拜托傅公了。”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傅松在身后喊道：“为何不用借来的那条命？”

　　陆犀边走边道：“还不到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