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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1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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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刀若极利极快,头脑趁着残存的意识能看到自己的身体倒下来。若当真如此,月华敢断定此时在他对面的那人就有这份把握和功力。心下莫名闪过期待,嗜血的快感鼓动着胸口。他居然有了久违的一丝丝暖意。
那种感觉,宛如初夜。初夜里需要独自一人去面对未知未卜的命运的那个时刻。
洪荒疼痛歃血迎接。最羞耻。最坚硬。最炽热的洞穿。
等明白了此生起转浮沉其实都不在自己的两手中,便能从此真真正正为人为事。
其实,好奇本身远比疼痛更加让人难以抵挡。更容易留下记忆。
刻骨铭心。
半晌没动。杀气也越来越弱。呼吸顺了些。夜阑四静。
月华觉得目前这景况实在是奇了怪了。原以为就那么快如闪电的一瞬,现在却无端端的被拖成了三拍子。外加一个折。空没了收势。
他睁开眼睛看着站在面前仍然纹丝不动的人影。一片月光在身后白的透亮。星辉模模糊糊的勾勒出个修长的身体,指节紧紧的握住剑柄,微微泛起青白的颜色。独一双黑眸仍就那么盯着自己。眨也不眨。
月华不禁有些失笑。莫非自己真就那么倾国倾城,来了个杀手也能被如今这副入了棺材的死人样子给迷了个七荤八素不成?!
他索性开口调笑道:“尊驾原是来留下借宿的么?”
不过,那人虽然没有走,当然也不代表他有要留下的意思。
忽忽的叹出一口气,彷佛做了什么决定。空气里面泛开一层微小的涟漪。
继而暗沉的声音响起来:“谢月华。跟我走。”
似乎是询问。语气却坚决的像块冷铁。
几乎就在立刻,月华的耳边开始盈满呼呼的风声。等他稍微的适应,发现自己正腾在九霄之外。那人虽负着自己脚下却也未减了半分气势,像一只矫捷的豹。四下的景致飞一般的向后掠去。
再想起回头的时候,别苑的屋子院子业都不甚得见了。
冷冽的风卷着冰霜样的气流打在脸上,月华有那么一刹那的失神。
飞檐走壁快意江湖曾经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天为盖,地为庐,睡着了只当四海为家。三两朋友在旁,也许还相伴有红颜知己。世界在眼前肆意,脚下是大地绵延。可还未等这一切来临就长久的成为了过去。
被情爱煎过了熬过了,唯剩下空洞的身体和灵魂。
尚在苦苦挣扎。
人,或迟或早都会有一劫。那么一场情劫。只是差在结果不同。
生或者死,喜或者悲,均不受自己的掌控。而能够跳脱出来的寥寥几个,就理所应当该行大事,该为众人所俯仰膜拜。
齐澈。齐修云。或者其他什么成龙成风的角色。
却不是他谢月华。
他爱上齐修云的一刻就注定万劫不复。而齐澈,也不过就是另外一个结束。有心亦是无意。有情却道无情。谁能堪出个真假进退?
进一步,退一步,樊篱压顶,囚笼群立,都是孽。
所以,他只能沦为娼妓,做个无用的弱者,媚笑着等待别人的垂怜。
可是,谁又肯给呢?……一个环套着另一个,是安生不得了。
心下想着凄凉,指甲便不自觉的紧紧掐进身下人的皮肉里。那人浑然不觉,只肩膀略沉了沉。宽阔的脊背挡去了不少寒,躯体透过衣服传出恒久的暖意。
如若世间尚有一息温暖,不知道这一刻的感觉是不是就算得到?……
却猛然一滞,黑衣人停了脚步,浑身散发出一阵骇然的气势。月华抬起头看到对面立着一个人。娇好的面容在月光下惨白一片。
竟是兰儿。
“你是谁?!敢来太子府犯事!还不快放下月华少爷。”不若平素的温柔,变得严酷。
月华看着不远处的人,感觉有点陌生。兰儿……是齐澈派来的。是奴婢,是保镖,或者是监视者?一场杀机毕现的戏。一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影。寒夜暖手,几度孤寂为伴相依……
其实呆在他身边的又何曾有什么干净了的?
只当自己傻。
只当自己傻。
可是,他不能让兰儿白白送命。就算此番兰儿显露的身手,她也断不是黑衣人的对手。
“兰。让我走。”决绝然的,音如剑出鞘逼人。
“少爷!你……”愕然之后,哽咽出声。
就算这感情是真的又能如何,他不走,便永远只能陷在那盘死局里。即便此刻不知黑衣人的真实身份,可是他情愿赌这么一把。如果都是命。就是死,他也不想要死在齐澈手里。不想再次经历一次那种慢慢的,被绳迫住呼吸。
剜心的疼痛。
“兰……你让开。如果……如果你还念着我曾对你的好。”
兰儿踌躇的哀求的目光投过来,月华狠了心撇过头。
然后感觉身下微微一动,他就随之从兰儿的身侧飞掠过去。擦肩的刹那,看见一滴泪落下来。
他心头一痛。
舍了。全舍了或许就有得。兰……你在我身边也未必就能够得到你希望的快乐。
恍惚梦境里面,好像有谁把自己细瓷一样的捧在怀里,又轻轻的放在软塌上。暖烘烘的被子盖上来,几宿的睡意瞬间铺天盖地,月华一个翻身就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白日青天了。月华看着四周围的景致,好像是间茅舍。屋外隐约鸟鸣,一阵空谷回音。
他记起昨天彷佛是行了一夜的路。后来撑不住就在那人背上睡了去。
想来也是好笑至极,明明已经身处极凶险的境地了,亏的自己还能睡的着。大概就是一条贱命吧,久了也就习惯了不把自己当回事。
既然迟早等着老天爷来收,想通以后就能随遇而安。
可再怎么随遇而安也没有遇到过比现在更诡异的情况。
床头上放着一件齐整的皮裘,床底下还有一双厚底的毛靴。不远处火盆子里旺旺的蒸腾着热气。月华愣愣的看,这到底演的是哪一出?
走马灯似的想了半天。也摸不着半点头绪。
那个黑衣人……肯定是识得自己的。
一句谢月华便破了天机。人,既不是齐澈的,肯定就是齐修云的。
可那开始时四散的杀气……分明是半路改了主意。齐修云要杀自己?为什么?……生了疑换了步调,自己被发配“冷宫”坏了事……总之是没有了任何利用的价值。
如果不能为我所用,势必杀之。跟着他那么多年,自然知道这历来都是他行事的原则。
可这个杀手却没有杀了自己,还把自己带来这个地方。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其实月华知道齐修云养的杀手就和他的宠妾一样多,但是因为杀手身份特殊,做的也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便素来独往,互相也不认识。就算他陪了齐修云上床,也不能改变自己的地位。
夜里来去,夜里生死,他是夜里长成练大。
从来没有奢望过光明。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却吱嘎一声开了。
一个人走进来,手里端着碗汤药。
正热腾腾的冒着气。
月华瞅着那脸,直觉得面熟。
脑袋里面电光火石的闪过一个人,他惊叫出声: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