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里》即十

1、想住的第一天

　　盛夏。

　　骄阳似火，万木葱茏。窗外的蝉鸣似乎是没有疲惫的时候，一直无休止地鸣叫着。

　　公寓内，厚实的遮光窗帘拉地严丝合缝，不透出一点窗外太阳努力挥洒地光辉。

　　这是一套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岁的房子，不过整体装修非常豪华，用的都是好材料，家具更不用说，从材质到风格，无一样不透露着主人家优秀的审美。

　　次卧，单人床上，没有套被罩的鹅绒被胡乱搅在一起，乱七八糟地裹着一个女人。
　　她的脸藏在被子里，只余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在外。

　　房间内寂寂无声，只有时钟在滴滴答答地艰难转动着。

　　兀然，安静的空间里响起一道刺耳地铃声。

　　它响了很久，但是房间里唯一地活人没有动静。
　　半晌，手机重新恢复安静。

　　这时，床上的人总算动了动，露出一张白生生的小脸。

　　过了一会儿，放置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床上的女人总算从被窝里掏出纤瘦的手臂，侧身拿起了尖叫不止的手机。

　　她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数字，是个陌生号码。

　　“哪位。”女人声音懒洋洋地，尾音又低又媚，让人听了就觉得骨头发软。

　　电话对面的人操着一口不甚熟练的普通话，不耐烦地嚷嚷道：“你的外卖还要不要了？你看看我打了几通电话？不想吃就不要点，浪费时间。你耽误我这么久，知道我少赚多少钱吗……”

　　外卖……？

　　简尽欢愣了一瞬，突然想起半小时前，她迷迷糊糊起来上卫生间时，看到时针已经指向十二，便眯着眼在某团下了一个再来一单。

　　那是她最近常吃的一家。

　　对面还在嘟嘟囔囔，她连忙冲电话那头地外卖小哥道歉：“实在抱歉，我睡过头了。您把东西放门口就好，我等下来取。”

　　外卖小哥骂骂咧咧地挂了电话。

　　空调温度有点低,简尽欢随手摸了一件睡袍套上，然后站在门口屏气凝神半天，却没有听到有电梯离开的声音。

　　前几天刚回国的时候，有一次她点了外卖，商家自己配送。

　　那个男人看见她的脸时明显愣了一下。
　　在婉拒了对方索要联系方式后，她取了餐，吃完准备收拾一下家里堆积许久的垃圾扔下楼时，简尽欢发现一个小时之前给自己送餐的那个人还徘徊在她家门口。

　　她十分迅速地报了警，从那以后她就再也不会自己开门取餐了。

　　简尽欢稍微挪动僵硬的小腿，走到房间里，掏出手机给物业打了个电话，拜托他们帮忙查看一下监控门口到底有没有人。

　　物业小妹声音刻板，说：“您好，您家门口十分钟前有一个外卖小哥，但是他放下东西就走了。”

　　简尽欢：……她是五分钟前接的他电话，而他从十五分钟前就开始打了。

　　小哥你不简单啊，其实都没等过我，却还这么理直气壮。

　　见过提前打电话说自己到了的，没见过都把饭随便扔下走了还打电话骂人的。

　　简尽欢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生气。

　　取回外卖，里面的沙拉可能是因为配送的问题，油醋汁全部洒了出来，整个袋子弥漫着一股酸味。
　　勉强吃了两口，简尽欢决定先冲个澡冷静冷静。

　　在这之前，她先送出去了一个差评:)

　　今天或许注定是充满波折的一天。简尽欢冲完澡，刚擦干净身上准备套睡衣时，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上被砸了好几滩水。
　　她一抬头，就看见天花板仿佛一个滤水器，正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滚落着水珠。

　　那不是因为热气而蒸腾出的水珠，是明显的在渗水。
　　如此确定的原因是在她洗完澡出了卫生间后，简尽欢发现卧室和客厅的顶上也有不同程度的漏水。

　　其中卧室最为严重，墙角那里的墙皮开始出现脱落的迹象。
　　那边的地上积起了一大摊污水，大概是在她睡觉时就已经开始了。

　　简尽欢第一次觉得自己睡觉睡的如此深沉。

　　可能上辈子投胎前是一头猪吧。她在心底吐槽。

　　在经历短暂的慌乱后，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对着家里受灾最严重的地方咔咔拍了几张照片，然后上传了微博。

　　毕竟在她看来，这大概率是楼上的住户常年不在家里，然后水管之类的东西破裂然后导致的渗水。

　　没什么好着急的，让对方给她重装一下就好。

　　不得不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即将是一个漫长的等待、协（扯）商（皮）的过程，并不是像她想的那么简单。

　　窝在沙发上，简尽欢修长的手指快速敲击虚拟键盘，一分钟后，上传成功。

　　基于对楼上没人住地判断，她没有上楼查看情况，直接给物业打了电话，告知了这件事情，请他们帮忙联系楼上住户。

　　二十分钟内连着收到两通电话的物业小妹：……
　　502的这位小姐貌似有些流年不利啊。

　　处理完了这些琐事，简尽欢抿了抿嘴唇，突然觉得嗓子干得厉害。
　　她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冰水从喉咙滚到胃里，一阵闷痛袭来。

　　瞬间，她原本昏沉的脑子清醒过来。

　　眨眨眼，简尽欢重新打开微博，然后毫不犹豫地刷新主页，接着，顺利跳出她刚刚更新的微博。

　　择欢V：回国第十天，家里被淹了。

　　择欢是一个粉丝数量超过百万的微博大V，认证是，

　　——《崎声杂谈》签约作者。

　　在两个月前，这个账号的粉丝量比现在大概还要多五十万左右。

　　用两个月掉了这么多粉的原因很简单。

　　作为一个作者，她被指认抄袭了，而且对方看起来铁证如山。

　　那是一个新人作者。
　　可虽然人新，但她的粉丝的战斗力丝毫不比娱乐圈那些明星的粉丝战斗力弱。至少对比起寡淡的写手圈子，她的粉丝就像是一台强力推土机，势如破竹地摧毁着一切“损害”了他家作者利益的人。
　　其如此受欢迎的原因大概有一个是她那个“第一美女作者”的名头。

　　而出道多年均以人妖身份行走江湖的简尽欢……

　　惹不起惹不起。

　　择欢被撕得狼狈不堪。
　　择欢出道多年，粉丝大多已是佛系养老状态。要不是最近她刚开了新的连载文，大家热情余温尚在，恐怕她被撕的会比现在还无招架之力。

　　出事后，因为最近还在连载新文，她没什么时间整理证据，被追着骂了好几天，择欢的粉丝们看杂志社和作者都指望不上，便自发组织做出了一个十分详尽的反调色盘。

　　然后安静如鸡的择欢迅速转发并置顶。

　　书粉们都服了。

　　作为一个作者，怎么可以在面对自己作品涉嫌抄袭的时候还这么懒？
　　平时半年不上一次微博也就算了，这次真的太明目张胆了些。

　　反调色盘的作用只体现了几天，之后择欢便被撕的更凶了。

　　因为她被买上了热搜。

　　许多不明真相，但反抄袭成疯魔的路人也开始喷她。

　　很多时候，网络上的人并不在乎一件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他们只在意自己看到了什么。

　　就算他们错了又如何？

　　隔着网线与屏幕，谁都不需要为自己说过话的负责任。

　　他们在网络上肆意伤害别人，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

　　一时间，择欢这个名字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靠在沙发上发呆的简尽欢回过神，指尖顿了顿，然后再将整个页面向下一拉，瞬间，原本安静的账号迎来了新一轮的狂轰滥炸。

　　【家淹了？报应啊。】

　　【抄袭狗呕呕呕！】

　　【一想到我家太太为了自己的文，挂着点滴都在写，我就想把这个抄袭狗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

　　【东幻大神？就这？】

　　【崎声新一期的刊物已经没有这位的连载了，大家加把劲，把她摁进地底，永世不得翻身，冲！】

　　……

　　简尽欢将视线凝在这条评论上，目光沉沉。

　　她之所以这么久都没有怎么出面反抗过，是因为她相信崎声会给她一个完美的保护罩。

　　对方也确实在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承诺，会还她清白。

　　不过，很显然。

　　——崎声不打算履行承诺了。

　　说曹操曹操到。五分钟后，她的责编，半月的老板娘，她多年的老朋友，阮曼，给她打来了电话。

　　简尽欢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默了半晌。

　　她再次拿起桌上剩余的冰水灌进胃里，然后滑动了接听键。

　　简尽欢神色冷静，打了声招呼：“阮曼。”

　　对方对她莫测的态度似乎早有准备，笑着回道：“择欢，最近怎么样？怎么回国都没告诉我们？”

　　她的“我们”还指崎声的老板——毕升。

　　简尽欢轻笑：“你们夫妻俩双剑合璧每天忙的和狗一样，我哪敢打扰？”

　　听到她的形容，阮曼滞了滞，紧接着干笑一声，说：“再忙也要抽出空招待老朋友啊。”

　　空气中浮现出某种不知名的僵硬情绪，像是一团团棉花，堵着两人的喉咙，让人声音艰涩。

　　简尽欢厌倦这样的你来我往，她发了一记直球：“我都看到了，说吧，你们现在想怎么样。”
　　她指的是新一期杂志上取消她连载的事情。

　　听到她的话，阮曼反而松了口气。
　　如果最后一片遮羞布由她撕破，她做不到。

　　阮曼：“说实话，根据你提供的东西，我们很难证明你的创意比对方早。”

　　简尽欢：“所以你们干脆就不证明了。”

　　阮曼眉心拧在一起“择欢，坦白说，这些年我们为你做的不少了。”

　　简尽欢没有说话。

　　而阮曼的情绪却渐渐激动起来，她低声强调：“这些年，你的专栏永远是杂志的第一个故事；你的版权费我和毕升陪甲方喝到吐替你争取；你从来不参加作者大会不参加线下活动，导致这些年我们损失了多少机会——”

　　“损失了很多钱，是吧？”
　　简尽欢低笑一声，“专栏在第一个，是因为我是你们这个濒临倒闭的杂志社的第一个新加入的连载作者；版权费，你们抽成那么多能不争取么；不参加线下活动，是因为我在国外而且学业繁忙，况且你们当时签我的时候，承诺了我不用为这些事情烦恼。

　　“既然你们要抛开感情讲实际的，那么我想问，你们的契约精神呢？”

　　脸皮彻底撕破，阮曼的态度也变得强硬：“最近网上的流言蜚语你也看到了，崎声被形容成抄袭者的庇护所，上周期刊的销量直线下滑——”

　　阮曼：“我们也是为了生存，现在实体经济这么差，最近有一个大社在和我们接触，我们必须让自己的成绩好看。”

　　简尽欢“嗯”了一声。
　　其实她早就通过别的渠道听闻风声了。

　　听到她简单的回答，阮曼稳定的声线出现裂痕，“现在已经差不多谈妥了。”

　　简尽欢沉默，她突然收到了一条消息。

　　阮曼的态度变得有些高高在上：“但是对方希望你可以解约，离开半月。我们会支付你双倍违约金。”

　　突然，简尽欢笑了一声。
　　“你在说笑话吗，当时咱们签的违约金，别说双倍，五倍你们都支付的起吧。”

　　阮曼态度不变，“好，那就五倍。但是我希望你在未来的一年内，不要再用择欢这个笔名。”

　　“因为收购你们的是旭影社吗？”简尽欢波澜不惊，凉凉地问。
　　“被”抄袭的那个作者，就在旭影社。

　　“你怎么知道——”
　　阮曼话说一半，突然反应过来，择欢在这个圈子这么久，再怎么不爱交际，也总归是有一些朋友的。

　　她咬了咬牙，说：“十倍。旭影要捧她。”

　　叮铃。

　　简尽欢又收到一条消息。

　　这回是一封邮件。

　　电话对面的声线有些发抖。

　　简尽欢没有说话，仔细阅读了这封邮件后，她揉了揉眉心，知道无论是人为抑或是缘分，她和崎声都已经走到头了。

　　简尽欢：“说真的，这点小钱，我看不上。

　　“钱我要了，看在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按合约走吧，六个月内我不会使用择欢这个笔名发表万字以上的故事。”

　　阮曼的声音重新变得轻松起来，甚至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好，抽空来我们的新总部参观一下，顺便办手续吧。”

　　“参观倒不必，手续寄来，钱打到老账户。挂了。”

　　对方小人得志的样子让她感到无聊。

　　迅速挂断电话，简尽欢坐在沙发上开始发呆。

　　她脑海里走马灯般的掠过多年前的景象。

　　她从高中开始就在贴吧写一些故事，那时候因为喜欢，几乎日更。后来出了国，由于刚到国外，语言不通，她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学习上，加上当时笔力构思都不完善，最后那个故事被骂的很惨。
　　那时她心态不好，直接断更消失了。

　　后来偶然的一次机会，阮曼和毕升通过以前的吧友找到了她。

　　他们用他们的一腔热血打动了简尽欢，后者加入了这个濒临倒闭的杂志社。

　　因为新故事一炮而红的择欢，和为了杂志社不要命的老板，让这个小社慢慢发展了起来，吸引来了更多优秀的作者，以及为他们摇旗呐喊的读者。

　　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可回忆起来，却仿佛就在昨天一样。

　　突然，简尽欢的脸颊一凉。

　　哭了——
　　不至于。

　　她自认还没有这么脆弱。

　　简尽欢抬起头，看见了正在滴水的天花板。

　　就算是老小区，这也太过豆腐渣工程了。她抹了把脸。

　　咽下最后一口沙拉，简尽欢挂断被她差评的外卖小哥的电话，站起来，趿上拖鞋，没管桌上的一片狼藉，准备挑几件舒适的睡衣，在家里收拾好之前先搬去酒店。

　　客厅里一时安静的可怕，只剩天花板漏水滴滴哒的声音。

　　茶几上，登录着邮箱的笔电还亮着屏，邮件内容字字清晰：

　　亲爱的[你又欠了吗]小姐，

　　恭喜您问鼎《新月社》第一届新人作者大会冠军，冠军奖励将由我们的工作人员在稍后取得您的联系方式后发放给您。
　　同时祝贺您获得了在《新月社》的专属栏目，接下来的六个月，请尽情在我社释放你的才华。

　　欢迎加入新月大家庭。

　　此颂文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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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防杠提示：
关于外卖这事儿，无意冒犯。我遇到过比这还过分的。
因为商家的问题，导致我预定的甜点提前一小时配送，当时我在睡觉，定了约定时间前二十分钟的闹钟，起床后看到我的手机被轰炸，打回去，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用词多难听我已经不想回忆。
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能给小哥疯狂道歉，然后说我立刻去门口取。
东北的冬天有多冷，我站在学校门口等小哥等了二十分钟，给他买了被杯热饮。结果人家见到我直接把东西扔给我，辱骂一堆然后走了，天晓得我当时站在那多难堪……
然后接着某团官方客服给我打电话，问我为什么要辱骂小哥，我？？？？
朋友知道后都说我太包子，我现在想起来也是。错不在我，为什么低三下四。
很大程度都是因为大家被灌输了太多骑手不容易要体谅不然就是没素质之类的观点。
我想告诉你们，千万千万，不要被这些东西道德绑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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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正题，好久不见，我回来了，超想你们（大声）
这篇文就是一个小甜饼，但也是女主男主共同成长的故事。希望我能把它写好。
欢姐的性格和霜妹不太一样，具体的你们自己感受[doge]
开文前三天评论都发红包。就不限制个数了，因为我知道扑街如我也不会有多少评论……（希望你们让我破产）
最后最后，双节快乐宝贝们，很高兴遇见，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