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被卖以后[无限]》涅羽苍惑

58、深蓝之潮23

　　柳予在略感吃惊的同时，又认为这并不算难以理解。
　　作为一个实验产物，阿戈缇雅对那位学者先生，自己实际上的创造者应当抱有极为复杂的情绪，而且他们之间显然也发生过一些故事……柳予一面做着猜测，一面伸手打了个响指，不远处漂浮的银色星砂于他手中聚集，重新变回卡牌的外表，

　　数秒后，那独眼女巨人才仿佛从一场遥远的梦境中清醒，青灰中透露着死气的脸孔微微抽搐了一下，她转过脑袋，胸膛的位置上下起伏，一只只眼球死死地盯视着他，眼神有如淬毒的箭矢，但她这次较好地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再动手。
　　柳予微笑道：“我想我们现在可以聊一聊了，阿戈缇雅女士。”

　　他再次拿出那本羊皮册握在手中，后者的视线旋即跟了过来，在贪婪而急切地仔细审视了好几遍后，她嘶哑沉闷的声音轰隆回荡：“这是，他的，东西。”
　　“是的，女士。在一些机缘巧合之下，我得到了这本笔记。”柳予目光平静，态度诚恳，看不出半点信口胡诌的心虚和不自在，“我正是为此登上鲜血公爵号的甲板，我对这位学者先生的生平充满了兴趣，对他堪称‘奇迹’的造物，同样也是如此。”

　　长久的沉默中，柳予抬起头，凝神注视着阿戈缇雅那张近乎空白，难以显示出情绪变化的脸孔，在心中评估着她可能会做出的选择的同时，也肯定了先前的猜测——这独眼女巨人远比自己表现出来的要更加聪明，更有理智。
　　这代表着，她是一个可以交流与合作的对象。

　　不得不说，她极具有欺骗性的外表在这种时候居然成了一种优势，很容易就会让人形成主观上的偏见……就在柳予暗自感慨的时候，阿戈缇雅似乎终于在激烈的心理斗争中做出了决定，她略低着脑袋，目光仍旧流连于那本陈旧泛黄的羊皮册上：“你，从，哪里，得到，它？”

　　柳予微微叹了口气，脸上出现了些许恰到好处的悲伤，唏嘘道：“在一个拍卖会上，女士。我是一名王室所属的研究者，在得到这本笔记之后，我如获至宝，放弃了此前拥有的一切财产和名誉，孤身踏上了追寻真理的道路。”
　　“那位学者先生留下的只言片语，毫无疑问成为了指引我前行的灯塔，但可惜的是，在之前的冒险中，我已经能够断定，这本笔记正是他最后的遗物。”
　　“他死于鲜血公爵号船长，那位午夜夫人之手。”

　　自头顶洒落的明亮光芒令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变得炙白模糊，在阿戈缇雅的瞳孔中映照出层叠虚幻的影子。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一个畸形的人造怪物自蒙昧混沌中睁开双眼，对于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首次投以好奇求知的视线，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不算好看的瘦削略长的面孔，是他眼底如同火焰般烧灼的狂热和惊喜……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刺耳的铃声突兀响起，打破了满室寂静。

　　在独眼女巨人回归之后，那些被莫娜唤醒的狮鳞号船员才找回了理智，跟着就回想起了自己之前堪称疯狂的举动，此时正如同惊弓之鸟般躲藏在角落里，这骤然出现的铃声传进他们耳中，无异于吹响的死亡号角，纷纷慌张抬头，寻找着声音传来的位置。

　　柳予的目光直接落向右侧墙壁的高处，那里沿着天花板向下铺设着数根略带弧度的空心铜管，顶端有如花瓣般朝外张开。
　　很显然，这是一种古老的传音装置。

　　数个铃铛敲击震荡的声响持续了大概十几秒，在得到几乎全场的关注之后，管身微微震动，从中传递出一个柔美圆润，很有辨识度的嗓音。
　　那属于午夜夫人，玛格丽特。
　　“阿戈缇雅，我的贵客们已经登船，随时能够入场，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独眼女巨人在厨房内扫视一圈，于柳予身上着重停留了几秒，然后才回复道：“出了，一点，变故，尊贵的，女，主人。”
　　柳予闻言眉头微皱，不动声色地按住了藏在袖口的天蛇九变。

　　“发生了什么！该死，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毁掉我的晚宴！”她话音未落，喇叭那头的女性声线顿时尖利起来，像多种震动频率极高的嗡鸣混合在一起，离得较近的几名船员脸上露出明显的痛苦神色，不由自主地伸手捂住了耳朵。
　　面对这饱含威胁的厉声诘问，阿戈缇雅没有多余器官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她双手自然地垂落在衣裙两侧，再次缓慢地一个单词接一个单词地说道：“有人，偷吃了，主菜。”

　　尖锐高亢，不似人类的嘶吼戛然而止，数秒后，那恢复到正常模样的女声如同梦呓般响起，其中夹杂着一点不太明显的吸吮口水的动静：“是谁？是那个女船长吗？”
　　站在长桌后方的莫娜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她极力维持住了表面的镇定，低头用力握住胸前的挂坠。
　　虽然她心里清楚在短时间内，那古老的传说生物不会再度响应召唤前来，但嵌入掌心的冰冷坚硬的触感依然给她带来了一丝薄弱的安全感。

　　“是，那个，油嘴，滑舌的，小子。”
　　这人身攻击来得就很突然……柳予嘴角抽动，听到铜管另一端的那位女士轻轻咂了下嘴，似乎并不算非常满意，停顿了一会儿才轻哼出声：“是他也不错，我正想尝尝那条舌头的味道。我们剩下的时间不算太多了，阿戈缇雅，你也知道客人们的脾气，只要简单烹调一下，我想那些尊贵的先生小姐们都很愿意品尝新鲜食材原本的味道。”
　　“好的，女主人。我，会，尽快。”

　　伴随着喇叭中传出的渐渐走远的鞋跟敲击地面的响动，连同莫娜在内的狮鳞号船员都暗自松了口气，尽管死亡的阴云仍未散去，但至少他们得到了一次喘息的机会。

　　阿戈缇雅并未理会旁人的反应，几步走到长桌边上，将那盘彻底冷透，表面凝结着些许白腻油脂的肉排倾倒进垃圾桶内，在进行这些动作的同时，一道娇嫩如同鸟鸣的声音旋即传出，语速飞快地说道：“我们最多只有十五分钟，你最好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她果然有保留的手段……柳予点了点头，打开了一直握在手中的羊皮册，让最后一页那些疑似用鲜血写就的锈红色字迹显露：“我想知道，学者先生留下的‘后手’是什么？在哪里才能够找到它？”
　　阿戈缇雅出神地盯着那些文字，仿佛透过这层薄薄的羊皮纸，看到了那名总是穿着脏兮兮的长礼服的中年男子伏案书写的身影，那身影很快被一团风干的锈色所取代，她面部竖缝内的一只只眼球旋转滚动着，腹部的布料下方出现了明显的起伏。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手伸向后背，解开了颈侧至腋下的一个个纽扣，黑白女仆长裙逐渐滑落，显露出包裹着的大片凹凸不平的皮肤和凌乱重叠的黑色缝合痕迹。
　　以那些或稀疏或紧密，毫无章法的缝线为界限，这一片片肌肤泛着不同程度的青灰色泽，像一张胡乱拼接的劣质地毯，给人以极为丑陋惊悚的视觉效果。
　　厨房内站得较远的几名船员显然难以理解她这一举动的含义，互相对视了一眼，也不敢多加打量，自觉地背过身，朝向墙壁。

　　这是……柳予的目光直直望向女巨人右肩靠下的位置，那片约莫巴掌大的皮肉整体呈现出接近坏死的深紫绀色，萎缩起皱，中心位置有一道不足两公分长的外翻的伤口，内部像是藏着什么活物般正在轻微跳动，几条质地粘稠的红色线条从其中探出，并有朝周围扩散的趋势。
　　鲜血之心……伴随着这个名词浮现于脑海，柳予的思路一下打开，在短暂的数秒之间，不需要更多的言语，他已经大致能够肯定这东西就是鲜血公爵号这艘古代幽灵船的动力中枢的一部分。

　　这是一个十分合理的推测！
　　阿戈缇雅作为一个巨人复制品，本身就具有较高的魔抗属性，相当于一个带有强力封印效果的保险装置，足以隔绝内容物与核心的联系……但现在看来，这个“保险箱”的使用时限很快就要到头了……柳予目光闪动，于心底无声叹息之余，不免感慨起无论是那位早已死去的学者先生，还是眼前这位隐忍多年的独眼女巨人，实在是一脉相传的狼灭。
　　话说除了这些狮鳞号船员，这条船上还有精神正常的生物吗？

　　就在他低头沉思的时候，阿戈缇雅手指弯曲，猛地插|进那片已经冒出些许溃烂痕迹的血肉边缘，“刷拉”一下将其完整撕了下来，些许脓黄的汁液洒落，在木质地面上腐蚀出一个个黑斑。
　　那一片凹陷的空洞深处，并没有正常的血液流淌，只有一些如同蛛网般连结纵横的组织结构和类似铆钉、钢铁等事物构筑起的支架。

　　她随手将那块撕扯下来的血肉甩入摆放在桌面一侧的空瓷盘内，然后重新一丝不苟地穿好长裙，期间并未有半点痛苦的表现，在打理好自己后，她朝柳予平静地点头：“父亲对这块碎片进行过改造，只要一回归‘鲜血之心’主体，它就会被引爆，产生的威力足以让这艘幽灵船永沉大海。”
　　“你的时间很紧，因为从它离开我的那一刻起，隔绝的力量就在减弱，最多几分钟，玛格丽特就会感应到它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