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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第八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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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璟,我没有别的目的,当然更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和你道别。”
靳璟紧紧握着电话,抿了抿唇,思忖片刻,低声道:“在哪儿见面。”
半个多小时后,E城有些荒凉空旷的东郊。街边的路灯昏暗,独立风中,显得孤寂又可怜。灯光之下,是刚有些萌动的冬青,苍翠的老叶子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靳璟裹紧了外套,不住地跳着脚,她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地看了下手机。
终于,在她的双脚麻木之前,街角拐过了一个黑影,看轮廓,那人低着头,头上好像还戴着一顶帽子。
靳璟看着黑影,心里却有些莫名的害怕,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几乎就要靠在了电线杆上。
那个黑影却急急走来,靳璟借着灯光,这才看出,那个男子戴着一顶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几乎看不清他的脸,他穿着一身户外冲锋衣,肩上还背着个双肩包。
那个男人走到她近前,靳璟才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行迹匆匆的人,正是形象从来都一丝不苟的秦阳。
“秦阳?”
“是我。”他低声回答她,警惕地朝四周望了望,把帽檐往上抬了下。“不好意思,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约你。”
“有事吗?”
“我……”秦阳有些欲言又止,在昏暗的灯下,他仔细地看着面前的靳璟,她还是那样娇小,头发札成一束马尾,那双眸子,还是水盈盈的,只是她的脸上,却不像之前那样还留有些许稚嫩,现在,更像是个沉稳的女子了。
秦阳抬了下头,不远处的电线杆旁,似乎有个探头。
“我遇到一些事情,很难处理,可能要到别的地方去。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所以……想和你道个别。”
靳璟看着他,又觉得他的话有些语焉不详,不知道怎么说。她垂眸,想了一刻,声音淡淡的:“咱们在一年前,就已经道别了吧,何必需要现在这样大费周章,专门跑到这里来道别呢。”
秦阳有些语塞,只是静静凝视着她,再无言语。
靳璟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她心里还有些刚才在英秀卧室里的气,随口对秦阳说:“既然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她最后看了秦阳一眼,转过身,开始向着一旁宽阔的道路走去。
“小璟!”秦阳在身后叫她,眼见她娇小的影子就要融进夜幕当中,再也看不见,他有些害怕,终是唤了她一声。
靳璟回过头,她头顶上的路灯,像是给她罩上了一层轻纱。
恍如隔世。
“如果我现在说,我后悔了,你会相信我吗?”
靳璟站定,有些愣愣地看着他,两人相隔不远,谁都没有再上前一步,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没有说话。
半晌后,靳璟叹了口气,眼中却荡出一道涟漪:“秦阳,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再也不能回到过去了。”
她没再停留,离开了灯下,打了一辆出租,返回了E城市区。
秦阳站在角落,看着出租车飞驰而去,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他抬眼,又望了下不远处的那个探头,想了下,重新压低了帽檐,往着来时相反的方向匆匆走去。
他怀疑如果那个参与绑票的马仔吐口,E城周边各路关卡会布控,如若那样,自己已经是插翅难逃,与其冒险出城,倒不如蛰伏在城市中,将自己融入到市井当中,暗中观察。而不远处的那个监控,可能会迷惑调查方,说不定还能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秦阳这样想着,走到了一片沙沙作响的杨树林中。
裴英秀轻轻上了最后一级台阶,拿出钥匙开了房门。一进门,就见英晨独自坐在沙发上。
“英晨?”
“哥,你终于回来了。”英晨站起来,扔下吃了一半的薯片,“你这样天天早出晚归,好像也不是办法啊。”
英秀笑了笑:“我还不知道怎么面对她,或者说,没有做好准备,让她看见一个一事无成的我。”
“怎么会是一事无成?”英晨挽着他的胳膊,“我哥哥最棒了。”
“都是昔日荣光,没什么好说的了。”他叹着气,轻轻朝英晨的脑门上戳了一下。
“那个,哥哥……”英晨有些吞吞吐吐,终于,她吸了一口气,接着说,“小璟姐,应该……知道你已经回E城了。”
“知道了?”英秀有些诧异,怔了一刻,轻声问,“她看见我了吗?”
“那倒没有,她来过了,应该是看出痕迹了吧,毕竟做事不留痕是不可能的,所以,哥,你也别躲了,这哪里还像你做的事情啊。”英晨坐在他身边,“有什么事是一定要在意的呢?又有谁规定,幸福只能有一种形式的存在呢?”
英秀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投过来的远处街景,若有所思。
“你总是在想当然,想当然自己不能给她幸福,可你有没有当面问问她,她是不是也这么想?你难道真的还想让小璟姐承受一次失恋的痛苦啊?”
裴英秀有些哑口无言,近来他做的事情,让他自己也对自己不屑。
夜深了,裴英秀躺在卧室的床上,辗转反侧。
“那么……你愿意和我一起……并肩而战吗?”一年前,这句生涩的话突然就从脑海中跳了出来,飘荡在耳畔,清晰明了,仿佛是昨天的事情。
裴英秀甚至有些佩服自己当初的勇敢——想做什么,就大胆地去做,想说什么,即使羞涩难言,也会努力地说出来,不留下遗憾。而现在的自己,优柔寡断,犹豫不决,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现在的裴英秀了。
他又想到刚才英晨的话,更加觉得,自己就是个只会顾及自身,逃避现实的人,自己这样做,真的能给靳璟带来的伤害,降低到最小吗?
英秀再一次想到,自己和秦阳,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坐了起来,看着窗外的议论缺月挂在光秃秃的梧桐枝头——有时候,直面内心,更需要一颗勇敢强大的心脏。
至于什么时候能准备好,裴英秀有些黯然,他自己并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秦阳窝在东郊的一个小旅馆里,一夜无眠。他到现在还游荡在E城,一方面是为了安全,另一方面,则是观察风向,伺机而动。
但是如今看来,貌似周围并没有大的动向,可是,他也不敢贸然去城市边缘找机会离开,在他心里,还存有一丝丝侥幸——那个参加行动的人,并没有将他们的事情说出来。
他站起来,在局促狭小的房间来回踱步,将脑海中的推断、计划和回忆,一幕幕的串联起来,形成一张大网。秦阳明白,即使现在继续观望,自己也要尽早离开E城,走为上计,这是最好的办法。
窗外还是黑漆漆的,距离太阳升起的时间,还有一段时间。
那么,即便自己最终被迫离开E城,离开自己经营生活多年的城市,就要留下一些什么,当然,也要带走一些东西。这样,才不枉多年的心血和计划。
在太阳升起的时刻,他拔掉电话卡,插入另一张卡,开始拨打电话。
“安然吗?是我。”
“你是……秦阳?”安然吓了一大跳,声音却有些迷迷糊糊的,“干什么?”
“如果信得过我,我们可以谈一谈。”
“谈什么?”
“谈你最感兴趣的东西,你没有拿下的星河之隅。”
“星河之隅?”安然还有些发懵。
“如果条件合适,我可以考虑转让给你。”
安然狐疑地问:“我怕了你了,你说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相信。”
“你最好相信,否则到时候后悔,就别怪我没有告诉你了。”
裴英秀几乎辗转了一整晚,直到日出前,他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恍惚间,手机铃声大作,他摸了两下,才够到手机,声音沙哑,“喂?”
“裴老板,别来无恙。”
裴英秀的眼睛立刻就睁大了,他皱了下眉,试探着问:“秦阳?”
“谢谢裴老板还能听得出我的声音。”
裴英秀没接话,而是等着他出招。
“裴老板?在听吗?”
“当然,等着秦经理吩咐,你有话直说吧。”
“我知道裴老板恨得我咬牙切齿,不管在哪个方面,你我好像都是宿敌啊。”
“有话直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这段时间想了想,不管是因为你我的个人关系,还是出于对为国家争得荣誉的人的尊重,我都不能这样生吞了你的营生,这是要遭天谴呢。”
他的语调怪怪的,裴英秀顿了下,笑道:“如果信了你,估计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秦经理生吞活剥的技术一绝,吃人不吐骨头,这样的话,你还是找别人说吧。”
“我知道,这段时间你也不好过。”
“你操心的事情未免太多了点。”裴英秀拿开手机,准备挂断。
秦阳听得出裴英秀的声音远了些,也模糊了些,连忙高声说道:“你等等!”
裴英秀将听筒又移回了耳边。
“就算为了小璟,为了给小璟一个稳定的生活,一个能够得到的希望,我也劝你听完我的话。”
这句话,让裴英秀微微发愣,他回过神:“说。”
“如果条件合适,我会考虑让你拿回星河之隅。”
“什么?”
“你没有听错,我会考虑让出星河之隅,让给你。”
裴英秀思索着这句话,没有马上回答他。
“如果你还在犹豫,那么,我就会考虑将星河之隅让给别人了。”
“费了那么多周章,就这样轻易放弃,我会相信吗?”
“你当然可以不信,如果你没有一点点责任感,而且对自己曾经的付出,一点都不在乎的话。”
“我凭什么相信你?”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你自己,有多在意靳璟,多在意以后的生活呢?”
裴英秀思忖了下,捏了下手指:“时间地点,你说吧。”
秦阳收了线,脸庞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恰值周日,靳璟前一夜,也是心绪难平——既然他不想见面,那就当做不知道。即使知道他就在对面,近在咫尺。
可是一道门,却隔开了两个世界。咫尺天涯,不过如此。
靳璟觉得身心疲惫,不愿意接着想了,索性起了床,晨光熹微,正好可以随意走走。
她刚刚下到二楼,眼神不经意地飘到了楼梯间的窗外,梧桐的花苞还没有看到,今天是周末,窗外也没什么人。
靳璟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顺着窗子,她看到了步履匆忙的裴英秀。
他刚刚下了楼,离得并不远,可以清楚地看到英秀穿着的蓝色外套,他低着头,时不时的小跑几步,像是有什么急事。
靳璟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这才如梦方醒,赶紧扶着栏杆,三步并作两步,脚步慌乱地下了楼。
远远的,可以看得到他蓝色外套在跳动,靳璟不敢靠得太近,直到裴英秀开了车,她才急匆匆地招手,打了一辆出租车。
“跟上前面那辆白色的车。”
车子一路向南,路上的车流也从稠密到稀疏,道路越来越宽阔,渐渐的,路边的景致,只剩下没有发芽的白杨和恹恹的孱弱柏树。
靳璟抬眼看去,再往前面走,就要到城南的嵘山了。
裴英秀停了车,靳璟远远看着那辆车,又见到英秀打开车门走了出来,手机贴在耳边,应该是在打电话。
靳璟看了眼前方,嵘山虽然不算高,但越往山峰上去,道路也就越险峻,她实在不知道,为什么裴英秀一大清早会急急地来到这里。
她下了车,远远地跟着他。
英秀没有开车上盘山公路,而是健步上山,崎岖的石阶和羊肠小道,他走得很稳,靳璟气喘吁吁,有些追不上他了。
“车没油了吗?”靳璟一边猜测他如此费力的行动,一边大口喘着气,看了眼自己脚上的鞋。急匆匆的,她只穿了一双鞋底薄薄的休闲鞋,此刻已经有些脚疼。
她稍作喘息,裴英秀就几乎消失不见了,靳璟只能竭力跟上去,又不能让英秀看到她,所以更加显得辛苦。她穿过了一片灌木丛,又绕上了一条石头小路。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过了一座大石头屏障,前面,是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
靳璟往左侧一看,自己已经爬过了半山腰,脚边,是大斜坡和深渊。
她刚想往前走,只见除了裴英秀,还有个男子也等在前面的空地上,靳璟定睛一看,竟是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