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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七十四章 ...

  •   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裴英晨,她的声音飘悠,连目光都是空洞的,在昏黄的灯光阴影下,像个活脱脱的幽灵。
      她已经瘦了一大圈,眼睛下面也是发青的,面色更是蜡黄晦暗,英晨仰头看了看房顶的灯,叹了口气,“如果什么办法都没有,我也会用我的方法赎罪的,不劳大家费心。”
      “哥……”她努力扯着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你一定很后悔当初找我来吧?我也很后悔,为什么要冒险,为什么没脑子,为什么……为什么要特么的活在这个世上!”
      裴英秀心中陡然一惊,抬眼看了她一眼,一字一顿地说:“你,记清楚了,你要是敢胡来,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英晨眉头一皱,掩着面啜泣起来。
      “别哭了,”靳璟觉得气氛渐渐紧张了,她低着头,轻声安慰着英晨,又朝着英秀小声说,“你也少说两句吧。”
      他没说话,有些犹豫,环顾了一圈吧台,凄楚哀凉,英秀下了下决心,终于说:“这么长时间以来,星河之隅能在银树路上站住脚,还能做得有声有色 ,全都是仰仗各位的付出,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它不在了,我也希望大家能尽早做打算,不要耽误了自己。”他又看了眼众人,坐在了转椅上,想再说什么,却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最后只说了句,“就是这样。”
      “英秀,”靳璟拉了拉他的手臂,“可是它还在,不是吗?它还没有死,没有消失……”靳璟被此刻的气氛惹得也要流下泪来,“我们还没有到最后一刻。”
      “我知道,”他轻轻搂了下她的肩,“我明白。”
      在离开星河之隅时,靳璟往大厅里望了一眼,大厅里的玩客,各个还是酣战如常,键盘敲击声照旧,连吧台里此刻播放的歌曲,也是一如既往的是让人血脉喷张的摇滚金属风,可是,那些玩客永远不知道,在激战的背后,会有人真的在现实当中,苦苦挣扎,竭力支撑。
      穆佳擦干了泪,开始盘账,可当新客人要求办会员卡时,她已经开始婉拒了。
      谁都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也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将去向何处。
      靳璟拉上玻璃门,挽着英秀的手臂,离开了星河之隅,走在了绚丽闪烁的银树路边。
      靳璟想说什么,张了张口,最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默默叹了口气,只能把挽着裴英秀的手指,又紧了一些。
      “你别担心,”英秀看了看她,语气里有些故作轻松的自嘲,“就算退一万步讲,发生了最不想看到的事,我也有办法生活,还不至于沦落到露宿街头的地步。”
      “我知道,你不可能放弃的,何况现在还没到最后一刻。”
      英秀笑了下,眼前的流光溢彩在雾气当中,化为一串串晶莹的玻璃珠,耀眼夺目,却又透明易碎,“我曾经为了星河之隅,到了和家里闹翻的地步。谁都不理解,我为什么要开这样一间店,因为它离我自己的生活真的有些远。当时的我,虽然没有恢复系统训练,可冥冥之中,总觉得有归队的一天,可是我不敢确定,也不敢去深想。我想,我需要有一份和以前完全不同的职业,让我看清自己,让我知道心里是否还存有热爱,而且,也可以支持我继续守望,直到看到希望的一天。”
      “英秀……”靳璟虽然猜到了,此时此刻,却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当然,我也真的想看看不一样的世界,体验下不一样的生活,或者说,想让自己活得有些烟火气,而不是一个只会刀剑的机器。”
      “你做得很好了,真的,你真的特别有勇气。”靳璟吸了下鼻子,在他的肩上靠了靠,“换做别人,不一定有你这样的勇气,也不一定有你心中一直存在的那份希冀和坚守。”
      “可能是我想要的太多了,想要职业生涯圆满,想要星河之隅有声有色,可是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有。”
      “不是的,也不会的。”她拉住他有些冰凉的手指,“你还有智杰、穆佳,英晨也没有逃避责任躲起来,我,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一直都会。”她的眼眸中映着裴英秀苍白的脸,在灯红酒绿的街角,他显得格外孤独单薄。
      裴英秀没接她的话,只是说:“我也希望自己爱的人,能够得到幸福。”
      “什么意思?”靳璟隐隐有些担心,又有些摸不到他的心思,“你不会想做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吧?”
      “没有。”他轻轻地一笑,拉起靳璟的手,“好啦,走了。”
      靳璟心里还有些不安,还在追问他:“你不会真的想干些什么吧?”
      “你真的想多了,”英秀回过身,按了下靳璟的肩,“把心放在肚子里,做好你自己的事,好吗,小璟?”
      “我知道,可是……”她眼见着裴英秀独自往前走了几步,他的步履依然有些蹒跚,现在的他,就是一个破碎后又修补起来的人,虽然看似完好,却脆弱易碎。
      靳璟跑了过去,双臂一下环住他的腰:“我也和你一样,希望爱的人能幸福,可是我,现在就很幸福啊,傻瓜。”
      裴英秀握着环住自己腰的那双手,她的手不像自己这样冰凉,还有些暖暖的,他觉得眼前有一片薄薄的雾气,将目光所及的炫目霓虹隔了开来。英秀的鼻子有些发酸,想去抱她,可就在要转身的那一刻,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他有些害怕了。
      就像在这寒冷的黑夜,看不到尽头,辨不清方向。小璟,我又能给予你什么呢?
      他笑了笑:“好啦,我都知道,太冷了,咱们先回去吧。”

      接下来的星河之隅中,白天,几个人能做的只是守在这里,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明净的玻璃窗外,照旧有疾驰而去的车辆,可玻璃窗之内的人,已经不知道前路在何方了。
      裴英秀和李智杰推门进来。
      “怎么样了?”英晨紧张地站了起来,有些期待地看着堂哥。
      “没怎么样。”裴英秀一下子坐了下来,伸展着双腿,抬起手,轻轻揉了揉腿,“还是没有进展。能找的人,都找遍了。”
      “我们能借的,都借了。”李智杰哭丧着脸,“就差套路队的人没有借了,到了现在,我也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办法了。”
      裴英晨闻言,呆愣愣的,低首垂眸,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的朋友们,我也借过了,借来的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你那些朋友,基本只会吃喝玩乐,哪有能办事的?”李智杰嘟囔了一句,抓起一瓶矿泉水就喝了起来。
      英晨没有理会他,只是问向裴英秀:“哥,和叔叔婶婶说过吗?他们,能帮帮我们吗?”
      英秀摇摇头:“当初我执意开这家店,他们已经耗尽全力了,如今他们在G国,我又……没听他们的话坚持复出比赛,已经让他们完全失望了。我也不想打扰他们。”
      “哥……”英晨突然上前,搂住了他的肩,“对不起,对不起……”除了对不起,裴英晨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了。
      “英哥,”站在一边的陶冶拉开了抽屉,拿出两枚信封,“这两天,贷款的催付信,一天一封……”
      英晨的眼前一晃,只能看得到那白花花的信封,在孱弱的阳光照射下,更加显得白惨惨的,就像一道催命符。
      多天以来,这两封信就是摧毁裴英晨最后的两根稻草,她终于忍不住,虽然使劲捂着嘴,还是不由自主地蹲下身,任凭泪水肆虐。她终于不顾形象,不计后果,就在门边的吧台,放声痛哭。连周围的玩客,都纷纷侧目,小声猜测。
      隔着透明的玻璃窗,银树路的另一侧,一辆黑色越野停在光秃秃的槐树后面,用满树的枯枝败叶作为屏障,静静地观察着马路对面的玻璃窗内。
      秦阳拉下车窗,正值上午,银树路上车辆稀疏,他分明看见,裴英晨蹲下身,掩着面,正在哭泣。末了,裴英晨干脆抱着膝,靠在吧台内侧,也不顾及是不是面对着窗外,只是不停地擦着泪。她的身边,还有一直给她递纸巾的裴英秀。
      秦阳回想了下,似乎从认识英晨以来,不管是在路上偶遇,还是在酒吧相约,她从没有这样的时候。她给他留下的印象,仿佛一直是疏阔明朗,从没有将爱恨萦锁心上,可是,如今,竟然也见得到她崩溃的样子。
      “经理?经理?”一边的肖湛小声提醒他,“我们再这样下去,就要引人注意了。”
      “哦。”秦阳应了一声,顺手按下了车窗的按钮。
      车窗缓缓上升,眼前的一切渐渐被暗色的玻璃分割开,英晨那悲痛的脸,也渐渐模糊了,终于,整个车窗都合了起来,立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秦阳依然望着窗外,只是再也看不清楚什么了。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到了靳璟,想到了靳璟也是在冬天,在上一个冬天,也曾经是这样崩溃的样子,赤裸裸地面对着自己。
      只是,当时的靳璟比裴英晨,更加执念,当然,最后也更加决绝,再不回头。也许是伤心至极,反而不愿意再面对惨烈的事情。
      秦阳有些心惊——他第一次真正感觉到,自己的心可以如此狠绝,如此坚硬。
      只是通往目标的道路上,必须要舍弃一些东西罢了。他稳了稳心神,拿过保温杯喝了几口水。
      “肖湛,”秦阳的声音沉稳如常,“看样子就这几天了,好好叮嘱他们,也好好盯着贷款方,我们一定要抢先出手,占领先机。”
      “明白。”
      安然望着城东写字楼下,来来往往的人,行色匆匆,人人都低着头,只顾着自己脚下的路。
      身边的助手低声问:“经理,咱们这样明晃晃的来到办公室,是不是太引人注目了?”
      “引人注目?怕什么,我们是正当生意,有什么值得偷偷摸摸的?”
      “可是……”助手欲言又止。
      “哦哦,”安然恍然,“你是要说秦阳吧?怕秦阳看到我们不是当初说得那样惨,来找我们的麻烦是吗?现在,我连曾经的友人都能整治,还怕他干什么?等我得到了我想得到的,我还要光明正大的去拜访他 。”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助手有些迷惑。
      “没有秦阳,没有他那个爱他爱得发疯的老婆,我哪里能更有底气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呢?”
      “您说得对,可是……”助手托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架,“您确定,赵小姐对秦阳,是纯粹的爱情吗?她做出来的事,简直是……”
      “这个问题很深刻啊,”安然叹了口气,将转椅转了过来,正对着助手,“这世界上,从来没有纯粹的爱,当然,”他瞥了一眼桌上的笔记本,里面的昔年合照就这样摊在桌上。“当然,也没有纯粹的恨吧。”
      “我们这次,是不是做得太狠了,连后路都没给对方留,他们拿着手中的设备,根本无法出手,这就等于是断了生路啊。未免,未免太残酷了。”
      “是,我也觉得,可是,这世界上,更残忍更狠绝的事太多了,”安然看了眼桌上的合照——裴英秀站在当中,笑得明朗温暖,而自己,却在照片的一角,只露出了勉强的微笑。
      他把照片重新夹进笔记本里,“我就曾经经历过那些残酷的事,所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除了胜利者,没人能记得你,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打败从来没有打败过的人,做从来没有做过的事。”
      “您这样,会很累的。”助手小声说了一句,赶紧低下头,不敢再说了。
      “人么,生在世上,哪有不累的呢?”
      他看着窗外,俯瞰人群,人流当中,依然大多是低着头,无人顾及周围发生了什么,只能看得到自己脚下的路。

      最后一夜。
      如果依然没有什么变化的话。
      裴英秀已经几乎连续两天没有入睡了。只是不停地打电话,不停的出门,药瓶里的止疼片,也少了一颗又一颗。
      阿西师兄和几个师兄弟曾经来过,拿出不多的积蓄,却被英秀婉拒了。他知道,这些只是杯水车薪,还是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了。
      终于,他昏昏沉沉的,伏在了桌上。
      不知过了多久,当裴英秀重新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身上还披着一件女士大衣——是靳璟的。
      他赶紧起身望向窗外——天亮了。
      天就这样,慢慢地亮了起来。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畏惧白天的到来,害怕太阳的升起。
      “你醒了?”靳璟走了过来,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又拿过几个药瓶,她的手停了一下,顺手收走了桌上的止疼片,“把药吃了。可是止疼片,我先拿走了。”
      英秀有些发懵,喃喃自语:“天亮了……”
      靳璟只觉得伤感,她知道,今天的天亮,就意味着将近一个月来,所有的努力,全部的挣扎,都将化为泡影。
      星河之隅,可能从此以后,真的会回归银河,只能在遥远的天际,注视着曾经的故地。
      英秀木然地拿过水杯喝了水,吃了药,就这样呆呆地坐着,他环顾四周,李智杰已经挂出了暂不营业的牌子,音乐停了下来,电脑屏幕也已经关闭,往日喧嚣的大厅,今天,安静得让人心悸。
      终于,裴英秀在窗外,看见了来到星河之隅门前的几个人,他们拿着公文包,穿着制服。
      这一刻,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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