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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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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明鉴。”大内官招手命人将承盘奉上,只见宫人所捧的承盘之内各放着一枚印信。
大内官对李思懿做起解释:“新主特命老奴来向少史传话,这里一枚相印,一枚凤印,请少史择其一而收之,当然,若两枚都收,也是可以的。”
大内官将语气尽量说得平缓,以免给李思懿和季霆之间造成误会和冲突。
这两个年轻人,他当年也是看着长大的,闹到如今这一局面,只能说是造化弄人,他也很希望两人能回到当年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时期,可终究隔着父辈的仇怨,和纷乱的朝局,想回去,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在场的其他人看着这一幕,纷纷看向李思懿,又看向那两枚印信。
季霆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选相印,李思懿便留下继续辅佐,选凤印,李思懿便与季霆旧约重复,执掌后宫;二者都选可以,却不能不选。
柳舒婉担心李思懿,目光隐隐透出忧虑。
季霄依旧神色潇洒,将手背到身后:“思懿,选吧,无需有什么顾虑,我不会阻止你的决定,你也不必担心自己的选择会给季霆带来什么麻烦。”
苏榆站在原地,望着李思懿,内心一片迷茫,她希望李少史能同自家殿下在一起,可若是要承担如此大的压力,她自然也不乐见。
李思懿安抚地拍了拍柳舒婉的手,示意自己无碍,举步走到放着相印的承盘之前,拿起相印:“昔日家父执掌此印,澄清吏治,维护民生,今幸蒙新主信任,由我接手,唯愿不负所托。”
李思懿做出的选择,大内官并不意外,向着李思懿郑重行过一礼,便命人收起了那枚凤印。
季霄看到那枚凤印,有些好奇,问出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疑问:“此物是张皇后的?”
大内官答道:“是,张皇后迁宫时没有带走凤印,只说宣帝既不在都城,她拿着这凤印也是无用,交给后来人罢。”
季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大内官问:“将军可与我们一到回宫城?”
季霄笑道:“我不喜坐车,嫌慢得慌,就不一起了,放心,我不会在街市上纵马。”
“将军说笑,这番规矩,将军一直都遵从,老奴自是信的。”大内官说完,拜别过季霄,带着宫人回转宫城。
季霄看向李思懿:“你才刚好,我就不多打扰了。”
李思懿也没再客气,抬手相送:“将军慢走。”
季霄又转头对苏榆道:“你叫……苏榆是吧?日后若有机会,可想来我军中做事?”
苏榆闻言一愣,摇头:“将军恕罪,属下还要护卫郡王殿下。”
季霄也不为难她:“那等你想来的时候,可随时同我说。”
说罢,季霄转身离去。
苏榆初见季霄,本以为她会因身份而对自己有偏见,却不想季霄竟是这般恣意洒脱之人,脑中再度响起季霄刚才说随她去军中做事的提议,心中忍不住生出了一丝向往。
可是……苏榆想到,自己终究还是要护卫郡王殿下的,如今殿下身边没有护卫,自己更是不能就这般走了,于是又将这一念头往脑海深处埋了埋。
李思懿缓缓呼出一口气,仅仅这样一个极轻的动作,都叫她单薄的身子晃了晃,柳舒婉赶忙扶上李思懿的手臂,望向她手中相印,想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李思懿摇头表示自己无碍,看向苏榆:“留下来吃饭吧。”
“不了,我……”苏榆迟疑片刻,说:“我只是想来看看少史恢复得如何,见少史无碍,便回去了。”
她刻意避免提到萧靖安,更没说自己是替萧靖安来探望,以免再给李思懿带来麻烦,不等李思懿再说什么,便急匆匆行了个礼走了。
柳舒婉也没来得及相留:“这孩子,怎得这般急迫?”
“或许是急着回去复命吧。”李思懿倒是猜到了苏榆的来意。
季霄一路策马,和大内官一同回到了宫城。
季霆看到季霄,神色一愣,随后才行礼道:“姐姐。”
季霄又是摆手免了他的礼:“怎么思懿这样,你也这样?回了旭京,大家都要计较起繁文缛节吗?”
“我做了错事。”在姐姐面前,季霆难得表现出晚辈心虚认错的一面。
“哦,你说给思懿送相印和凤印叫她选的事?”季霄心领神会,看一眼大内官,大内官将手中承盘奉上,里面放着那枚被李思懿拒绝的凤印,“她选的凤印。”
季霆脸上的神色并未有多意外,只让大内官把凤印放回。
“这怎么能算做错呢?”季霄温和地问,“我不是跟你说了,既放不下,就把她找回来,我并不会认为这算色令智昏,不过是遵从本心。”
“我不该将公事与私情混为一谈。”
“何谓‘公事’,何谓‘私情’?”季霄道:“思懿的确有治世之才,你将她留下有何不可?”
“可我不该用这种方法——”
“——这种方法又如何呢?”季霄反问,“要做帝王,却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不能留下,叫别人知道,岂不是会觉得你太过软弱?”
提起这件事,季霆又是一阵难言的抵触情绪涌上心头:“若非有姐姐在南方镇守,宣帝畏惧,季氏只怕早就阖族俱灭,帝位本就该由你来坐。”
“所以你是等着我来,才一直不谈登基之事?”季霄失笑:“我可是在外面给你宣扬,说你一心要与宣帝对质,要求一个名正言顺,才不登基的,好多人都信了,你可别拆我的台。”
季霆还待再言,季霄又道:“再说你刚才给思懿送去了凤印,虽说她多半不会选凤印,可若她选了呢?”
“姐姐坐帝位,思懿管后宫,我想姐姐也不喜管后宫之事。”
“呵,你还真说对了,不过啊……”季霄拖长了声调道,“身为我弟弟,你应该很清楚,我不喜管后宫,更不喜被困在这宫城之中,这般劳什子的差事还是你做吧,我嘛,还是喜欢出去打仗。”
“姐姐这次打算留多久?”
“三五日吧,最近漠北那边有异动,我不能耽搁太久。”季霄说着,在案前坐下,环视四周,“虽说这殿内富丽堂皇,可我还是喜欢家里,你可回去过家中旧址?”
“已命人回去打扫过。”
“哦,可还干净?”季霄这般问,像是料到什么似的。
“干净,”季霆回答,“之前李相每年都会派人去打扫,后来思懿也是,池里的鱼都还在。”
季霄沉默片刻,道:“你可想过李相或许……”
“或许当年所为,并非出自本心。”季霆低声接话,“我想过,但我不敢让自己这么想。”
“因为思懿?”季霄直接问道,“你怕自己色令智昏,影响判断。”
“是。”季霆承认道。
季霄笑着叹了口气:“也难怪你会如此想,连我都忍不住会这样揣测……话说回来,你只让人去打扫府邸,没去过?”
“去过一次。”
去过一次,便不敢再去,那处他从小长大的府邸,承载了太多一家人在一起的回忆,触景难免生情,季霆不敢让自己太过沉湎于这样的情绪中。
“所以我说,我不想被困在宫城之内,坐那个帝位。”季霄偏过头,用手撑着,神色怜悯地看着弟弟:“瞧你现在这副模样,想做的事不能做,偶尔做了点出格的事,还总要一遍遍自责。”
季霆沉默着喝水,并不答话。
“也不喝茶了?”季霄问。
“喝多了睡不着,第二日精力不济,不利于做事。”
季霄咂舌感叹:“我可不想像你一般折磨自己,命人将府里我原本的房间收拾出来吧,我要回去哭一场。”
“好。”季霆平静地应着,仿佛不会被任何情绪打扰。
季霄见他这副超然外物的淡漠,又是一阵叹息:“思懿选了相印,你待如何?”
“不如何,她只要留在旭京便好。”
“可我听说她要去地方巡察水利,你答应了。”
“巡察完以后回来,就行。”季霆的回答依旧平静。
“好,既然你想得开,我也就不管了。”季霄说完这句,拍拍弟弟的肩,脚步轻快地向着门外走去。
究竟是不是想得开,季霆心里肯定清楚,也不需要她来多言。
季氏旧邸之中已被季霆立上了父母的牌位,季霄走进室内,敬了三柱香:“爹,娘,我回家了,你们的棺木归葬族地,我和弟弟商量过,就不迁来迁去的打扰你们清净了。
“哦对,弟弟应该跟你们说过这事,以后我们在旭京就在这里祭拜,若回去还是会去族地祭拜的,还请你们二老多担待,而且我想着,你们应该也不想回旭京来。
“那年我走的时候,没管家里给安排的亲事直接就跑,被娘追了二里地,娘放话说,不回来就永远不要回来了。
“谁能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大的变故,我去接应你们,你们会伤得那样重……”
季霄的眼眶渐红,却仍旧扬起笑意:“这样也挺好的,我在这里哭,你们一定听不到……”
风声渐起,像在安慰着失去父母的孩子,掩盖了满室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