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小窃喜》龙吟草

15、第十五章

　　这场戏的背景已经是小说中后期了。
　　剧情中，齐国宰相叛国，与海外之国联合攻下齐都。
　　齐国皇室统治被推翻，皇室中人死的死逃的逃，最后剩下的两名皇子决定将这祸事推到黑白身上。黑白的母亲和慕慕的母亲是双胞姐妹，慕慕自然也难逃此劫。
　　这场戏中，慕慕和红鱼被叛军追杀，最后两人趁乱逃进一间小柴房里。一路上红鱼一直护着慕慕，此时已身受重伤，外边四处都是叛军，随时都可能发现她们。
　　慕慕眼角浸着泪珠，却仍然憋住不哭，死死咬住樱唇，替红鱼处理伤口。
　　一直到这里，苏苏沐都沉浸在戏里面。
　　替顾思来“包扎”的时候，手抖掉了好几次，终于颤颤巍巍给包好了。
　　“好！停！”张效诚摆了摆手，“不错哟，这地方都能一次过。小苏，顾小姐，你们酝酿一下情绪，好了拍下一段！”
　　“啊啊啊啊啊马上要表白了！我激动啊啊啊啊——”
　　花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洛长安身后，激动地摇着她的肩膀。
　　“别晃！头都被你晃晕了。”洛长安摁住花清的手，问道，“中场休息时间，不去聊几句？”
　　“不去！关键时刻，可不能打扰她们。”
　　下一场戏算是红鱼和慕慕这条线的高-潮部分。
　　包扎好后，红鱼突然捧住慕慕的脸，指尖虚弱地划过她脸上的血迹。
　　“我不喜欢你哥哥。”
　　她凑到慕慕耳边，低声说。
　　要知道，这就是变相的一句“我喜欢你”啊！如果这是本百合小说，两女主都该亲一起了！
　　花清为了过审没写这么明白，但字里行间都透露着那意思：她们是一对！
　　线上线下不知道明示多少次了。
　　听到这句话后，慕慕手上的动作一滞，瞳孔蓦地睁大，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她将脸埋在红鱼手上，无声大哭，颤栗不止。
　　最后听到柴房外的声音，苏苏沐极力保持平衡，用自己小小的身体将红鱼抱住，一只手在地上摸索着匕首，死死握住。
　　最后一个镜头是慕慕的眼神。
　　慕慕盯着柴房门，红肿的眼中没有一丝胆怯，更像是一片无边死海，平静死寂中藏着杀意。
　　毫无意义，这是颇考验演技的一场戏。
　　如果苏苏沐之前的表现真只是一个花瓶，导演的要求倒不会多高，随便哭哭就得了，真假都无所谓。
　　但一直以来，苏苏沐在表演上的天赋是剧组有目共睹的，甚至已经可以断定，《清凰》播出以后，苏苏沐会是爆点之一。
　　所以苏苏沐绝不能在最精彩的地方拉跨。
　　为了这一场戏，苏苏沐已经准备好几天了，然而一次都没有进入过状态。
　　也不是没有入戏，不是哭不出来，只是……
　　苏苏沐握紧了了小手，指甲在掌心刺得生疼。
　　“好了吗？来试试看？”
　　张效诚一招呼，所有工作人员立刻进入状态。
　　说不定真到了戏里面，就可以了呢？
　　苏苏沐跟着顾思来坐在柴房中央，一秒入戏。
　　“我……我帮你包扎好了……你不要动……我们会没事的，哥哥他、他会赶回来救我们……”
　　“慕慕……”
　　“嗯我在这里，我在……”
　　“我不喜欢你哥哥。”
　　柴房中很安静，只有两人低哑的说话声。
　　直到这里都很顺利，接下来就是苏苏沐的那场哭戏。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苏苏沐却怎么也进不了接下来的状态，眼神里还是刚才的悲戚。
　　张效诚及时喊停。
　　“咔！刚才那段可以了，小苏，有什么问题吗？”
　　“对，对不起，我……”苏苏沐低头，如果不是坐在地上的，她大概会往角落里退几步。
　　拍戏一个多月了，苏苏沐当然有过状态不到位被喊停的时候，但刚才是她第一次完全没有找到状态。
　　不是找不到，只是……
　　她感觉到柴房里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苏苏沐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
　　远处的洛长安眉头微微皱起。
　　离苏苏沐最近的顾思来最先察觉她的异样，起身扶住她，一只手不断轻轻拍着她的背。
　　苏不语立马走到片场中，挡住大多数人的目光。别人不知道，她作为苏苏沐的助理自然知道，苏苏沐入戏之后到没什么，可一旦出戏，被这么多人看着，不知道会被吓成什么样。
　　苏不语还问过苏苏沐同学，听说这孩子开班会上台发言都被吓断片过……
　　紧接着是张效诚。
　　“小苏，怎么了？没找到状态吗？没事，我们慢慢来……”
　　“不是，我……对不起……”苏苏沐不敢抬头看张效诚他们，只本能地道歉。
　　“没事，慢慢来。”张效诚俯下身子，低声引导着。
　　“代入现在慕慕的处境，你想，你和你心爱的人一起被追杀，现在你们躲在柴房里无路可逃。为什么被追杀？因为国破了。然后她说喜欢你，你就彻底绷不住了，哭了。”
　　“一是被追杀无路可逃的恐惧，你想想，快死之前有多害怕？二是国家不复存在，而你作为郡主是什么感觉呢？是凄凉，是失去家的感觉。三是你喜欢的人终于向你表明心意了，你喜欢了她那么久，她终于在最后一刻和你表白了，你会怎么想？是开心？还是心酸？还是都有？”
　　“恐惧、凄凉、惊讶、喜悦、心酸……种种情绪参杂在一起，一下子爆发出来，于是你崩溃了，你一下子就哭了。但是外边儿还有追兵，所以你得崩溃，还得无声地崩溃。”
　　“诶……你说，我是不是把这场哭戏写得太难了？”听着张效诚的话，花清也有些揪心。
　　柴房里这场戏的剧情和小说里一模一样，编剧连字儿都没改几个。
　　“你说呢？”洛长安白她一眼。
　　“我写的时候当然怎么感染人怎么来啊，这叫艺术！当时怎么知道版权卖得出去……”花清咬牙，“苏小天使啊……可心疼死我了。”
　　或许是代入情感的原因，张效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或者这时候不一定完全把自己代入慕慕的角色里，你想想现实里面，有没有什么让你崩溃大哭的事？这时候你和角色是抽离的，你既是你自己，也是慕慕。”
　　苏苏沐已经二十一岁了，可她仍然很爱哭。
　　就比如那次班会，轮到苏苏沐发言时，她看着座位上一个个同学的脸，紧张到头脑一片空白，然后就哭了。
　　类似这样的“哭”有太多次。
　　但苏苏沐自己知道，这种哭只是生理性的，是应激后激素的作用。
　　她已经四年没哭过了。
　　只有四年前次是心里难受到崩溃，最后泣不成声。
　　那是她最不愿回忆起的一段时光。
　　是她一直在逃避的过去。
　　可现在她不得不用力回想当时发生的所有事，回想当时自己脑子里的感受。
　　“嘣。”
　　有什么东西断掉了。
　　张效诚感觉到苏苏沐气场的变化，一边轻声往后退，一边挥手示意开工。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唯独洛长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她上次见到苏苏沐这种表情，是在四年前。
　　这次的拍摄很顺利，不光是苏顾二人，周围工作人员也受到感染一般，屏气凝神死死注意着场中动态。
　　拍完苏苏沐最后一个眼神，张效诚一喊停，周围就响起一阵欢呼声。
　　“我靠小天使牛-逼啊！”花清忍不住感叹一声，“安安你说是不是？安、安安？”
　　洛长安盯着场中，眉头紧缩。
　　张效诚喊停后，苏苏沐几乎是立刻扔开匕首道具，丝毫不顾形象地往角落里缩去。
　　苏苏沐将脸埋在膝盖间，双臂抱着双腿蜷缩成一团，抖得厉害。尽管看不到她的表情，也没听见她发出声音，但所有人都感觉得到，她在哭，声嘶力竭地哭。
　　演员进入状态后，尤其是哭戏，暂时走不出来是常有的事，拍下来还能当一段花絮，因此摄像头并没有停止工作。
　　苏不语走上前去想安慰苏苏沐，然而手还没碰到苏苏沐的背，面前的人就猛地抖了一下，还又往后缩了缩。
　　“不要管我……对不起……对不起……离我远点，对不起！”
　　苏苏沐听到周围很吵，和当年一模一样，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
　　脑子里就像有什么东西坏掉了，害怕得厉害，恐惧得厉害，疼得厉害。
　　不想给人添麻烦，却又不断给人添麻烦。
　　怎么办、怎么办……
　　想离开。
　　想他们都走。
　　好像随时都会彻底崩坏。
　　痛。
　　“小苏？小苏你好好休息一下，已经拍完了。今天你的工作都结束了。”
　　张效诚的声音。
　　“苏苏沐？”
　　顾思来的声音。
　　“沐沐，我扶你出去……”
　　“不用，让她一个人坐着会好些，我陪着她就行。”
　　是张图想来扶她，被苏不语挡住了。
　　苏不语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力，和平常完全不一样。
　　痛。
　　最后是熟悉的、温柔的、平静的、和四年前一模一样的声音。
　　“我们出去逛逛好不好？”
　　苏苏沐小心地抬起眼眸，从散乱鬓发间看见了女人的脸。
　　和四年前相比变了太多。
　　……难怪她差点没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