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炊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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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越越戳了戳杜霄的背，示意他往炊烟的方向看去。
整个村庄都幽暗而宁静，田地里光秃秃的，村里好像也没有看家护院的动物。他们进来有一会儿，除了那缕炊烟，再没有别的任何动静。
杜霄把马车停在了那户人家门口，他们下了车，敲了敲门。
院内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烟囱里的炊烟渐渐断了。
过了很久，杜霄又敲了敲门，院内才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什么人？”
杜霄刚要开口，林越越制止了他。
“我们路遇山匪，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受了不少伤，需要处理一下。想问问老人家，可否让我们借宿一晚。”林越越声音十分柔弱，让人闻之便先生三分怜意。
但是门内的老汉却不为所动：“不行，你们走吧。”
林越越和杜霄对视一眼，然后她顿了顿又道：“我们可以付银钱！”
老汉沉默了一会，然后打开了门。
他佝偻着背，瘦得只剩下皮跟骨头，面上深深的皱纹看上去十分骇人。
他看到杜霄时脸色变了一变，但还是侧身让他们进来了。
“你们把马车牵到院子里，小声点。”老汉嘱咐了一声，就准备进屋去了。
“老人家。”林越越叫住他：“您家中可有吃食？”
老汉闻言周身一顿，头也没回，低声道：“没有。”
然后便快步走回了屋中。
杜霄在一旁拴好了马，他隐隐约约闻到空气中有血腥味。
他低头看了看，这也可能是自己身上传出来的。
林越越眉头一皱。这老汉瘦成了皮包骨，应该是饿得很了。可若是家中没有吃食，半夜又怎会燃起炊烟？
她观察了一圈院子的环境，院中只晾着几件衣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先进去吧。”杜霄扯了扯沉思的林越越。他手臂上的血还没有完全止住，挺痛的。
林越越表情严肃，犹豫了一下，还是跟杜霄进了屋子。这里总不会比山上更加危险，他们如今也需要休息，小心些便是了。
屋内没有点灯，不过好在今夜月明，还是可以看见一些的。
整个屋子空空荡荡，一眼就扫完了。
只有一张破烂桌子，两张竹椅子，加上角落里一张陈旧的床。
床上没有人，旁侧的厨房门口被一块污渍斑斑的布挡住了，听声音只有老汉一个人在里面。
可刚刚院子里晾着的也有女性的衣物……边想着，林越越和杜霄扯开椅子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老汉手里端着两个缺角的碗从厨房里走了过来。
“喝点儿水吧。”
他舔了舔起皮的嘴唇，声音干枯沙哑。
林越越没有直接接过来，她开口问道：“老人家，家里就您一个人吗？”
老汉没有理她，把碗重重地放到桌上，又回厨房去了。
杜霄端起一碗水闻了一下，扭头看向林越越，悄声道：“这里面有蒙汗药。”
她点点头，这个老汉有古怪。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决定将计就计，装作喝了水的样子，倒在桌上。
过了很久，老汉才重新从厨房里出来。
他手里拿着菜刀，刀上还滴着血。
因为太过瘦弱，老汉费力地举起手里的刀，对准了林越越细长的脖颈。他浑浊的眼睛里滑下一滴泪，泪水渗透了脸上交错的皱纹，再没了踪影。
他嘴里缓缓念道：
“你们要是早来一会儿，我也不会……”
在他刀就要落下的时候，杜霄忽然一掌过去，把他打倒在地。
老汉吐出了一口血，手里刀也掉在一旁。
杜霄捡起刀架在老汉脖子上，林越越眼神一凛，厉声问道：“你有什么目的？”
老汉用尽最后的力气把自己撑起来，靠在墙上。他眼神空洞，断断续续道：“…死了…死了也好。”
林越越皱眉，就算旁人发现了他们的身份，也不至于派一个这么弱的刺客来杀他们。
眼前这个老汉食不果腹，拿刀都费劲，也不像是山匪之流。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拿过杜霄手里的菜刀：“我守着他，你去厨房看看灶台中有何物。”
杜霄应下，当即就朝厨房里去了。
厅里就只剩下林越越和老汉了。
目送着杜霄进了厨房，林越越一下子打了个激灵。
她猛地回头，发现老汉看她的眼神渐渐迷离，仿佛她是什么稀世珍宝，让他无比渴望。
老汉枯瘦的手指缓缓朝她脸上伸来，林越越被吓了一跳！她叫了一声，一下子站了起来。
老汉没有剩余的力气再站起来了，但他的手仍然努力地朝林越越身上够着。
他看林越越的眼神越来越痴迷，嘴角流下了口水。
“肉…是肉啊……”
听到林越越的叫声，杜霄面色凝重地从厨房里走出来了。
不用他说，林越越也知道厨房里有什么了。她一阵反胃，忍不住干呕。
此时已是黎明，却闻不见鸡鸣。
杜霄和林越越沉重地坐在椅子上，墙边的老汉已经没有了呼吸。
杜霄知道，自己那一掌并没有用很大的力气。
老汉是饿死的。
“厨房里，什么吃食都没有……锅里是一只老妪的手掌，她尸体剩下的部分被藏在橱柜里，看着是昨夜刚死的。”
“老妪的情况……也与这老汉一样，应该都是很多天没有吃东西了。”
杜霄低声说道，刚刚发生的一切对他也产生了不小的冲击。
林越越垂了垂眸，若不是亲眼所见，她也不敢相信书上所记载的食人之事刚刚就发生在了自己的眼前。
她起身道：“我去给你找些水清理一下伤口。”
杜霄摇了摇头：“咱们还是先离开吧，进城再说。”
林越越沉默了。
这些年各地报给朝廷的消息都是粮食增产，一片欣欣向荣之貌，城里官家的粮铺也没有缺过米粮。这生产稻米的农村，为何还会出现饿死人的情况？
她跟杜霄在院中安葬了老汉和老妪，重新上了马车，一路无言。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了，此时他们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稻田里已经没有一点庄稼了。就连村中的树皮，都被扒得光秃秃的。
看着土地上因干旱生出的裂纹，她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陛下亲政不久，需要政绩;可是此时恰逢天灾，粮食大量减产。各地官员只能瞒报灾情，不叫靖王迁怒于自身。
征收粮食的数量是上报数量的五成。官员不仅没有如是上报灾情，还假报增产，只能收走了农田中所有的粮去交税，才能真正瞒过陛下。
如此一来，陛下有了政绩，他们受到了褒奖。农民百姓，就这样饿死了。
城里的粮食也是朝廷统一管控的，自然不会缺。
除了这些汗滴禾下土的百姓，对所有人都好。
林越越忽的笑了，靖国外临大敌，内面天灾，朝廷不仅一无所知，居然还在忙着内斗。
就算陛下跟她最后斗赢了太后，官僚主义的腐败仍然存在，权贵世家的特权也不会消失。她现在努力奋斗的方向，真的是正确的么？
不得不说，在太后十多年的执掌下，靖国的根基，真的已经烂了。
“越越。”
车轮滚滚向前，杜霄抽了一下马。
“你去扈州做什么？”
他情绪也很低沉。
林越越沉默了一阵，才缓缓开口：
“去做一些我能做的事情。”
众生皆苦，唯有做好眼前事。
“为什么要做土匪呢？”
若不是天灾人祸加上周围的山匪，此处的百姓也不会山穷水尽到如此夸张的地步。
杜霄自己也在想这个问题。
从小他就在熊虎寨中长大，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小舟山土地肥沃，他们寨子基本上也能自给自足，抢来的钱全部都是用来买一些无法自己生产的生活必需品。
他很想为自己辩解，他们从来不无故伤人性命，也只抢一些富贵人家的钱财，也不会赶尽杀绝。
但他知道，他不能保证自己抢的都是恶人，自己夺来的那些钱财不会影响到别人的生活。
可是像他们这样的人，社会怎么会接纳他们？他们连正经的身份都没有。
“现在不是不做土匪，来当你的侍卫了么。”杜霄看着前方弯弯曲曲的小路，呼了口气。
林越越也望向窗外，沿途荒凉的景色有些刺痛了她的眼睛。
二人没有再说话，各自有着心事。
很快，云州城到了。
从外观上看，此处与庐城和京都的繁华已经有了不小的差距。城门口来往的民众少了很多，大多面色土黄，衣服上也都带着补丁。
守城官甚至都没有仔细查看他们的文牒，便放他们进了城。
进城之后，他们去了城中最好的客栈，打算休整一番。
“马车也有些损伤，我去看看能不能买一辆新的。你自己去医馆寻个大夫。今天都累了，我们在客栈休息一天，明日一早再出发吧。”林越越坐在客房的椅子上，给杜霄倒了一杯茶。
这个客栈兴许是接待过什么贵人，虽然有些旧了，但客房都修得很大。这间上房里除了主卧还有一间偏房，他们二人都可以睡上一个好觉了。
此时两人都已身心俱疲，再接着赶路不合适了。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炊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