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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番外二 残月摇花影(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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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小福说着要自己处理,景大王想要做主也不好做主,“听媳妇儿的话”这样的习惯这二年可是养成了,一时半会想折腾也折腾不起来。景山回那间办公室,顺手电话揣兜里,把屋里的人都看了一遍,慢吞吞的道:“梁总说回来再说。”话音落那家人就说话声儿起,景山立马抬手指着人家一家说:“听不见是吧?再多嘴试试!”
景大王黑脸谁还敢嘿嘿,都禁了声。
景大王指门,说:“慢走不送……”
没被梁小福克住的哥满脸堆笑问:“这位大哥,那梁总他在哪儿啊?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景山笑笑,说:“关、你、屁、事!”
行,没人讲话了,朱家一家子讪讪着往外走,景山在后头跟押送犯人似的。这一家人都走到事务所的门口了,周东明过来,给老太太递过一张名片儿,说:“下回找梁小福,到这家公司,找这个景老板,跟你儿合伙开公司的哈,别到我这儿来,我们这儿庙小,放不下你们家这些大神。”
周东明一边说一边给景山眼色看,景山想着给人家添麻烦了,忍了。媳妇儿教过,要有大局观,不要只顾自己心里爽。
“你没有骗我们吧?”老太太把周东明当恩人看了。
周东明这个老狐狸精笑得可虚伪了,说:“我怎么能骗你的,这家公司上上下下都听梁小福管,没谁敢不听话……”周东明这么一说护法姑娘们都忍不住笑了。完全没有给他们家景老板留脸面。
景老板心中默念要有大局观,任他们“侮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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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小福听说家里人找来了,却没有耽搁上海的事情,一句也没说这事儿。任其然从周东明嘴里知道这事儿以后反而很热情的给梁小福订了回来的机票,把他赶了回来。
景大王晚上十点过接到电话,梁小福说他回来了,惊得一下子从牌桌上跳起来,“那个……我在家睡觉呢!你回来啦,到哪儿啦,我来接你……”一边说一边把手上的烟头扔到烟灰缸里。
梁小福笑笑说:“不用,我打车回来。”
“哦,那你小心点哈,到了打电话,我到门口接你。”景山装得可像了,还伸手捂住杨朕想笑的嘴,生怕杨朕这二百五哈哈一笑给他露馅了。另外两个牌友看他那样紧张,只好闷声笑。
景大王才不怕丢人,赶紧收拾东西走人,谎都撒出去了,只有回家圆谎。
“那你也别着急哈!”梁小福就是乖巧。
收了电话,景山立马端起茶杯灌下一大口茶叶,咕嘟咕嘟漱口,然后吐掉,朝杨朕伸手,在他身上口袋里扒拉,“你那骗幺儿幺女的彩虹糖呢?给老子两个。”
杨朕打开他的手,摸给他还不忘嘲笑,“哥,你可真他妈丢人,有必要么?梁小福要吃了你啊?”
“他吃老子还好!”景山往嘴巴里塞了四五颗糖,嚼地咔咔响,希望糖果的味道掩盖住烟草的味道,“梁小福那套你他妈学不来,他不骂你、不打你,可你心里比被他杀两刀还难受……我先走了!”景大王丢人现眼的奔出包间门去。
出到大堂上,准备伸手给刘欢说声儿走了,手抬一半就看到拎着个旅行包包的梁小福,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犯错在先的人要低姿态嘛,景大王笑得脸上都有褶子,说:“回来啦?”
梁小福笑说:“对不起哦,我没给你打电话通知一下就过来了。”
跟着出来的杨朕在后边狂笑着说:“梁小福,你不是在机场么?”
梁小福的视线越过他家景大王,望着杨朕说:“朕哥你说笑了,我哥不也在家里睡觉么?”
景山一听赶紧上来,一手接管包包,一手搂人,梁小福就说了,“朕哥、欢哥,你们玩,我们先回去了!”
景山老老实实和梁小福回家了,临走都没能给杨朕和刘欢留个正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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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车,往家去。
梁小福绝口不提景山骗自己的事情,倒是景山先认错,“我错了,只有这一回,下不为例。下回再让你逮住……”
“叭。”
景山说的唾沫星子飞,梁小福一个字儿都没说,径直在他嘴上亲了一下,然后坐正,微微皱了皱鼻子,景大王笑着就承认了,“也不偷着抽烟了,不许生气哈!”
“不要抽多就好了……”梁小福说,然后偏着头看他男人,“你把我家的人吓着了么?”
“开玩笑,没吓死他们。”景山听见梁小福不说刚才的事儿了,心中万幸。
“呵呵呵……”梁小福轻轻笑出声来。
“笑个屁,老子给你报仇的好不好?”
“你可以不理他们,我不想认他们。”梁小福说这话声音小小的,脸上的笑也没了。
景山伸手揉他的头,揉了两下手却被梁小福握住,顿了顿,景山说:“老子不是讲大道理哈,你不认是可以的,怕的是他们来纠缠,现在你在大家眼里可是发达了的,人家占着是你的亲生爹妈,你六亲不认是给自己找麻烦。”
“爱说就说去,他们那时候不怕,我现在也不怕。”梁小福想起自己离开老家的时候,心中狠狠发过誓言的,绝不原谅他们。
“我的意思呢,他们要那些什么破赔偿,就给他们,撇个一干二净,不沾这些腥臊,你听见没?”
“听见了。”
“怎么样啊?”
“我不乐意。”
“……”景大王完全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么乖的男媳妇儿都这么铁口,可见这事儿真是朱家人自作孽、不可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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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小福不高兴说这个了,景山便不说,他刚骗了梁小福呢,不能再找梁总的不自在。车子停好,伸手把人搂过来,叭叭亲了好几口,说:“想死老子了,哎呀,说实话,你走了这几天老子觉都没睡好。”
梁小福听了,脸上终于有笑,回搂住景山的脖子,奉上自己的唇。
亲亲热热差点勾出火来,还好记得这儿是停车场,打住了手牵着手甜甜蜜蜜回家去。
回家去景幺娘看梁小福那样子,几句话问过,梁小福便老实交代了,景山也说自己的想法,景幺娘听了,冷哼一声说:“就这个事儿啊?”
景山说:“就这个还不够闹心啊?”
景幺娘给景山个白眼儿,“是小福的就是小福的,过来,妈给你说怎么办!”说着拉梁小福坐自己身边。
景山挤过去要听,景幺娘打开他,“滚,就知道撒钱!”
景大王被不待见又不是头回了,乖乖坐到边上听他老娘的精囊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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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景山载着妈和梁小福往他老家去。说是老家以为天远地远,其实也就离省城两个钟头不到的高速路程。
到村口的时候发现好多人家都拆迁走了,模样有点变,原来回家的路被截断了,问了好多人才找回新路,终于进了他家原来的老院子,也就院子口好停车,一家三口下车来,景幺娘就叫他俩把后备箱里的鞭炮、纸钱、铁锹都拿出来。
眼见着来了辆没见过的车,院子口的茶馆里倏地出来许多人看热闹。有眼睛尖的认了出来,说:“那不是朱家小儿子么?”
梁小福听见了望着人家微微笑笑,什么也不说领着景山和景幺娘往梁三叔的坟头上去。
这么些年没回来过,那坟头已经被蒿草淹没,梁小福用铁锹锹土累上坟去,景山把鞭炮拆开在坟头附近铺开,景幺娘呢一边撕纸钱一边念念有词,说什么梁三叔你儿子得你保佑如今好过了回来看你云云。
梁小福刚把坟修整好,朱家一大家子和一大群看热闹的相邻就围过来了。
朱家人老远就喊小福小福,梁小福一声声都当没听见,眼看着那家人就要过来,景山捏着打火机晃荡过去说:“走远点,我们要点炮了!”
朱家老太太就说:“不挡着你们,你们放哈!”说着转身招呼大家退远些,别妨碍他儿子放鞭炮。
景山挥手,梁小福就扶着景幺娘往另一面走,景山看他们走的差不多了,点了火。
噼里啪啦一阵响,硝烟味儿都还每散去,朱家人就过来了。
“小福,你回来咋都不到家里来喝口水呢!直接就到这儿来了。”朱家老太太说着就要拉梁小福的手。
景幺娘把铁锹往中间一戳,朱家老太太的手没能伸过来,景幺娘拍拍手上的泥灰说:“家?!我们小福走的时候,他梁家的两间草房可是塌了的,没家了呀?你这家哪儿来的啊,真是稀奇啊!”
景幺娘一张口,看热闹的嗡一声就说开了,这不是看热闹了,这是要看朱家的笑话了。
朱大福一听景幺娘的话就急了,跳出来说,“弟,你可不能不认妈啊?”
梁小福不搭理他,景幺娘拍拍梁小福说:“乖儿,去给你梁爹磕头,谢他保佑你哈!好好磕哈!”
“我知道,妈。”梁小福应了就去坟头香蜡前磕头。
听这一声妈喊得真切,朱家老太太一激动就坐到地上嚎了,“她是你哪儿来的妈啊?我才是怀胎十月把你生下来的妈啊,你咋个乱喊喃,朱小福,你没良心啊!”
“哎,谁是朱小福啊,我们这儿只有梁小福,你别乱认哈!”景山看着老太太撒泼心里乐,火上浇油。
“他不是梁小福,他是我亲生儿子朱小福,是我一手拉扯大的亲生儿子……”老太太不认输,眼泪水说着齐刷刷的就出来了,众人要扶她起来,她就是不肯,望着梁小福一声声的喊小福啊我的儿……
梁小福听着、看着,冷眼旁观的路人一般,脸上竟没有半分表情的。
“小福、小福,你说句话呀!”朱家老头儿望着梁小福喊。
梁小福给梁三叔磕了头起来,望着撒泼的亲生妈,说:“你起来了吧,别丢人了,这是何必呢?”
“小福,小福你认妈了对不对?”朱家老太太横袖子一抹眼泪,说着就要爬起来。
梁小福摇摇头,朱家老太太又跌下去坐着,梁小福说:“我姓梁,我不敢认您了。当年我也这么哭着求你别把我分出去,你没答应,你说我留在家里,克了你大儿子,挡了他财路。那时候你是我妈,我敬着你,我听你的,我姓梁了,到今天我不敢忘,从那儿以后我就姓梁,一辈子都姓梁。你说过你这辈子享不了我的福,我何必来打搅你呢!乡里乡亲的都看着呢,你别丢了自己的人。”
“小福你可不能这样啊!妈以前对不住你,妈错了,妈那个时候糊涂,你原谅妈吧……”朱家老太太要过来拉梁小福,梁小福连着退几步,被草藤绊着险些倒,景山手快把他拉住,景幺娘就不客气了,挡在前面,尖刻的说:“你这人真是,做得出来害怕什么?怎么,今天看到儿子发达了,又想攀回来。我告诉你,没门儿!”
“你是谁凭什么说话啊!”朱家的黑蛮媳妇跳出来。
“我是谁?”论牙尖嘴利,这里叫十个出来恐怕敌不过景幺娘一个,“他叫我妈,你还问我是谁?你是没脑子还是缺心眼儿啊!梁小福他有今天,全靠我们一家,我这当丈母娘的不扶他,他没有今天这样儿。话我就直说了,跟你们这家人一毛钱关系没有!干嘛,想要梁小福的拆迁款和赔偿平方啊,不可能,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真心的,我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们这么不要脸的,还找上门来了,说这话的时候,你的脸放在哪儿的啊?”
景幺娘一席骂说得朱家人没法还口,梁小福在边上面无表情的听着,看也不看他那丢人难堪的亲妈一眼。
景幺娘又说了,“乡里乡亲的都在,大家都评评理,有这样的么!当年的事情你们多多少少都知道吧?多好的孩子啊,过继给绝户,亏你们想得出来。幸亏人家梁三叔积了德,我们小福跟他姓,沾了光了,要还姓朱,不知道现在倒霉成什么样了。你别在那儿演了,这事儿不可能,你做梦都别想。”
朱家人知道自己敌不过景幺娘,转而都望向梁小福,一声一声儿小福喊得是挺动人的,朱家老太太突然爬起来说:“小福啊,你恨妈,妈是知道的,妈也没脸来找你,可是,这不是没办法嘛,你哥真是没出息,你看看你这俩个侄儿,来来,快叫幺叔,你看在俩侄儿的面上,家里真是不好过啊,你看看,多瘦……”
“你别再丢人了。”梁小福打断朱家老太太的话,“有什么话到村委会来说吧!”说罢和景山扶着景幺娘深一脚、浅一脚从坟坝里出来,往村委会去。
祝家人一听梁小福说这话,觉得还是有希望的,扶老携幼的也跟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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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小福事先跟村里干部打过电话,村委会知道今天要解决这事儿,早早的就有人等着。梁小福他们过来的时候,茶水都泡好了。
两方人都坐下,看热闹的在村委会外边围了好几层,只是这会子是在屋内,都看不到,只好在外面等最新消息。
村里的调解干事是大学生村官,一个姑娘,两边看了看,挺面浅的说:“那就开始了哈!”
梁小福点头,村官姑娘开口就讲了重点,“过继出去的孩子,对亲生父母是没有抚养义务的……”
“他是我生的,怎么能不养我……”果断炸锅了。
村官姑娘企图跟他们一家人讲法律,徒劳无果。景山倏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吼道:“他妈的再唧唧歪歪的……”说着握紧了拳头,指关节咔嚓咔嚓响,“打不死你!”
世界清净了。
村官姑娘得以继续,“……你们的确困难,梁小福先生从情感上愿意对你们做出一些援助,不过这是一次性的,要拿这个钱,你们要签这个单子。钱只给这一次,从此毫无瓜葛。签了,才能拿,不签不能拿,一共是八万块,其中有四万块是二老身故才能动用的,其余的四万平均分给二老,使用权在二老身上……”
讲完详细条款,朱家老太太又哭闹了一会儿,梁小福始终不为所动,他们晓得没有办法要到赔偿的住房平方和拆迁款项了,签字摁了手印。
景山把四摞钱和一张银行卡从包里掏出来放好,一切妥当后,推到桌子对面。
朱家老头儿摸摸那张银行卡叹口气说:“还是想得周到哈……”
景幺娘说:“哎哟,总算听了句讲道理的话……”
事情办妥,双方再无言语。
从此瓜葛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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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老家回来第二天,梁小福就发烧,躺在家里一天没能起身来。
景山心疼他,搂着问:“是不是心里难受?”
梁小福钻他怀里点头,然后瓮声瓮气说:“多半是我不认爹妈遭报应了……”
景山吻他的头顶,说:“以后要想开了,还是可以……”
“不,就算是遭报应……”梁小福呼呼的吸鼻涕,然后才说:“就算是遭报应我也乐意……”说完不等景山说什么就嚎啕大哭起来。
景山抱着男媳妇儿讲:“哭了好受哈,哭吧!”
其实景大王心里想得是梁小福这货,现在是学着嘴硬了,心其实那个软的哦,这事儿以后梁总要怎么着都依着他。他要有心反悔,老子给他放梯子让他好下这台阶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哈!
人嘛,一辈子总做些兜兜转转的事情,真没什么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