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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8 小弟叛逆伤透吾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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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小弟叛逆伤透吾心
我开口叫了纪德一声后,空气忽然变得很安静。他盯着我看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在我内心巨震开始怀疑自我人格的时候,他终于答复我道:
“怎么了,袖大人?”
这人怕不是反应迟钝。
我稍稍松了口气,镇定地问他:“我们什么时候走?”
他果然又用红眼睛盯着我。白毛红眼睛,我觉得他像只兔子。
“真是抱歉,”他说的很慢,“让您久等了。”
我跟着纪德走上车子。我很难不注意纪德的斗篷下属在后备箱装满的黑色手提箱和看似普通的电器包装盒。纪德通过后视镜看了看我,他坐在副驾驶位上,司机是他的一名斗篷小弟,“那么我们就出发了,袖大人。”
给人当跟班、和给人当老大,果然是截然不同的体验。
在行驶的汽车中,我无时无刻不注重自己的表情管理,以防被总是幽幽从后视镜打量我的红眼睛察觉到任何端倪。和中原中也在一起的时候,虽然我每分每秒也都在担心露馅,但至少不用强行凹人设。他直接把我当个车载广播,我也不用像是现在这样装的一本正经冷酷无情,搞得我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ooc。
呆坐了一会儿,我实在忍无可忍,对上后视镜里纪德的红眼睛怒目而视。
一般人在碰上视线后大多会移开眼睛吧;但纪德不是,他几乎双眼一亮,兴致勃勃地和我比起了“看谁先眨眼”的游戏。
这会儿我该说什么呢?
先不提我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下属……难不成黑手党都是怪人吗?
当下最要紧的问题时,我平时到底是怎么管教下属的?不、说到底,我真的管教得住这个看上去各方面属性都把我碾压了的男人吗??
我该说什么……“你瞅啥”?
好像不够狠。
“管好你的眼睛”?
我想了想,感觉似乎不错。
于是我试图让视线变得更加凶狠,语气力求冷冰冰,“别看了,管好你的视线……”
我话音刚落,纪德立马接上。
“——不然您就会把我的眼睛挖出来?”
……?
我……?
放我下车。快点。
我大脑短路了一瞬间,反应过来后一时间琢磨不透到底是谁被放了狠话。绝对是我落了下风吧?我希望我刚刚有好好管理过表情。比起挖眼珠子,我更想把纪德脑壳撬开看看他究竟都在想些什么。他脑袋怕不是在养鱼吧。
我小弟疑似抖M。
在见到他的一小时二十三分后,我得出这样的结论。
汽车最终停在一处偏僻的仓库。
下车后一阵风穿过阴沉的街巷扑面而来,卷起潮湿的腥臭。
我手在面前扇了扇风,一个金毛外国人笑着向我走来,“好久不见,Miss朝尾,拉克老大向您问好。”我们握了握手,纪德的下属开始搬运黑色手提箱。
我用余光扫过黑色手提箱,很快移开视线。
我不太想知道里面是什么。
我明白我早晚要面对这一切,早晚对手提箱里的东西了然于心——或者该说我老早就对那熟悉得不得了了,只是我给忘了。
但我就是没信心。我对自己没啥信心,我怕我是个普通人,底线早就碎成渣子随着横滨的海风消失殆尽。
如果那是闪着银光的金属,黑色的火药,一张张的现金货币,那我都不怕。
我怕那是粉末、药丸,或者一切与之相关的东西。
我怕的东西只有一样,箱子里装的尽可能是别的。但我没什么用的记忆还存放着墨菲定律这么一个理论。我不得不死死盯着箱子。正要开箱验货金毛外国人注意到我,笑了,“我们会好好处理它们的,您再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你倒是给我开啊。
箱子开了那么细细的一条缝,里面一片幽黑,我什么也看不到。
我就那么僵僵地梗着脖子盯着箱子,以及于纪德撞到我时我听到咯吱一声,怀疑自己扭了脖子。但在我来得及转转脖子活动一下颈椎之前,枪声接二连三地在我耳边爆发。
金属弹壳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上,一时间,我以为是谁弄翻了子弹盒子,但很快我意识到那是机关.枪。弹火略过我的颊侧,纪德不知何时挡在我的身前,他只拿着两把手.枪,但每一枪都极富效率地带走一条生命。
一切发生得都过于迅猛,我甚至难以货真价实地感到生命的流逝。
在一片混乱之下、在纪德的庇护之后,我率先看向黑色的箱子。
在我下意识的逻辑之中,混乱的源头或许就是我们交易的核心。
一只黑箱翻倒在地,其中之物滑落在斑驳乌黑的地面上。
即便我觉得在这么一场混乱中没有什么能再惊到我了,我还是微微愣了一下。
铜金色的浮雕画框,装裱一张垂眸的圣母像。
画作已然溅上污泥与血点,她正俯首祈祷,阳光扑面,我几乎看见画中晨光下的微尘。她之上即是枪林弹雨,哀号怒吼;她之下则是遍地褐红,血水浸着弹壳。
我发觉自己每分每秒都被拖着,离自己过去的生活一无所知地更进一步。
我猛地回过头,感觉自己仍被窥视,入目却一无所得。
混战告一段落。
金毛外国人似乎中弹受伤,正嘶嘶地倒吸凉气。纪德大步向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领,他微笑着眯起眼睛,问他们是什么意思。
对方的人手几乎全灭,金毛看上去也没有陪笑的余裕,红着脸吼道他更想知道我们作为东道主是怎么回事。
我至今还不知道黄毛代表的是什么机构,但多少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我拾起地上的圣母像,吹掉灰尘土渣,蹭了蹭卡进风干颜料细小沟壑中的污泥。
滴血燃烧圣母像,以此宣誓忠诚。这是意大利黑手党的入会仪式。
除此之外,我倒也想不出来有什么组织这么大批量购入圣母像的理由。
连自己本该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的事都要靠半猜半蒙才能知道,还有更多的事蒙都蒙不出来,一想到这点我就抑郁。
转头看见金毛和纪德仍然在针锋相对,我才忽然想起来我是他老大来着。
纪德身高年龄都比我大上不少,当我爸可能还有点年轻,但叫声叔叔舅舅绝对不夸张。我简直就像是在他家过暑假的高中生侄女。
我走过去了解情况。纪德当时挡在我前面,我什么也没看见。如果不是他看见了敌人,大概也不至于找上金毛对峙。
“是他们的人。”纪德似笑非笑地说。
金毛脸色很难看,我看他有点可怜。港口Mafia是横滨地头蛇,只要还在这片海港,不管他做什么都难翻起半点风浪。再者他属下倒的七七八八,他连点气势都搞不起来。
“敢给港口Mafia找麻烦,我们会查清的,”我两眼一抹黑,说着总之不会错的话,把圣母像往金毛手里一塞,“不过我倒觉得人不是冲着油画来的。”
金毛朝我做了个夸张的表情,苦哈哈地举了举手里的油画:“您的意思是这三千万的油画在横滨这儿还不算打眼?”
我腿忽然有点打软,想起来刚刚自己一通胡蹭,有点心虚。
我说这画风格怎么看着这么亲切,但谁想得到这是真的呢?!
金毛耸了耸肩,还嫌不够似的说道,“不过是您自己画的,倒也正常。”
我……?
??
我不是黑手党吗,怎么就有成仿造名画的诈骗犯了?
我一脸懵逼,回收了一个马甲,喜忧参半。
这事除我之外是个众所周知的既定事实。
纪德显然听腻了,一副有礼貌但怎么听怎么奇怪的口气问我,“您是什么意思,袖大人?”
我的意思就是,这事儿和之前汽车上的炸弹差不多,显然都不是冲我来的。
大概就是我运气不好,都赶上了。
我对自己角色的定位大概就是透明人,要么进了号子也不会半点底都没被查不来。想想中原中也在那边在那边凶名赫赫,我要真是他的得力下属也不可能榜上无名。我虽然还不大清楚自己手下的势力,但单凭油画生意——虽然是伪造名画——面上依然是合法生意来看,我就不应该和他们产业核心掺和得太深。
总结一下,我十有八九就是个赚钱工具人。
我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因为一幅油画——虽然是仿造的值钱版本——被截胡还是不大可能。没有哪个深井冰会为了一幅假画不惜与港口Mafia结仇……吧?
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否定掉了。
对方没有抢画的意思,估计也不大识货,这一来只是为了找麻烦。
但怎么想,都不该找我的麻烦呀?
我百思不得其解。
把金毛打发走,我跟他说我们港口Mafia特别讲道理,不可能亏待国际友人。金毛一言难尽地瞅了瞅同为国际友人的小弟纪德,答应了。其实他不答应也得答应,因为在横滨他总得听港口Mafia的。
我在一地残骸中逛了几圈,像只无头苍蝇。
纪德在一旁待着,忽然叫了我一声。
我抬起头,恰好撞上他的枪口。
冷冰冰的金属抵着额头,我却产生那只枪管在发热的错觉。毕竟前不久他还曾背对我痛击敌人,谁曾想现在他就能轰开我的脑壳。硝烟的味道仍未散去,这里大可成为我的坟地。
“从我今天见到您开始,您就很不对劲,袖大人,”纪德微笑着,炽红的双眼却像是在燃烧,“没想到现在才找到机会,和您在一起真是意外频发。”
我忍不住想问他什么叫和我在一起就总是意外频发。
只是他看上去随时可能扣动扳机。
我脑中过了遍走马灯,直至回到最开始的时刻,我背后被冷汗浸湿。
我吞了吞口水。
“我不该叫你纪德的,是不是?”
我问他,然后看见那双红色眼睛正一点点失去燃烧的热度,逐渐结成寒冰。
“‘安德烈·纪德’,”他看着我,我无法分辨他眼中堆积的情绪,“我们做过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