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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story.5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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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然躺在苏州人家酒店的房间里,左手掌心攥着自己那划痕无数的5220,右手慢慢揉搓着因为长期对着电脑或是伏案奋笔疾书而略微有些敏感的颈椎,紧张焦虑到吃不下睡不着。
昨天晚上本来就没怎么睡,想来想去就是该不该追过来,再加上抽烟过度,现在连嗓子都不大舒服了。自己确实是个容易激动焦躁的人,却又总是怕激动起来便会血脉翻涌到连想都不敢想一下面临的困境。
现在的情况究竟该怎么解释呢……出来前,对母亲说了那么多钝刀子捅肋条的话,也许不是致命伤,却真的会疼啊……更何况那是他亲妈,天高地厚养育之恩,和这绝对不是噩梦一场的真实的伤害,他都该怎么偿还呢。
终归是要偿还的,可如果交换条件是让他放弃这个他非追上去捆起来绑回家的男人,他做不到……这……莫不就是所谓娶了媳妇忘了娘?
脑子里一锅粥,他无心去看酒店里的设施,也无心在意大床的柔软,窗的明亮,和窗外湛蓝的天。他就只是把自己扔在床上,毫无意义用轻度近视的眼扫着远处高矮差不多的那些乌黑的房顶。
鱼米之乡,小桥流水,颜色鲜明简单到让人惊叹,没有大红大紫,没有凄惨暗沉的赭灰和拒人千里之外的正黄。他想,自己如果真的需要写江南风物,那么到苏州来采集灵感,确实是上乘之选。不过,现在他没这个兴致,没这份闲情。
他在等电话。
苏继澜的电话,应该会打进来的吧。不管是从哪儿。
若是从前台打来,那他肯定已经逃亡成功了,若是打到手机上,那也许只是iPhone被物归原主了而已,可不管是电话铃从哪儿响起,只要能听见那柔和的声音说上一句话,他也就能很大程度上放下心来。
可一直等到现在,都不曾等着结果。
这期间,他接过陈郁可发来的确认短信,问他事情解决了没有,只回了一个“没”字,他就又躺了回去。
时间在不经意间跑得飞快,可到了等待时却成倍的变慢了,真是莫名的讽刺啊……
自己就那么跑到苏州来了,争分夺秒,下午两点到无锡之后,他拿当年在运动队里的速度跑出机场,接着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起初似乎并不想去苏州的,可刚要开口,就看见那家伙皱着眉铁青着脸的凶恶模样,结果,拒载的念头瞬间化为尘烟消散,一路上几乎没有言语,只有没有停歇过的踩油门的声音。
一直到接近了苏州市区,司机才终于试探性的问了燕然一声“您这么急着赶过来,连行李都不带,一定是要紧事吧。”
“……啊。可不嘛。”从思维游离状态下回过神来的家伙叹了口气,“追媳妇儿。”
“啊?夫妻……吵架?”
“不是。”又叹了一声,燕然挺惨淡的挑起嘴角,“是大舅哥从中干涉,打算逼我当梁山伯……”
感觉到问题复杂得很的司机不再多嘴了,同样感觉到问题不止是复杂的燕然也只是沉默,直到下了车,直到走过那座小桥,直到给苏继澜的手机打电话却成了和苏继琛之间的对抗,直到拜托陈郁可从中帮忙约定见面地点,然后就是不知会到何时才能等出个结果来的忍耐。
时间不会改变行进速度,眼看着午后的日头一点点偏西,燕然在异样的安静里期待着随时响起来的铃声吓他一跳,而后,当真的凭空猛然间听见手机爆出铃声时,他却只是在那一刻激动了不到三秒钟的时间。
急着忙着接了电话,张口就喊了一句“苏苏!?”,他没听见苏继澜的回应,从另一头传过来的,竟然还是那好像游魂一般阴阴的缠在他们之间的苏继琛。
暗暗骂了一句“有完没完?!你还追着我下战表是怎么着?!”,燕然没有马上出声,他在等对方开口,却没有料到,苏家大爷比他还狂躁。
“我问你,是不是你早就教唆继澜离家出走的?!”
那绝对是不留情面的挑战了。
但燕然没心思去想那态度是不是令人恼火,他发觉到了话里的问题。
离家……出走?!
“……什么?”
“别装傻了!继澜绝不是会从家里逃出去的那类!要不是你教他,他怎么可能溜走?!”
“他……从家里……”燕然觉得自己不知是想紧张还是想笑,“什么时候?”
“你!……”苏继琛咬牙切齿认定了电话那头的家伙就是幕后指使者,“已经半个多小时了!我警告你,要是你知道线索不说,继澜出了什么事就全是你的责任!”
这下,燕然没有笑的意思了。
半个多小时?半个多小时?!从苏家出来,到酒店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啊!
“你确定他是半小时前离开的?”
“这还有假!”苏继琛很是抓狂,形势所逼不得已给这混账打电话已经触及底线了,而这混账竟然还在装糊涂?!
“……大哥。”燕然沉默之后阴着脸开口,“有工夫对我大呼小叫,不如赶快去找人,苏苏一直没联系过我,你要是他亲哥哥,就别只顾着在屋里打电话。”
燕然的话,是绝对有道理的,苏继琛再震怒再崩溃,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卡住了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教授大人,最终还是郁闷中干脆挂了电话。
燕然听着里面的嘟嘟声,额角渗出汗来。
苏继澜,从家里出来了,却没有来找他,为什么。
半个小时了,半个小时好像都足够他开车绕城一周了吧?怎么这么久都不见人影?!难道苏州还有不止一家叫这个名字的酒店?不应该吧!
和苏继琛那不知情的慌张不同,他完全是半知情的慌张。是,知道苏继澜是越狱了,可越狱之后不往国境线上跑,他打算撞到哪儿去??
紧张情绪从毛孔里渗出来,燕然终究坐不住了。陈郁可那丫头说苏继澜的钱包和手机都没在他手里,那就必然是苏大爷给收走的,那,这又没钱又没交通工具和通讯设施的小子,到底能躲到哪儿去?!
一下子从床上窜下来,他不能忍受再等下去了,现在已经等出了问题,他必须赶快想办法解决。
燕然管不住自己的脚,他就是全凭下意识的拔腿往外走。
他得去找那个自从重逢以后,就总是考验他定力的要人命的小子。就算自己在苏州是人生地不熟,就算苏继澜更有可能是躲在没人注意的暗处,而不会选择在大马路上晃荡,他也要试一试!
反复告诉自己就算苏州城很小,没钱也很难跑出去,一定会找到的!燕然关门下楼,跑到酒店前台,告诉服务小姐只要有人来找他,就立刻手机联系之后,觉得嘴里都快急出燎泡来的老北冲出了酒店大厅。
然后,就在他刚要一把抓住那辆刚刚停在门口的出租车车门,想催促里面的人赶紧滚出来,好让他上车前去寻人时,他却怎么都没想到,那个迈步下车的,那穿着圆领衫和卡其布裤子,身上隐约可见有尘灰印子,脚下还踩着一双硬底人字拖的……
竟然会就是他快急得呕血,发誓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找出来之后就先按倒在地,照着那长着朱砂痣的半边屁股上使劲儿来那么一巴掌,声色俱厉质问怎么竟敢不过来碰头,接着再用全身力气抱进怀里,用自己的口舌堵上他的嘴,把他亲到天旋地转的窒息为止才败火的男人。
苏继澜,他的大苏苏。这茫茫人海里头,除了他亲生爹娘外,唯一一个会出半点差池,就能把他的魂儿都紧张飞了的,他的要命星。
两个人在完全的绝对的惊讶中,对视了短短的片刻。
紧跟着,燕然就把那原本拉着车门的手松开,转而猛的攥住了对方那骨感的手腕。
“你……你……”燕然拉着他,用另一只手点指着他,就好像总算抓住出走孩子的家长,他觉得自己就快要跟恶俗的连续剧里那样,死死捏着对方的肩膀用力摇,然后同时还声嘶力竭的质问“你去哪儿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嘛?!!”
但现实生活毕竟不是连续剧,燕然毕竟不是剧中人,他没那个装逼的资质,于是,他就只是在对着苏继澜“你”了好几次之后,突然泄了气似的问了一句“你给车钱了嘛?”
那失而复得的宝贝看着他,像在忍着嘴角的笑,又想在努力不让自己脸太红心太乱眼窝太浅,刚撞见时的惊讶和撞见后的激动,都很快平息下去,然后,苏继澜摇了摇头。
“没,这不是等着你给呢嘛。”
燕然多一句话也没说,就直接弯腰探身,冲着司机问了句“多少?”,接着直接塞过去一张红票子,便不许苏继澜反抗的拉着他进了酒店。
被人侧目终归是尴尬的,想要挣脱却被拉得更近,燕然瞪他,很是不爽的说着“回屋再揍你!”,而后一路把他拉到了自己订的房间。
直到开了门,进了屋,又顺手把门关好,燕然才总算有松了口气的感觉。跟着,讨伐就来了。
“我说苏老大,您哪儿去啦?啊?好么,我这儿正思而不得辗转反侧呢,你大哥电话就打过来了,说你从家跑了半天了,以为我把你给藏起来了呢!我一听魂儿都化了知道嘛!身上没钱还不说赶紧过来,你没事儿打个车满大街垮遛什么啊!我告诉你苏继澜同志,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老实告诉我你打车干嘛去,然后让我□□你,二是偏不说就不说玩儿一回宁死不屈,然后让我□□你。选哪条就看你是不是明白人了!”
一大套急火攻心之中的胡说八道,燕然叉着腰皱着眉黑着脸审问靠在门上的苏继澜,他边发作边亲眼看着那小子低着头笑,然后在意图更加发作时,却又亲眼见到了对方笑着笑着就红了眼圈。
本来还想继续追加一句“你是打算让我□□你、□□你,还是□□你啊?!”,却都在看见那湿润的红时戛然而止了。
沉默着僵持着安静了两三秒,燕然朝前迈了半步,继而一把将对方抓进怀里。
就像熊抓鱼,就像老鹰捉小鸡,就像饿狼扑羊羔,就像快窒息而死的人猛然瞧见了眼前晃动的呼吸器。那一伸手,就带着再也不敢轻易撒手的执着跟迅猛,他不能撒手,他怕丢不起。
苏继澜没动,没挣扎,他嗅着那家伙身上熟悉的烟草味道,慢慢把脸埋进了对方肩窝。
接着他说,我跟家里闹翻了。我在饭桌上和我爸妈顶了嘴,然后还直接出了餐厅,我在厕所里想了一下,觉得非走不可了,就从窗户翻出来。我本来确实想直接过来找你的,但我怕一看见你,心里一踏实下来,可能会表现特别丢人……所以……所以……
“所以就坐着车满大街溜达?”燕然听着怀里那微微颤抖的声音,感觉着那声音里所有爱恨悲喜错综复杂交织在一起的情绪波动,继而在对方述说不下去时,叹了口气,低沉而且无奈的接去了后半段话。
苏继澜点了点头。
“傻吧?”
“嗯,傻,大个儿的。”燕然嘴上来劲,心里头却已经软的都不行了,抬起一只手拢了拢对方额前蹭乱了的柔软头发,他眉心总算舒缓了些,“那我还真是得谢谢你了,你现在这样儿我就心疼一要死要活的,你说你要是直接过来给我来一更梨花带雨的,我还不得跟着一块儿抹脖子趴铁轨啊……”
“……你倒是该掌嘴才对。”眼睛还是朦胧的,却已经让那家伙逗笑了,苏继澜边赞扬着自己没哭出来的良好表现,边轻轻做了个深呼吸,“……有水嘛?我渴了。”
“哦,有,等会儿啊。”松开手,燕然转身走到旁边的迷你吧跟前,从下层的小冰箱里拿出一瓶微凉的茉莉茶,“你委屈委屈喝凉的吧,我刚才实在是连热壶开水的心思都没了。”
“不要紧。”接过瓶子,想着正好可以降降心火,苏继澜拧开盖子,然后朝着屋中心那张宽大的床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