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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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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的火光,席卷了富丽堂皇、巍峨矗立的信王府。
乱军闯入王府,肆意烧杀抢夺。
甄烟躲在黑暗的祠堂之中,蜷缩在角落里,娇小的身子不住颤抖,一双眼中全是泪水。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不该这样的——
哥哥在哪,她要找哥哥,哥哥会保护她的。
她听见的刀剑碰撞以及血肉被划开的声音,似乎就近在眼前。
祠堂的门被乱军暴力的踹开,甄烟看着提着染血的刀的乱军,面目狰狞的朝着她走过来。
甄烟再也控制不住心中极度的恐惧与绝望,哭喊出声:“哥哥……哥哥,你在哪儿呀?”
“烟烟。”
恍惚间,一人站到了她的身前。
甄烟抬起头,朝着他伸出手,哭道:“哥哥,我怕……”
所有人都死了。她的父王,她的母妃,她的哥哥……
哥哥已经去了几月有余。
他不是哥哥。
那人想握住她的手,甄烟却猛地收回手,不住的后退。
她睁大了一双满是泪水的眸子,努力的要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
那人朝着后退的她走过来:“烟烟,不要怕。我是哥哥。”
“你不是哥哥!”甄烟终于看清,她咬着牙,憎恨而愤怒的看着他:“是你害死了我的哥哥!是你害死了甄煊!”
眼前的男人,有一双寒潭一样的眸子,冰冷阴鸷,如今,更是染上了可怖的血色。
像是恶鬼。
他是毁了她的一切,也将毁了她的恶鬼。
“甄辛!”
“我恨你!”
甄辛温柔的将她抱了起来,不顾她的挣扎与抗拒。
“烟烟,我很开心,因为你终于是完全属于我的了。”男人眼中的爱意深切得几近癫狂。
甄烟带泪的眼眸,看着眼前的男人,巨大的恐惧与绝望之下,她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
——
黑暗中,甄烟的情绪极度不安,脑袋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的疼,将她从梦魇之中惊醒。
“哥哥,我要喝水。”初初醒来,她的神智有些不清醒,依旧唤着已经死去多时的甄煊。
她听见了一道脚步声靠近,沉甸甸的,似乎压在了她的身上。
甄烟支起身子。
黑暗中,她难以视物,只能隐约看见一个高大的轮廓。
她心中一跳。
一个茶盏,凑近了她唇边。
甄烟手一拂,那茶盏便摔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身声响,其内温热的茶水,亦洒了满床。
他唤她“烟烟”。
甄烟死死地咬着牙,在黑暗中,愤怒的瞪着他。
“你睡了很久,我很担心,不过还好,你醒过来了。”男人轻抚着她的长发,将她揽入怀中。
他的力气很大,甄烟想要挣扎,却被他一双铁臂锢得更紧。
甄烟很抗拒他,开始哭喊:“你放开我!哥哥说得对,你就是卑微的贱种——我一开始,就不该对你心存怜悯!”
她可笑的良善,养大了一个恶鬼。
“是啊。”他一只手禁锢在她的腰间,另一只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在黑暗中,近乎贪婪的看着女子带泪的脸庞:“若不是你,我早已在这深宅之中丧命。我的烟烟,你救活了我,我就是你的,你不可以不要我。”
甄烟几乎要哭死过去,懊悔,绝望,恐惧,种种负面情绪几乎要压垮她。
他抚去她的眼泪,温声道:“你的衣裳湿了,要换下来,不然会生病。”
他将她从床上抱下来,弯身放到一边的软榻之上。
“你别碰我!”
他静静的看着她,像是在看从前会对他软声撒娇的少女,他一直会包容着她的不懂事:“烟烟,你不会想让我生气的,对吗?”
甄烟浑身一颤,脑海里,全是男人的血腥可怖。她渐渐的安静下来,如同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他摆弄。
黑暗中,她不能视物,但他是习武之人,可以清楚的看见女子满目的绝望与美好的胴体。
甄烟以为,他会强迫她。
但他只是沉默着帮她换了衣裳,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作。
换好了衣裳,他吩咐侍女将被茶水浸湿的床褥换下后,便带着甄烟去用膳。
一盏蜡烛,点亮了整方天地。
光线是温暖的橙色,让房间看起来尤为静谧美好。
甄烟被男人按着坐下。
“烟烟,我做了你喜欢吃的菜,我们一起吃,好吗?”
虽然是在问她,但他从来不会在意她的意见。
“多吃一点,你太瘦了。”
他殷切的为她夹菜。
甄烟不动,他便不将菜夹到她的碗里,而是凑到她的唇边。
“烟烟,吃一口,好吗?”
她昏睡几日都未进食,方才又和他闹了一通,早已是饥肠辘辘、浑身无力。
但她吃不下。
苍白的唇就像是被针线活生生缝起来了一样,她怎么也张不开嘴。
他静静的看着她,说:“还是说,烟烟希望我换一种方式喂你吗?”
他放下手中的银筷,贴近她,覆上她苍白的唇。
甄烟一双不再清澈的桃花眼,死气沉沉,看着他靠近,毫无反应。
那无形中缝着她上下唇瓣的针线仿佛被强硬的撕扯开来,鲜血淋漓。
……
甄烟软软的倒在他怀里。
她浑身无力,却又从咽喉腾升起一股恶心。
她想吐。
甄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伸手推开了他,而后跑到门外,弓着身,开始呕吐。
但她胃里什么都没有,吐出来的,也只是些许胃液。
吐完之后,她开始剧烈的咳嗽。
一双眼因此泛红,全是将落未落的眼泪。
他冲过来,紧张的看着她。
甄烟用手捂着嘴,每一声咳都让她痛苦万分。
“墨七,把百里竹叫过来……”
耳旁的声音,逐渐开始模糊不清,只感觉到一双大手,在她的后背处轻拍,帮她顺着气。
甄烟渐渐的平静下来,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
一抹血色,尤为亮眼。
她咳血了。
他一点一点的帮她将血迹擦拭干净,声音中透着坚定,像是在安抚她,却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烟烟,你会没事的。哥哥不会让你出事。”
“你不是哥哥。”甄烟声音嘶哑:“我的哥哥,被你害死了。甄辛,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会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他拥着她,声音奇异的带了笑:“我的烟烟,求之不得。”
他想,她还是放不下他的,就连下地狱,也要和他一起。他的烟烟,是爱着他的。
甄烟只觉得遍体生寒,他是疯子,她为什么会招惹上这样一个人?
神医百里竹很快前来。
甄烟拒绝百里竹为她把脉。
他们是一丘之貉,是坏人。
他锢着她的手,声音沉沉:“烟烟,听话。让他给你看。”
“郡主只是郁结于心,引发旧疾。若是放开心来好生调养,便无甚大碍。”
可若是甄烟始终如此……
他沉默片刻,只是说:“开药。”
百里竹想劝一劝他,莫要如此偏执,到最后,害的不仅仅是甄烟,还有他自己。但在接触到他一双冰冷阴鸷毫无波澜的眼后,百里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犹记得他曾对百里竹说过:“烟烟是我的命。”
不仅仅是说一说而已。
也罢,他们愿意互相折磨,他一个局外人,又有什么资格置喙呢?
——
甄烟被甄辛囚禁了起来,几乎是除却她的汀兰院,她哪里都不能再去。
她哭,她闹,她不吃饭,她不喝药,想要借此威胁男人,但一点用都没有。
甄辛依旧偏执的强留着她,在外阴鸷狠辣的男人,在内对甄烟表现出了绝无仅有的耐心,但甄烟并不领情,以至于整个府邸,每一日都笼罩在一种极度压抑的气氛之中。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很快便到了草长莺飞的春季,阳光温暖而明媚,似乎能驱散世间的一切阴暗。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的季节,甄烟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鸟语花香。
汀兰院还是那个汀兰院,院中有一株她只要打开窗户就能看见的海棠。
海棠花开不败,每一个季节都是最美的色彩。
只是今年,她的海棠树,渐渐的枯败了,就像她这个人一样,从内到外的开始枯萎、凋零,很快就将彻底失去生命。
侍女垂首端来了今天该喝的药,那样苦涩的味道,让整个房间都染了一股子苦味。
甄烟一开始还会闹一闹,但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她开始变得顺从与麻木。
况且,这药无非是拿着各种珍贵的药材,吊着她这颗苟延残喘的命罢了。
甄烟知道,自己已是命不久矣。
她仰头喝尽碗中的药汁,许是喝得太急了,让她呛到了,开始不停的咳嗽。
侍女连忙走来帮她顺气。
甄烟许久才缓过来。
“扶我起来。”
侍女垂首,扶着女子起身。
甄烟坐到了梳妆镜前,她看见镜中女子,模样灰败,眼神黯淡,实在是丑陋。
她其实很爱漂亮。
“郡主可要奴婢为您梳妆?”侍女恭敬的询问。
不会再有青柠帮她梳出简单漂亮的发髻,甄烟没有回应。
她坐了一会儿后,便站起身,想往屋外走。
侍女连忙挡在门外:“公子还未回来,您不能出去。”
甄烟歪头,静静的看着侍女:“让开,我不想说第二遍。”
女子的眼神一片死气沉沉,被她直勾勾的盯着,只觉浑身汗毛竖立,极度冰寒。
甄烟已经多日未曾走出房门了。
自从那日她咳血后,身子便每况愈下,不过短短半年,已是行将就木。
其实挺好的,因为她马上就会去见哥哥了。
地狱里面不会有甄辛。
去到一个没有甄辛的地方,已经是甄烟唯一的愿望了。
须臾,她慢慢的走出了汀兰院。
人,人,人。到处都是监视着她,不许她踏出一步的人。
这里曾是她的家,被大火毁灭了的家,而今重新修缮,却住满了恶鬼。
这些剥夺了她的家人性命的恶鬼。
真可怕。
不过还好,她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甄烟一路缓步前行至大门口,守门的侍卫拦住了她。
“郡主,您不能出府。”
甄烟轻声道:“我知道。我等……哥哥。”
最后两字,她咬得极重,十分复杂的情感,交织在她的心头。
这是公子心尖上的人,侍卫不敢怠慢,连忙搬了椅子要让甄烟坐。
甄烟站着没有动,只是目光平静的看着府外。
从白天到傍晚,甄烟才看到了策马归来的男人。
她走到门口的台阶上,看着男人翻身下马。
“哥哥。”像是从前的甄烟,尾音微拖,带着点儿撒娇。
甄辛许久未曾听甄烟如此亲密的唤他。
他连忙走过去,牵住女子的手。
温暖的春季,她的手却冰凉得吓人。
“你在这里待了多久,手这样凉。”
甄烟道:“我想等哥哥回府。”
“先进去。”甄辛弯腰,抱着她往府内走。
甄烟的头埋在他的胸膛,声音清浅:“哥哥喜欢我吗?”
“我只爱你,烟烟。”万物可憎,唯有甄烟是唯一值得他深爱的。
“可我不喜欢你,更不爱你。哥哥。”她的声音低弱:“我永远都不会爱你。”
“没关系。”
“我恨你。”
“我知道。”他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极度珍视的吻:“烟烟,我爱你就够了。”
他不敢奢求她的爱,因为求而不得。